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谁是谁的药

宋以安对宋以心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喜欢,从蹒跚学步开始他就喜欢跟在宋以心身后,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只要看见宋以心就笑,宋以心盯着他的时候,他会特别开心,发出“咯咯”的笑声,这个习惯直到上了小学都没有改掉,所以宋以心经常一脸鄙夷地吐槽他,“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那你呢?你像什么?地主家的蠢女儿吗?”五年级的时候,宋以安第一次怼她。

“不该出生的女儿!”六年级的宋以心盯着他,一脸的平静,那时候,没有人想过,宋以心早熟的心智是被逼出来的。

宋以安似乎听懂了这句话后面隐藏的东西,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怼过宋以心,哪怕她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他都不会去反驳她。

和多数孩子不一样,宋以安学会的第一个词语,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姐姐”,宋以心第一次被他喊的时候,吓了一跳,她才比他大了两岁,面对这个被全家人疼爱的小团子忽然吐出的两个字,她并没有高兴,而是吓到了,吓得躲到了严芳华身后。这个举动换来了老太太的一巴掌,因为宋以安见她躲开,哭了。

“你个死丫头,好好地把弟弟吓哭了,天天这么晦气!”老太太抱着哭得冒鼻涕泡的宋以安哄,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被打的眼冒金星的宋以心。

宋以安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很多无心的举动会给宋以心带来灾难,自己摔破了一个勺子、削苹果割到了手、被椅子绊倒、在学校被人欺负,宋以心帮他出头……无论是哪种情况,最后的受惩罚的,永远是宋以心。还小的时候,他看着老太太追着宋以心打骂,宋以心会躲,她灵活地闪开,笨拙的胖老太太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气喘吁吁地停住,宋以安觉得有趣,会呵呵地笑,完全没有察觉到宋以心眼底的伤痛。再大一些,宋以心不躲了,因为她躲开后,老太太会逮着严芳华骂,手指戳到严芳华的脑门上,一下又一下,严芳华捉着自己的衣角,垂着头,一句都不敢还嘴,所以,宋以心不躲了。打和骂,她都受着,甚至有时候他们心情好,或者因为宋以安的哭闹而“大发慈悲”地减免了一些,她也拒绝,一开始让跪多久就多久,一分一秒都不少。

当宋以安明白到他们在伤害自己最喜欢的姐姐后,他开始会护着宋以心,用比较幼稚的方法,比如哭,比如拒绝吃饭,比如坐地上撒泼,在他们开口“惩罚”她之前,他会先用这些招数,似乎,有那么段时间,宋以心安全了。

如果不是他在那个晚上因为口渴醒来,他会以为她真的安全了。

宋以安记得宋以心的房门是虚掩的,昏暗的灯光透了出来,他听见了老太太低沉的咒骂声,十三岁的宋以心穿着睡衣,蹲在墙角,抱着头,老太太的手在一下又一下地往她身上拍,嘴里咒骂着:“你这个害人精,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命这么硬,我们早晚会被你克死……”

宋以安看不到宋以心的表情,只是老太太每拍一下,她都会缩一下身躯,感觉略微有些哆嗦。宋以安起了疑心,他伸手将门推开一些,听到响声的老太太停了手,看着门口的宋以安顿时愣住了。

灯光下,老太太手里那根长长的针发着诡异的光,宋以心的手臂和手背隐隐地渗了血丝出来,因为老太太停了下来,她移开了护着自己的手,看到了杵在门口的宋以安,也许是因为震惊,被冷汗浸湿的睡衣让她觉得透心地凉。

宋以安的眼泪在瞬间流了下来,他一把推开了老太太,随着愤怒的爆发,眼泪汹涌而下,他大喊大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哭喊声吵醒了家里其他三个大人,严芳华跑的最快,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上,宋平尧紧跟着进来,宋老爷子最后。

这样的场景,最先看懂的是宋老爷子,之后是宋平尧,最后才是严芳华。严芳华第一反应是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浑身哆嗦,颤颤巍巍地伸手,用袖子擦去了宋以心额上的冷汗。

宋平尧站在一旁,看到自己父亲没理会一旁垂着头的老太太,只想哄情绪失控的宝贝孙子。

宋以安没办法安静下来,他红着的眼里都是杀气,只觉得身上的血都在往脑门上冲,他咬着牙,对老太太高举了拳头。

宋以心推开了严芳华的手,走到宋以安旁边,伸手扯了他的袖子:“以安,别怕。”这样柔软的声音让宋以安全身的神经松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唇色发白的的宋以心,哽咽了一声:“姐……”抱住她哭得撕心裂肺。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宋以心看出了宋以安是害怕。对这个家,对大人们,都充满了恐惧。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所以下意识地用愤怒去驱赶自己内心的不知所措。

