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出口竟通向废弃的采石场。李云书背着焦尾琴跃出洞口时,白灵突然扯住他后襟。少女指尖勾着的茜色披帛随风展开,堪堪拦住他踏向虚空的脚步——断崖下蒸腾的云海里,隐约可见青鸾镇错落的黛瓦。
“小心!“白灵腕间铜铃急颤,将李云书拽回岩壁阴影处。追兵的呼喝声贴着崖壁滚过,惊起成群的寒鸦。血色残阳里,那些玄衣人傩面上的火纹竟真在燃烧,映得峭壁上的藤蔓都在扭曲蠕动。
李云书摸到怀中傩面碎片的温度,忽然想起祖父临终攥着的半张皮影。当年那场大火吞噬戏台前,他分明看见皮影师往火中抛了把青金石粉,腾起的烟霭里飞出过同样的火纹傩面。
“走水路。“白灵突然指向崖底。暮色中的浣花溪泛着奇异的靛蓝色,水面上漂着几盏破损的河灯,灯壁上“云鹤“二字正在渗血般晕染开来。
两人借藤蔓滑至溪畔时,焦尾琴的七根弦突然同时发出悲鸣。李云书低头看去,琴身雷纹间渗出的不是松烟墨,而是黏稠的朱砂。白灵抽出骨伞撑开,伞面飞天璎珞竟化作实体坠落,在溪面激起串串梵文状涟漪。
顺流而下三里,乱石滩上歪着半截乌篷船。船头端坐着位蓑衣老者,斗笠边缘垂落的竹篾正在编织成八卦阵图。老人脚边火塘煨着陶罐,罐中沸腾的却不是鱼汤,而是泛着星辉的松胶。
“等你们多时了。“老者揭开陶罐的刹那,李云书怀中的傩面碎片自主飞出,在蒸汽里拼成完整的青面獠牙相。白灵突然按住心口——她发间的丹桂枝竟开出米粒大的银花,与船头供奉的傩神面具额间纹样如出一辙。
老者自称云鹤,抖落蓑衣露出内里的月白深衣。当他用鹤嘴锄敲击船板时,那些霉变的木纹突然活了过来,化作《考工记》中的文字在舱内流转。“双鱼佩本是开启天工阁的钥匙,“他往松胶中投入块螭纹墨锭,“二十年前那场傩戏大火,烧毁的可不只是皮影。”
夜半暴雨骤至,乌篷船却驶入一片澄明水域。云鹤从焦尾琴腹取出血珀色的非遗灵石,按进船舵的凹槽。霎时船身榫卯尽数重组,化作三层楼阁——飞檐下悬挂的六十四枚铜铃,正是失传已久的浑天仪制式。
“看好了。“云鹤将李云书流血的手掌按在灵石上,血珠竟顺着琴弦滚成《髹饰录》里的描金纹。白灵在旁跳起祭祀禹步,那些曾被认作装饰的伞骨银铃,此刻正与铜铃共振出《吕氏春秋》记载的葛天氏之乐。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水雾时,他们已身处秘境。云鹤的竹居架设在千年银杏树上,屋瓦是用失传的曜变天目瓷烧制,廊下悬挂的却不是寻常风铃,而是一串正在慢慢生长的活字陶符。
“修琴先修心。“云鹤将焦尾琴浸入晨露,裂纹中立刻游出金丝楠木的灵髓。李云书学习调制鱼脑胶时,发现药杵底端阴刻着《茶经》残页;白灵研磨辰砂的砚台,每次转动都会显影不同的《乐律全书》。
第七日雨夜,黑衣人的箭矢终究追至此地。云鹤却不急不慌,从袖中抖落鲁班锁拆解成的九连环。当最后一个铜环嵌入银杏树洞时,整片竹林突然按照《营造法式》的柱网移动起来,将追兵困在八阵图般的活体迷宫里。
“他们想要的不止非遗卷。“云鹤在藏书阁翻开《韩非子》,指尖划过“自相矛盾“的篇章。泛黄的纸页上跃出青铜戈与藤牌,那些字句竟化作实体兵器,与窗外黑衣人祭出的皮影战车鏖战起来。
李云书在混战中窥见惊人一幕:某个玄衣人傩面碎裂的刹那,露出的眉眼竟与镇上卖饴糖的老丈重叠。他想起昨夜帮云鹤修补《天工开物》插图时,曾见过类似的傀儡接榫术——以人皮为卷,精血为墨。
子夜时分,云鹤将两人带到秘境最深处的龙泉窑前。窑内熊熊燃烧的不是木柴,而是无数正在灰飞烟灭的非遗典籍。“每代传承者临终前,都要把毕生所学焚于此窑,“他引出一缕灵火点在白灵眉心,“今日传你们《考工薪传》,望守此火,永续不绝。”
当李云书将非遗灵石按进窑口的太极鱼眼时,整个秘境突然响起上古的锻铁声。白灵在飞溅的火星中起舞,裙裾上的二十八宿依次亮起。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现世,青鸾镇祠堂的梁柱突然浮现《清明上河图》的纹样,那截失踪二十年的族谱无风自动,缓缓续写着新的篇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