第七十八回巧遇无姑娘相助祖父携孙女生情
姑娘双剑刺双眼,招式已老,贼人一剑刺来,眼看就要刺中腋下,突然飞来一块小石子,不偏不倚正中刀身,刀头一歪从背後穿过,姑娘回手一剑将大汉手臂砍掉,又是一声惨叫,登时四人全被刺伤,姑娘朝四周福了一福:“多谢恩公救命!”顺势朝老者看了一眼。此时远处四人已经赶到,无暇还手,先替伤者裹伤再找人算账,姑娘已经远走,赶紧上马追赶。姑娘本当继续北上临安,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妨前去游览一番,眼见得追兵一拨又一拨,叹了口气无奈只得回走,过严州城不入,径直朝建德而去。严州到建德一百二十里路,虽说大路,险山恶林居多少有人烟,姑娘马不停蹄一路疾驰,老者在後不紧不慢地紧跟。一阵马蹄声急急而来,风驰电掣般地从身边掠过,掀起黄土灰沙,遮天蔽日,老者深知四人冲着前头姑娘追去,也打马加鞭赶上去瞧个热闹。果然行了一半路程,前头尘土飞扬,林子边上又是一座战场。女子在圈子中间双剑合璧,上下翻飞左右开弓;四人弃马布战,四根枣木齐眉棍各占一面,攻防进退有序。老者黄眉一皱,摘了身旁一棵枣儿,朝姑娘的马腿射去,一个马前失跌姑娘趁势从马上跃下,老者坐骑一声嘶鸣,姑娘的马儿乖乖地踱过一边,同老者的马颈尾厮磨,不再理会主人。
姑娘下马步战四贼倒顺当了许多,转身灵便,长剑顿时发挥出威力,渐渐地占了上风,四贼的棍法是赣南一带少见的《岭南棍》,四人连手滴水不漏,看看要得手,不料战况起了变化,姑娘心知又是老者暗中相助,指点迷津,手里双剑一紧,展开师门绝招《八方风雨》,顿时满天的长剑飞舞,趁四人专心应招,双剑脱手飞掷,二人穿胸而过,立死当场。剩下二人见她双手空空,一招《双龙戏珠》,双棍盘她头颅,姑娘低头躲过,手中多了一根九节鞭,原来一直缠在腰间,两个汉子吃了一惊,九节鞭是软兵器,实不好练,不当心就伤了自己,何况又是一个女子!九节鞭没有固定的招数,极难防备,二人小心翼翼地与她盘旋,姑娘一招《风摆荷叶》横扫一片,二人双棍一搅,妄想缠住鞭,不料姑娘收起九节鞭绕在臂上,一个跨步,一招《拐子进肘》,绕在臂上的九节鞭倏地展开,鞭头在二人脸上滑过,划了深深的一道口子,撤棍捂脸就逃,连马也不要了。没跑几步,腿弯阳谷穴弹跳,扑地倒了,姑娘飞奔过去拔了剑,剑上血淋淋的又在尸身上擦了擦,再回过身欲追,二人站起跑了,姑娘追赶不及,正在懊恼,只见两颗枣儿飞起,正中颈後大椎穴,等到二人明白有人捣鬼时,姑娘赶到,手起剑落宰了。回身朝老者一福嫣然一笑:“多谢爷爷援手!”连“老”字都去掉了。
一老一少并辔而行,老者问道:“姑娘芳名,哪里人氏,为何有这许多仇家?”姑娘叹了口气:“小女子姓无名岚,云南蛮疆人氏,为……”老者急问:“是口天吴还是有无的无?”“是百家姓上没有的无字。”老者一听,悲从心中来,拍马飞奔,老者自然就是施存孝,师弟夏秋冬替他以自己的模样易容,二人身材又相仿,简直是一对孪生兄弟。也是夏秋冬一番好意,易容後行走江湖不易被人识得真面目,安全系数大了。不料上来就遇到仇家女儿,轻而易举地就能杀了她,替娘亲报了仇,至多落个不孝的罪名。谁知非但没有杀她,还屡次三番地救了她,真是造化弄人,感情上无论如何接受不了!一口气飞奔至建德城里,进过一酒楼,糊里糊涂地被店小二拉进去,胡乱地上了几个菜,要了三壶酒,一口一杯,边饮边哭,酒楼中的客官都道他喝多了,发了酒疯,躲得远远的。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个年轻姑娘,见他喝的酩酊大醉,替他算了酒帐,架着他出去,隔壁就是一家大客栈,开了一家上房,就说自家爷爷喝醉了。存孝无酒量,心里难受胸口堵得慌,出得酒店冷风一吹,酒气上涌,到了客房中吐得一塌糊涂,吐得姑娘身上肮脏不堪,折腾了一夜,天亮才昏沉沉地睡着。
