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上饶古洞伤八人龙虎山下杀四双
四人正在发狠忽听里边有动静，仔细一听是马蹄移步甩尾声音，大叫有人，贼寇打起火褶，洞口风大点不亮，亁脆举着火把进来，只见施存孝站在黑暗中，双手不知握着什麽兵器一动不动，把群贼吓了一跳：“你是人是鬼？”还是不动分毫，壮着胆子靠近，挥刀就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三起光闪，三声惨叫，头前一人肚子上中了一刀，眼见得不能活了；右边一人肩上被飞爪抓去一块皮肉，鲜血淋漓，捂住伤口就逃；左边一人被身後闪出的哑女吴钩剑捅在腰上，痛得哇哇乱叫，贼寇仓惶逃窜。一招落败死一伤二，不敢再冒然进洞，守在洞口大骂一老一哑：“什麽祖孙二人，卿卿我我的，他妈的简直是老牛吃嫩草！”存孝也不予理睬，双方只等天亮。终於曙光显现，晨雾悄悄散去，雨过天晴，云端里射出一丝阳光，外边有了动静，里边也作了准备，先来个投刀问路，链子刀刚闪出洞外，几柄刀剑一齐砍下，倏地收回；接着又是一件兵器伸出，又是刀剑齐往下劈，只听见“乒乒乓乓”一阵响，刀剑统统断了，常见的铁器怎禁得金刚杵的撞击，成了一堆废铁。老汉手执宝杵，宛如出洞老虎，杀向洞外五人，其中二人身上有伤的，不禁一合就呜呼哀哉，另外三人一见老汉的兵器，吓得魂不附体，此乃韦陀菩萨的降魔杵，三面有刃，锋利无比，寻常刀剑碰上就断；老汉力大无穷，武功高强，杵法高超，又是诡计多端，三招一过就险象环生，身後哑女也随同冲出，见机刺上一剑两剑，专拣软柿子捏，一柱香的功夫三个全倒了，哑女鬼得很挨个检查，碰到未死透的再补上一剑，朝爷爷竖起两根手指，意思少了两个。
还有二贼呢？正在坡下砍柴，准备生火着烟，火攻洞内二人，背了两捆树枝茅草正往洞口而来，见二人凶巴巴的在找寻自己，大惊之下，立刻抽出大刀准备迎战。存孝收起金刚杵洗尽血迹，背在身上，一手链子刀一手飞爪为哑女掠阵，无岚姑娘初使吴钩剑大战双贼，一心要在爷爷跟前摆脸，上手就是师门《姹女剑法》的杀着《罗刹十三剑》，一剑一招，凶狠凛冽，一气呵成；倘若不胜就是《烈女十三剑》，全是奋不顾身拼死一战、同归于尽的招数，就太过惨烈了。姑娘年纪小力却，师父特地给她配了长剑，剑身虽细可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如今成了吴钩剑，剑身短了，但是出剑能刺能锁，撤剑能勾，而且转身灵便，倒是利大於弊。小姑娘力战二匪绰绰有余，第七招《流星赶月，就刺中一人前胸，血如泉涌；另外一人略一愣神，被她一剑勾住後背，复一剑刺进腹部，立死当场。姑娘一战成功，仰起脸等待赞扬，存孝大大地表扬了一番，才喜气洋洋地下岗。路过树林，八匹马拴在树上吃草，如法炮制全数牵走，一路飞奔进城先卖马後吃饭，宋朝连年用马，一匹马相当於三十匹绢，值一百两银子，马贵绢贱，用姑娘的话说多来几批就发财了！
午间就在上饶郡早早地用了餐，少不得又是四样名菜：芋头烧牛肉、弋阳鱼、鱼香茄子和一碗汤粉，正宗的赣江风味就是有点辣，存孝有些不适，无岚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在赶往鹰潭的路上，见四处无人，姑娘开口说了：“跟着爷爷一路，非吃成大肥猪不可！”存孝又是哈哈大笑。穿城而过出了南门，四十里路就是龙虎山了，正是道教祖庭，山上香火旺盛。老远就见香火缭绕，烟雾腾腾；耳闻道教音乐抑扬顿挫，煞是好听。存孝知道她想去，便点头允许叫她不要开口。行了一半，山路崎岖马不能行，姑娘一人上去，到“上清宫”听道士奏乐，存孝便在此等候。环绕四下见西面有九个人在松树下高谈阔论，像是在争论什麽，一个个面红耳赤，各不相让，不觉好奇走了过去。其中一个是龙虎山道长，其余八人是远道而来的游客，相貌奇特有老有少，身上带着兵刃，都是江湖上三教九流人氏，听了半天才知道为了一座凉亭，名曰“清风亭”，就在道士身後。“清风亭”三字写得龙飞凤舞、出神入化，不落俗套，落款是“右一怪”。