宋平尧冷冷地看了一眼老太太,回房间继续睡去了。宋老爷子对着老太太哼了声,也走了出去。

严芳华搂住两个孩子,默默地流着泪,三个人里,受伤的是宋以心,没有哭的也是宋以心。

宋以安觉得宋以心病了,他很久没见过她笑,更没见过她哭。他记得很久以前,她还会哭喊着问她错哪了,后来只是红着眼眶,不掉泪,最后干脆眼圈也不红了,越被伤害越镇定,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甚至还会无声地冷笑。

老太太和老爷子没了后,宋以安有那么点怅然若失,毕竟他们一直很宠爱他,但他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以为,他们的家会像个家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更大的噩梦。

宋平尧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了严芳华身上,他开始酗酒,嘴里嘀咕着自己娶错了人,因为娶了严芳华,才有宋以心,迷信的老太太在的时候总会絮叨农历七月十五出生的宋以心命太硬,会克死他们。宋平尧曾不太信这些,只是架不住老太太长年累月的念叨,到后来发现宋以心身上有一种刺人的尖锐,他开始有些相信。最后仅剩的疑惑在父母双亡时全数消失,他开始怨恨,怨恨严芳华,认定如果严芳华不追着他跑,他就不会跟她结婚,更不会有宋以心。

家暴这种事,只要开了头就无法停止,宋平尧殴打严芳华的时候宋以心和宋以安会阻拦,宋以安很少受伤,因为宋平尧残留的那点理智在提醒他,那是他的儿子,他父母特别钟爱的孙子,所以受伤的总是宋以心和严芳华。

宋以心会反击,哪怕明知道自己无法和宋平尧抗衡,力量悬殊的结果就是遍体鳞伤。

不喝酒时宋平尧会很沮丧,成日无精打采,有时候会看着宋以心掉眼泪,嘴里喃喃着:“你也是倒霉……”宋以安知道宋以心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渴望被疼爱和保护,又怨恨父亲的愚昧无知。

后来宋以安和严芳华有了经验,他负责拦宋平尧,严芳华拖着宋以心,两个争锋相对的人够不到对方,就可以避免受伤,宋以心不肯罢休,她会对宋平尧喊,叫他去死,既然觉得他们不是他的至亲,就去死,去陪自己的父母。

谁也没想到,宋平尧真的死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宋以安和严芳华怔了好久,转头看到从不害怕的宋以心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她被吓到了。

从小被说命硬的宋以心,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在反抗,她很不屑这种邪门歪道之说,这个年代了还有人如此迷信,让她无法理解。仿佛所有不好的事都是因为她而来的,上到厂子偶尔生意不好,下到家里谁感冒发烧,摔一跤,都会怪到她头上。

老太太和老爷子没了后,宋以心想,人生有突发状况并不稀奇,意外而已,但是宋平尧死了,就在她再一次喊着让他去死,去陪自己父母之后,宋以心从头凉到了脚。

宋平尧的死仿佛是个诅咒,印证了她“命硬”之说。她像失了魂魄,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想起幼时,宋平尧心情好的时候会“教诲”他们,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很危险,外面的人很危险,那时候她不知道父亲教导的方针是“自私”,好在她只记住了概念,并没有落实彻底,所以才有了而今总是一副“漠不关心”模样的“宋掌柜”。

宋以安是在父亲死后第三天发现了宋以心的异样,他在路过她的房间时,忽然从心底浮出不安和焦躁,他去敲她的房门,没人应答,门把拧不动的那瞬间,他的惶恐窜到极点,他曾在书上看到过双胞胎会有心电感应,但他一直觉得比他大两岁的宋以心和他之间也有,每次她遇到不好的事时他都觉得莫名地难受。家里正在准备宋平尧的丧事,楼下有很多亲戚在来来往往,宋以安全然不顾,找了锤子,砸烂了门锁。

宋以安从来没跟宋以心提过自己当年见到躺在浴缸里的宋以心时是什么感受,入眼的那片红是多么恐怖,她在浴缸里放了温水,然后坐在一旁的地上,将手伸进了水中,看着流出的血液和温水混合,迅速地蔓延开,像一朵逐渐盛开的花,嚣张地扑向生命的终点,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仿佛一个旁观者……

宋以安这辈子所有的冷静都用在了那一刻,他迅速地扯了毛巾,捞起了宋以心的手,一圈圈地绑住她还在渗血的伤口,牢牢地压住,拖着她去打急救电话,听到气若游丝的宋以心让他放手。

宋以安红着眼圈对她吼:“死吧,一起死吧,我们都死了吧,让妈别活了!行吗?行不行!”