这一觉睡到午後,醒来不知身在何处,经店主东说了才知前前後後,收拾了行装离去。店主东好心说了:“老人家!没有酒量莫逞能,酒醉伤身,吐得你孙女一头一脸,不成人形,下回少喝点!”存孝哭笑不得无言以对。牵着马慢慢地行走在大街之上,殊不知无岚就跟在後面,姑娘心中纳闷,此人到底是谁,为何一听说她的名姓就飞奔而去,明明毫无酒量却要独自一人喝闷酒,醉猫一般,事有蹊跷定与自己有关,一路紧随,希望能看出端倪。刚走几步,迎面又来了一人,竟同老者一模一样,见了打躬作揖:“小弟见过师兄!”“罢了!师弟因何至此?”对面老人说了:“家母有恙,回家省亲,小弟就是建德人!”“原来如此,请带愚兄问候伯母!”拱手道别。姑娘这才深信不疑,此人确是不相识的老人,其师弟都老得不成样子,何以昨日替他宽衣上床时,觉得他身体强壮如牛,十足的小伙子,脸上也无易容痕迹,光听说女子驻颜有术,恐怕男子也能返老还童,此老爷爷就是一个奇人,不然岂能有凭般高的武功,摘叶飞花、杀人无形,一石一枣都能点穴,百发百中,没有一甲子的功力岂能达到如此田地!就连家师什鸠婆都望尘莫及。
存孝出了建德城一路往西南而行,这一来倒是他在前无岚在後,姑娘又不好意思上前搭讪,毕竟老爷子不喜她,才有昨晚一幕。建德到龙游县城有一百二十里路,山路居多,过午才到龙游,此地已属衢州。午饭就在路边摊上吃了一碗麫两个馒头,刚吃完就见路上来了四骑人,凶神恶煞般,一路吆喝前行,第五匹马上驼了一个麻袋,里边有动静,看样子是人。存孝倒并不在意,不料老马却撩蹄甩尾,死命地要挣脱缰绳,存孝不解其意,赶紧上马,还未坐稳,老马撒开四踢,如飞追去。存孝心想畜生今日反常定有所为,遂坐稳了身子暗暗地取出飞爪、链子刀,准备偷袭。老马发疯似地狂奔,渐渐地赶上前边四人五骑一麻袋,马儿一声长嘶,前面第五骑马嘶啸回应,存孝此时明白了,此马就是无岚姑娘的坐骑,不用说麻袋中的人就是无岚。两腿夹紧一拉缰绳,马儿会意紧跑几步,赶在第四骑与第五骑中间,一抖手中链子刀,割断缰绳,马儿冲出几步停住,存孝上前先发制人,一爪抓住最後一人,神力一抛,空中落地,“砰”的一声摔在山石上,口吐白沫翻起双眼死了,剩下三个宵小之辈不值得动神器,刀爪配合,三下五除二,一袋烟的功夫就打发了。再解开麻袋,果然是无岚,被捆了个四马攒蹄,解开绳索扶她起来,无岚一见存孝如见亲人,抱住他大哭,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发泄,倚在他怀内,爷爷、爷爷地叫个不停,从小到大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那受过今日之罪,存孝也无可奈何抱紧她安慰有加。姑娘断断续续地说遭了伏击,被一张大网罩住生擒活捉,亏得两匹马相识才救了她,原来存孝的青骢马是公马,无岚的青骢马是母马。
存孝哄了半天才不哭了,继续赶六十里路,掌灯时分到了衢州。用过晚饭投了客栈,姑娘今日遭劫独住一房有些胆寒,存孝也不放心,乾脆祖孙二人就住一间上房。晚间姑娘说了此番外出的原因,家乡云贵一带新近崛起一个帮派,叫做《天地帮》,势力庞大,有取代原土生土长的“右”、“无”二部落。为首之人是帮主活阎罗黄士横。本领高强无恶不作,差人到无部落硬行下了聘礼,不得已逃婚外出,找师父不着,又不知道家中爹娘如何。存孝一听也暗自着急,恐怕右部落也难逃厄运,这样一来同仇敌忾倒是消除两家世代恩怨的好时机,现在一切情况都不明了,只有回到故乡才能知道详情,不免归心似箭。这个无岚姑娘倒要保护好,她现在是手里重要的筹码。於是开门见山地说了:“姑娘若想平安地回到家乡,要依我两件事:一是要稍作化装,改变原来衣饰,穿地道汉人女娃的服装;二是有人在场必须装哑巴,以免露出口音,同时你的兵刃也要换,以免被人认出。”姑娘回道:“就依爷爷,兵刃换成什麽呢?”“换成吴钩剑可好?就是剑尖上有个钩子。”“夜已深了,兵器铺怕关门了吧!”“不妨事,你的剑拿来我看!”存孝拿着无岚用的剑说道:“你的宝剑太长,使起来有点不大顺手,还是短些的好。”说着左手握着剑把,右手三指捏着剑身,动了玄功,弯了五寸长的钩子,难的是两把弯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只是剑身倍宽,剑鞘不能用了。无岚一试,端的十分趁手,喜得她猛地在存孝脸上亲了一口:“多谢爷爷!”存孝呵呵大笑。顺便问了右部落的情况,就在外厢打坐至天亮,以後日日如此。