存孝吃了一惊，原来亭名正是老舅所书，工匠雕刻得也十分细腻，端的是好手笔！不料八个江湖人士似乎对右一怪有芥蒂，横挑鼻子竖挑眼，指责三个字如何的不好，为何不请名人贤士捉笔呢！道长言道：“名人文士也不见得个个书法都好，应当实事求是；右道长的书法炉火纯青，直追古人，如果抱个人所恶喜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番话虽说在情在理，八人却恼羞成怒，出言无状：“你这道士，偏理护短，难道他是你亲爹不成？”道长气得瞪眼：“你，你……”存孝一听大怒，出头干预：“你们八个无赖，好没道理！出口伤人，赶快道歉，要不别怪我不客气！”他这一说八人登时爆跳如雷：“反了反了，这年头连乡巴佬都敢出头挡横！是该教训教训这种田的！”说着走出一个，手中拿着拂尘，灌了内力，尘丝如钢针般地竖起，伸过来戳他的嘴。存孝见状连说：“有点意思，你也看看我的！”眼见拂尘就到嘴边，单掌一挥，把尘丝齐齐斩断，八个凶人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这貌不惊人的乡巴佬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不约而同地抽出兵器，立时就要动武，存孝阻住：“山上乃正一教祖庭，不可在圣地弄枪舞棍，扰了诸位道长清修，罪过大了，我们下山一见高低！”刚要迈步，哑女无岚来了，一见此间剑拔弩张，急得指手画脚哑哑作语，八人一见大喜：“好啊！正愁无处找寻你们两个，自己送上门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存孝也明白他们就是天地帮的爪牙。到了山下，见有块空地，正好比武较量，存孝指手问道：“你们是单独挑战还是群殴？”“笑话！我们勐腊八凶对付你这麽一个糟老头子还用得着群殴！哪一个都能打得你哭爹叫娘。老狗，你叫什麽名字？”存孝也不生气：“我姓施！名字嘛让我想想。”八人大笑，笑他连名字都记不住。“哦！记起来了，双名我爹。”“施（是）我爹！你……”存孝大笑：“不错，乖儿子！我是你爹！”八人受了愚弄，大怒，乾脆把单打独斗赖掉，八件兵器不约而同砍来，存孝嘴上占了便宜，手上不敢大意，运了玄功在金刚杵上，大喝一声出手，只听见噼里啪啦八下声响，七截断刀断剑掉在地上，八人胆战心惊，八双眼睛齐齐盯着金刚杵，江湖上用杵的闻所未闻，只有韦陀菩萨专用，哪有凡人拥有的？而且斩铜削铁锋利无比。若要胜他只有结阵，八人分成四对占了四方，不及换兵器，各以断刃以八对一，要大战“施我爹”。轮到道长发话了：“八位刚才还信誓旦旦，哪一个都能打得人家哭爹叫娘，转眼就不认账，言而无信，还能算个人吗？”一番抢白说得八人哑口无言，强词夺理地说道：“是他不守信用，用菩萨的兵器与我们较量，我等只好以牙还牙！”存孝与道长笑得喷饭，哪有这恬不知耻的！“好！既然你们怕菩萨降罪，说明良心未泯，我就用寻常刀剑与你们斗上一斗！”一手短刀一手爪，严阵以待。
首先上场的是刚才被手掌砍断尘丝之人，僧衣道冠一个非僧非道的可笑之人。存孝喝道：“来者通名！”“僧道人胡飞！”“请！”不等请字说完，僧道人双手举着断刃扑了过来，存孝移动脚步连连後退，也不还手，连退三个圈子；敌营中士气大振，连声鼓噪，满以为定能打得他哭爹叫娘。此乃存孝诱敌之计，装作无能，果然僧道人光着两条膀子，断刀飞舞发疯似地冲着存孝的头颅，看看又转到道长身前，存孝突然出手，右手链子刀飞刺他左腿膝盖伏兔穴，左手飞爪抓住他右肩，只一拽，扑地跪在道长面前，紧跟双腿连环，将他手中断刀踢飞，再以脚後跟踹其脊梁，果然向着道长叩首。存孝刀加在他颈下：“快说道歉，不然杀了你！”僧道人老老实实地说了：“小人冒犯道长，认错了！”存孝不等道长回答，飞起一脚踢出二三丈远：“滚吧！”存孝一招制住一人，贼人这才知道老汉不是省油灯，怪不得前一批天字号八个杀手死得一个不剩，三批地字号十二人虽说是番女所杀，恐怕也是他的杰作，帮主怎麽惹了这个天煞星，真非明智之举！硬着头皮再上一个。
