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唐有玄武变,明有靖难役
- 重生:当开国皇帝来到王朝末年
- 一曲剑殇
- 2058字
- 2025-03-10 09:33:50
鎏金博山炉吐着龙脑青烟。
洪武没有拒绝,大大方方的应下来:
“嗯,无妨,咱看咱的书,他诊他的脉。”
声若古井无波。
王承恩躬身应诺时,瞥见陛下翻书指节叩击的节奏——昔年主子批红时惯用左手拇指抵颌,而今却是以三指轮敲檀木案沿。
檐下铁马撞碎更漏声,老太监盯着蟠龙靴尖金线出神。
自陛下惊厥转醒,那身玄色织金常服未变,可举手间总透着些许不易觉察的草莽气。
若非乾清宫滴水檐下十二时辰都有亲军卫戍,他几乎要疑心龙榻上这位……
不过,排除了……那种可能。
剩下的便只有他最开始的那个猜测——
陛下疯了。
但至少还知道看书,或许疯得不彻底?
好在没有讳疾忌医。
“王承恩?”
陡然响起的低唤惊得他脊骨发凉。
抬头正撞见天子自案上奏疏中抽出半束目光,烛影在帝王眼底跳成两簇幽火:
“方才咱于寝殿中,尔俱听得真切了?“
“奴婢万死!”
王承恩膝行半步,额头紧贴丹墀金砖。
青玉案上烛花轻爆,映得御前泼溅的药汁如凝血。
“太祖托梦示警,授咱安邦定国之策。”
洪武合卷,气息平淡,
“三百年大明气运岂容宵小篡夺?”
长袍广袖扫过奏疏堆,恰露出压在最底的‘潼关八百里加急’。
王承恩听了,姑且不论信不信,面上却是一脸惊愕与狂喜之色,忙不迭伏地叩首:
“主子得太祖神授,实乃我大明之幸,社稷之福啊!”
这句话说到了洪武的心坎上。
苍天如此庇佑,确实是大明之幸、是社稷之福。
两人一番对话过后,都默不作声。
洪武垂眸,心神尽数落在案上奏疏之中。
心潮早已随着各地奏疏中此起彼伏的匪患跌宕不休。
那些阁臣在奏章中写的批注在他看来却是狗屁不通,以此来治匪,焉能不败?
殿内静得出奇,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动。只余下宦官们捧着史籍进进出出的脚步。
洪武深深吐了口浊气,颇为恼怒地将奏章搁置一旁。
随手取过摆在最上方的一本《成祖实录》。
鎏金漏刻滴至亥初,殿外传来皂靴踏金砖的细响。
掀帘进来的老者鹤发虬髯,眉间积着三寸霜雪,骨相清奇似画中散仙,朝服补子上的孔雀翎在烛火里泛着幽蓝:
“太常寺卿傅懋光恭请圣安。”
洪武自《成祖实录》间抬眼,朱砂批注的笔锋在空中顿住:“王承恩倒是会挑人。”
鎏金螭纹镇纸压着书页,恰是成祖昔年受建文削藩之事。
傅懋光躬身:
“老臣闻陛下脉案有异,特携岐黄正典前来参详。”
他将药箱搁在青玉案,三两步上前侯着。
王承恩盯着傅懋光三缕银须在烛影中颤动,忽想起上月司礼监密报——这老儿在私邸炼丹时炸了半间丹房。
心中对于这老家伙的医术忽然又有些拿捏不定。
可洪武却没想这么多,直接伸手出来道:“来吧!”
犀角脉枕触手生温。
傅懋光闭目辨息间,听得书页翻动声忽滞。
偷眼觑去,天子正盯着实录中“奉天靖难”四字出神,笔尖朱砂不知何时在“靖难”二字上洇开血痕。
更漏声里,这位不是太医的医家圣手喉头滚了滚:
“陛下脉象虽有几分虚弱,但气息平稳,并无大碍,只是伤到了心神,需调养些时日,老臣开服药辅以滋补药膳……”
“准。”
突兀的应答惊得傅懋光银须一颤。
抬头见洪武已搁笔起身,蟠龙纹在烛焰里张牙舞爪:
“王承恩,取那方洮河砚赏傅卿。”
赏砚声撞碎一室寂静时,老太监瞥见桌案那册《成祖实录》批上未干的朱砂墨迹——竟是《皇明祖训》中“凡古王侯,妄窥大位者,无不自取灭亡,或连及朝廷俱废。盖王与天子,本是至亲……”句。
送罢太医,王承恩折返。
羊角宫灯映着帝王眼底血丝,恍若当年信王登临九五前夜,夜读《资治通鉴》以安浮心时的情形。
“主子……”他有些心疼地看着皇帝双眸下浓厚的乌青,刚开口便被截断:“去歇着。”
天子未眠,他这个服侍人的太监怎么敢休息?
可看着洪武脸上不容置疑的神色中还参杂着些许怒色,王承恩心中哀叹天子阴晴不定的同时也不敢再出言劝说,于是只能喏喏退下。
廊下当值的小宦者正倚柱打盹,忽被金丝履踏地声惊醒:“干...干爹?陛下歇下了吗?”
王承恩是什么人?人精中的人精!岂会听不懂这话?
他摩挲着翡翠扳指,望着琉璃瓦上霜色淡淡道:“你要是困了,你就先去歇着。”
小太监哪敢应声,连忙收敛倦容道:“陛下都没歇息,干爹也没歇下。儿子哪能去睡?”
闻听此言,王承恩脸上的神情这才舒缓下来,随口给了个差事:
“你既然不敢去歇着,那便去御药局盯着药吊子。”
小内侍闻言连忙应声,揉着惺忪的眼,疾步离去。
……
只见内殿之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声响。
仿若一道重闸落下。
将洪武心中压抑的怒火彻底点燃。
他脸上满是怒容,双眼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紧接着,手臂带着呼呼风声,狠狠横扫过案面,那原本摊放在上面的一册书,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嗖”地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在不远处的地面。
“愚笨至极!又蠢又毒!”
洪武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怒吼道。
声音在空旷的殿内不断回荡。
不远处,那册被他盛怒之下扫落的书,此刻正孤零零地蜷缩在冰冷的角落。
摇曳的烛火,宛如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却又诡谲地印照在书面上,让那原本隐匿在黑暗中的些许字迹,渐渐现了形。仔细瞧去,倒能看清楚“削藩”、“奉天靖难”、“清君侧”、“壬午殉难”之类的字眼。
洪武的这一句‘愚笨、蠢毒’,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骂谁。
或许是朱棣,或许是建文。
又或许是黄子诚、齐泰、方孝儒之流。
亦或者把三者都骂了进去。
眼下就连洪武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