衢州到常山县八十里路,路上无岚问他去哪里,干什麽?存孝只说遵母命去YN省亲,其他一字不提。县城在望,顿觉後面有尾巴,见有条小路树林遮挡,飞快闪了进去,後面四人急忙跟进,不妨存孝突然现身,刀搁在一人脖颈:“说!你们是什麽人?为何紧紧跟随我祖孙俩?”一人被制住,三人不予理睬拔出兵器就要动手,存孝顺手一挥抹了一贼的脖子,另外二人抢上前来,只见空中一闪,链子刀直刺一贼咽喉,飞爪筑住一贼脑门,身子一歪倒地而死,剩下一贼转身要逃,猛听得大喝:“还想走吗!”“怎麽!你还要赶尽杀绝!”“不错,非常时期不能留活口!”贼人大怒,举着大片刀迎面砍来,链子刀再出手,贼子身手不错,一刀挡住,不妨飞爪落下,正中左肩跌倒在地。存孝下马,大片刀脱手掷来被他接住,双手把刀掰成几段,扔在地下。取过他腰上刀鞘,吴钩剑插入,严丝合缝完美无缺,喜得姑娘不顾地上还有一个活人,跳起抱住又亲了一口:“多谢爷爷!”毕竟丫头还只有一十六岁,大小孩像似。只道爷爷大她五六十岁,要知道爷爷今年只有十八,说什麽也不肯的。
走了几步忽听得脑後风声突起,存孝头也不回手往後一抄夹住半边断刀,回身反手一掷,正中掷刀人脑门,一命呜呼。一不做二不休将贼人的四匹马拢住,跟在身後,到了县城找了骡马行,将马卖了补贴路上盘缠,不取白不取干了一次黑吃黑。中午在常山吃了一锅炖山鸡、两碗村妇煮的贡面、十个南瓜黄金饼,丫头直说好吃,诉苦道:“爷爷有所不知,我逃出来时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有钱也不会使,爷爷真好!跟着你天天有好的吃!”一副天真烂漫十分可爱,左一声爷爷右一声爷爷,叫也叫老了!离了常山,一百里路到了玉山县,因境内有怀玉山而得名,属江南东路信州地界。贪赶路程过了宿头,快马加鞭再赶一百里,到信州上饶郡宿夜。哪知半途彤云密布,狂风大作,下起大雨,前不巴村後不着店,二人淋了个落汤鸡,紧赶一程终於见到山坡上有个山洞,进去避雨。
二月天乍暖还寒,冻着了不是小事,赶快劈了一捧乾材升起火来,用树杈支起一个架子,披了存孝的外衣,姑娘在里边脱衣,扔到外边存孝烘乾了再递给她,实实地忙了一阵。姑娘穿着乾衣出来,一边烘乾湿髪一边吃着烘热了的乾粮,火光映在脸上,显得娇嫩妩媚,犹如出水芙蓉,存孝看呆了;姑娘也看呆了,存孝光着脊梁在火上烘烤衣裳,虎背熊腰、全身肌肉如鹅蛋般地凸出,水迹未乾,火光映照下如涂了一层油似的,哪像个六七十岁的老汉,爷爷真是个异人!洞口有风,移到洞内深处,存孝半靠在洞壁上,姑娘就依在爷爷怀内双臂环住脖颈而睡,吐气如兰,芬香扑鼻;小子眼观鼻、鼻对心,坐怀不乱,端的是正人君子。乾材燃尽火光熄灭,洞内渐渐寒冷,姑娘往怀里紧靠,仿佛存孝宽阔的胸脯是世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深夜,细雨蒙蒙,本来万籁无声的野地里有了动静,远处几只野狗狂吠,近处动物野兽开始活跃,间杂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直往洞内而来。存孝把脸靠近,姑娘只当爷爷要吻她,主动地把脸贴过去,不料存孝用牙轻轻地咬了她的耳垂说道:“醒醒,有人来了!”听脚步声有七八个之多,看来也是进来避雨的,就在洞口停下。有人开言:“这个老狗,手段凶狠,一举杀了四人,亏得一个未死透,不然一点线索都没有,身边还有一个哑女,祖孙二人不知什麽来路,依我看恐怕是帮主仇家!”换了一人:“老兄说得是,但是蕃婢又到何处去了呢?”又有一人说:“会不会哑女就是番婢吧!”最後一齐说:“乾脆三人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