这人短打扮，一身皂衣，短眉鼠眼、贼头贼脑，手中一对匕首，亮光闪闪，不是寻常之物。存孝先问来者何人？“梅花头刘三！”存孝心想哪有绰号叫“梅花头”的！再一看此人是个癞子，不禁大笑：“好，好，好！我再替你锦上添花！”改变战法，右手一抖，链子刀直飞癞子胸前背後，癞子一对匕首缠住链子，用力一搅链子断了，刀落在地，癞子及敌营中人大喜，齐声喝彩，不料铁链反向一卷，锁住了右手匕首，链子一抖，匕首腾空飞去；冷不防飞爪又筑在癞子左手，五个爪印鲜血淋漓，撤手丢了匕首，一霎眼两把削铁如泥的宝物归他人所有，气得吐血，存孝得势不饶人，飞爪在他头上蜻蜓点水，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鲜血丝丝渗出，流得满头满脸，也是一合之将。存孝将一双匕首插入怀中，一把揪住他推到道长面前：“跪下，道歉！”癞子只好规规矩矩道了歉。指着一群人说道：“接下来是哪一个？”脑了一个和尚，拖了半截禅杖出来：“老家伙，你太横！左不过是个死，我不信扳不倒你！我叫莽和尚余千，你我大战一百回合！”“你配吗？”存孝不等他说完，双手握着刚抢来的匕首隔空飞点，直指和尚身上前後十几处大穴，和尚忙於招架，哪还有还手之力？存孝卖个破绽，和尚一见有机可乘，双手各举半截禅杖杀了过来，好个施存孝从空隙中欺身而进，双匕首分割握住禅杖的双手，和尚措手不及，只好缩回，生生地把禅杖丢了，闹了个灰头土脸。正要逃窜，存孝大喝一声：“道歉忘了吗？”和尚只好走到道长面前，装作要跪倒，突然跃起，双手来掐道长脖子，嘴里骂道：“道你个魂的歉！”不防存孝链子刀出手，一下子割断了他三根手指，顺势一脚，把他踢翻在地，一脚踩住他的脸：“你敢在我面前施诈，活得不耐烦了！”和尚光棍不吃眼前亏，也只好道歉了之。
接下走出一个侏儒，身高不满四尺，孩童模样一张老脸，龇牙咧嘴，身上一套大红武士服，头上金箍、项下银项圈，半人半妖。无岚冲出来对他挤眉弄眼，示意跟他决斗。侏儒人一见美女出场，心花怒放，连声叫好：“小哑女，我叫红孩儿花同，我们来斗一斗！”八人中的兵器唯有他未断，是一对小棒槌，生铁打造，舞动起来呼呼有声，虽说短小挨着一下伤筋断骨，侏儒轻功极好，跳在空中往下打，身手不凡。无岚展开《咤女剑法》之《风雷十三剑》，讲究稳扎稳打，师父言道只要前十三剑不败，就能以《罗刹十三剑》赢得对方。前十三招二人战了平手，姑娘中十三招也使了一半，存孝一旁掠阵，冲着场内说了：“平地盖顶，跃起勾脚！”姑娘是聪明人，一听心中明白，猛攻头顶，逼得花同高过头顶接招，双臂岂能一直举起，再说侏儒臂短，时间一长有些气喘吁吁，身子一旦跳起吴钩剑勾脚，失了先机。姑娘占了上风，发起雌威，娇叱一声，勾下肩膀一块皮肉，花同大叫一声，纵身後翻逃回营中，大骂乡巴佬。
八个天地帮天字号杀手伤了一半，剩下四人：假尼姑媚三娘、鬼书生谷超、屠户尤大傻和剃头刀于七，核计了一阵，一对一交锋不是老鬼的对手，不如乘其不备一拥而上，杀他个措手不及或许还有取胜的希望，其余四人伤势不重也一同加入战团。存孝见她们叽咕了好一会，知道不怀好意，暗暗取出宝杵放在身後，守株待兔。果然八贼寇一声喧嚣，各举手中兵器冲杀过来，存孝亮出金刚杵，施展的是泰山派的看家招数《滚龙刀》，只见青光闪耀，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兵器断裂声和时起彼伏的惨叫声，姑娘也趁机见缝插针，找落水狗打，不一会八个天地帮杀手死得一个不剩，惨烈之极，缺手断腿、鲜血淋淋、脑浆并流，不堪入目。打扫了战场覆再与道长见礼，方知十年前老舅右一怪回乡，路过龙虎山，拜访了上清宫，留下墨宝，与道长成了莫逆之交。时隔十年有多，不知他近况如何，因无岚在彼不便说破，只说是家乡故人敷衍过去，遂告别道长离了龙虎山，往下一站隆兴府（今进贤县）而去。隆兴府属江南西路，离龙虎山有一百八十里，中间少有村庄，看来又要露宿山洞、古庙，又有稀奇古怪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