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没有回应,绍桢猜测对方可能在说话,于是连忙提醒:“我听不见!你会写字吗?你在我手上写字!”
她非常害怕对方不识字,但她的运气忽然变好了,一根手指在她掌心上比划了起来。
绍桢全神贯注地辨认。
【你是不是姓张?】
她欣喜若狂地点头:“对,我姓张!我是恭毅侯府的公……姑娘,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可以送你一整座金矿!”
对方继续比划。
【你母亲姓沈吗?】
沈?
绍桢有些疑惑。她娘姓秦啊!沈姓……她只能想起来一个人。
爹爹那一辈,有个同族的堂伯父叫张世铮,妻子就姓沈,但是世铮伯父早逝,沈伯娘守寡没几年也去世了,她进府时,张世铮夫妻已经死了好些年,她未曾谋面,所以印象不深。
可是据她所知,张世铮夫妻并未留下骨血在世……
绍桢面上不显,依旧欣喜道:“我娘姓沈!”
对方的手开始颤抖,显然非常激动,比划得更快了。
【我是你娘的旧仆金妥娘,我救你出去。】
金妥娘比划完便开始解铁链,她竟然能解开?
绍桢被这场惊喜弄得回不过神,半天才反应过来,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妥娘,妥娘,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掳我过来的人是谁?”
金妥娘比划说不知道。
绍桢因为听不见,对声音的高低也失去了辨认力,为了压低声音,便只用气息说话:“你能不能帮我找来迷药之类的东西?”
金妥娘比划得很爽快:【好办。】
但是她接着比划:【直接走,越晚越危险。】
绍桢飞快地思考:“外面的防守如何?”
妥娘回答:【松散,晚上无人。】
绍桢下定了决心,她也只能将赌注下在这个妥娘身上:“妥妈妈,你帮帮我,找来迷药,再把铁链解开,剩下的我自己办。”
妥娘犹豫了很久,才在她手上写了个好字。
……
岑凤清回来了。
绍桢闻到了熟悉的男人气味,她乖巧地坐在床上,心扑通扑通地跳,扬起小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你来了。”
岑凤清将那只凤冠随手放在了妆台上,走到床边将她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即使知道她听不见,也依旧不吝夸奖:“真讨人喜欢,今晚就带你走。”
绍桢的世界一片安静,她攀着男人的臂膀站起来,颤巍巍地送上嘴唇,男人很快动了欲,沉沉的重量覆在绍桢身上,她顺从地承受。
沉浸于床帏之事的男人会放松对外界的戒备,迷香开始起作用,而且效果非常好,他的动作迟缓下来。
岑凤清察觉到不对劲,抽身出来:“你……”
绍桢数着时间再不迟疑,一膝盖顶上他的子孙根,接着从枕下掏出妥娘给她的匕首,咬紧牙关狠狠扎了上去。
岑凤清身体沉重,有些吃力地躲开,沉沉地喘气。
绍桢扎了个空,但是她准备多时,在脑海中排练了不知多少次,追着他的气息迅速扑上去。
手上传来令人心安的触感,脸上一热,是恶棍的鲜血溅了满脸,一回生二回熟,绍桢攥着匕首一刀接一刀地刺进去,直到这个恶棍不再动弹,死透了,她才脱掉早已松开的铁链,捏着匕首冲了出去。
这么久的时间,她一直都在床上度过,对房间的布局并不熟悉,跌跌撞撞地打翻了不少东西,还踩到一只刺挠挠的物件,触感有点像饰品,她胡乱踢开跑掉了。
出了门,她默念着妥娘教她的院子布局,东为出口,贴着墙往南走,一直走。
黑暗和寂静拖着她的后腿,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她往前一扑狠狠摔了一跤,嘴里都是土腥味,摔得太狠了,全身都在疼,小腹一抽一抽地刺痛。
绍桢无暇顾及,被捉回去的恐惧占据她的所有心神,等那阵疼痛缓过去,她挣扎着想爬起来,眼前漆黑的世界却隐约出现一丝光亮,她不敢置信,甚至以为是错觉,用力晃了晃脑袋,那点光亮却越来越大。
不是错觉!她的眼睛在恢复!
绍桢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点光亮扩大,她终于看见了眼前模糊的色彩,她嶙峋苍白的双手,深红色的衣袖,还有泥泞的黄土路。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捉住了她的肩膀。
那个恶棍追来了?!
绍桢浑身一颤,简直是肝胆俱裂,尖叫着躲开:“放开我!放开我!”
那只手松开了,她瘫倒在地上连连后退,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有什么待遇,但是她听见模糊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二爷,好像是个疯子……”
另一道模糊的声音响起,落在她耳中略显熟悉。
“……不必理会,走吧……”
绍桢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朝那个方向奔去,涕泗横流地哭求:“傅大人,傅将军,我是张绍桢,恭毅侯府的张绍桢,求你送我回去……”
安静了一瞬,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绍桢努力睁大眼睛,但是滚烫的泪水不停地涌出来,她只看见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她想这段时间的折磨可能让她瘦脱相了,所以他认不出她来,于是拼命自证:“我真的是张绍桢,秋狩那天你看见我……”
傅成穆紧皱着眉打量眼前的人,他当然认得出这是那个姓张的太子伴读,可这张绍桢不是已经死了吗,他知道此事时还有些惋惜,没想到出来跑趟马的工夫,竟然又捡到这小家伙。
这张脸一团血污,真是脏得厉害,他伸手帮着随意擦了擦,但善心也仅到此为止了,他无意探寻真相,将人丢给随从:“好生送他回张府。”
……
从地狱里逃出来,绍桢一动不动地坐在车上,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获救了。
实在太累了,她恨不得倒头就睡,可是精神尚且还处在应激的极度紧张中,脑子里紧绷着弦,又疲惫又无法放松,就这么呆呆地出神,直到马车停下来,送她回来的那个傅家随从在外面说:“张公子,马车进不去了,得下来步行。”
绍桢迟钝地应了一声,那个随从便掀开帘子,她身上没什么力气,是被搀下去的,一抬头便愣住了。
这里是侯府外的恭毅街胡同,平时幽静的巷道,如今却人来人往吵闹不堪,三品以上大员才能乘坐的八抬大轿停满了整条巷道。
这些人,为什么都穿着白色的麻布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