宋以心的发白的唇微张,又悄无声息地闭上,她笑了。

严芳华是听到救护车开进院子才知道情况,她扔掉烧了一半的纸钱跑上来时宋以心已经失去知觉。一路上,宋以安都紧紧地握着宋以心的手,他不停地念叨:“别睡,姐,别睡,求求你……”

所有人都认为宋以心是因为后悔对宋平尧说了那样的话,过于内疚才自杀,其实并不是。宋平尧在,宋以心就还有抗争的理由和对象,她所有的动力都源于此,她那么努力,只是想有一天证明给宋平尧看,什么命,什么诅咒,都是扯淡。她会证明给他看,她可以过的很好,甚至让他们都过的很好。但是宋平尧也死了,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证明的对象了,这个世界不需要她去证明什么了。十几年的人生明明很短却让她觉得如此漫长,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已经疲惫不堪,她不想再走下去了。

宋以心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哭肿了眼的宋以安,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垂着脸不停地掉泪。有时候宋以心会想,他一个男孩子,怎么就有那么多的眼泪,仿佛永远不会干涸。宋以安的嘴里一直在反复嘀咕,深夜的时候,病房里安静了下来,宋以心听清了,他嘀咕的是:“姐,别死,我害怕……”,那个瞬间,宋以心不想死了,她忽然觉得他需要人保护,就如那年他被人欺负了,只会躲在角落里哭,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保护他。

宋以安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喜欢宋以心,那是他唯一的姐姐,在这样畸形的家庭氛围里,从来没有迁怒于他的姐姐,哪怕总因为他被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都坚定地认为那不是他的错。她那样冷淡,不让他靠近自己,是因为自小就被家里那三个大人告诫,他们觉得她的存在对他来说都是威胁。女孩,七月十五出生,迷信至深的老太太拿着她的生辰八字去算过命,算出来说她会克死全家。此后她总被教导:离你弟弟远点!不要跟你弟弟玩!到旁边呆着去!

所以宋以安第一次叫她“姐姐”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后来又觉得开心。她会装作无意地在角落里看他,看他蹒跚学步,见他摔倒,会趁大人没注意跑去扶他,会把严芳华悄悄给她的零食塞到他怀里。但是大人们在的时候,她会对宋以安视而不见,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地翻着书,宋以安想跟她玩,她会露出烦躁的表情,叫他走开。

安葬了宋平尧后,严芳华曾带宋以心去看过不少心理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说是抑郁症的,也有说是躁郁症、创伤应激障碍……开了药,宋以心从不吃。年后开学,严芳华给宋以心申请休学,宋以安就也不去上学,除了她去卫生间的时间,他都跟着,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要在她床边打地铺。

宋以心被他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大半夜地起身走到他身旁踢了踢他的脚:“宋以安,你是不是有恋姐情结啊?”

宋以安居然认真地点头:“是的!所以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两周后,姐弟俩都回了学校。宋以心跟他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寻死了。

宋以心不知道,那天送舒玦他们出去的时候,宋以安问舒玦要了联系方式,孟白的情绪和孟濛一样高昂,非常热情地邀请宋以安有空就去舒玦家坐坐:“他孤家寡人一个,家人都在国外呢。”

一旁的舒玦倒觉得自己反倒像个局外人。

宋以安是在自己生日前两天去敲了舒玦家的门。

舒玦开门的时候看到他手上捏着那本《小王子》,他对宋以安笑了笑,还未开口就先被问了话,宋以安举着那本书,揣测地问:“你认识这本书吗?”他说“认识”,而不是“知道”,因为如果这本书是舒玦的,他就应该“认识”。

舒玦点了点头。

“我们以前见过?”宋以安揣测地问道。

舒玦想了想,反问:“这书的最后一页有字?”

宋以安翻到最后一页,抬眼看了看舒玦:“有。”

“07年,7月?”舒玦回忆了下,然后看着他把最后一页展开,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虽然之前就已基本确定,这会却还是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似乎有种看不见的东西轻轻地落入土中,开始生根发芽。

宋以安笑了。

“每次我跟我姐说这世上有缘分这个东西的时候她都要笑我。”宋以安在沙发上坐定,环顾四周,虽然装修风格是一样的,但他家连家具和电器都选的极简风,这让人觉得没什么烟火气,“她说这玩意叫巧合,有时候几率高有时候几率低而已。”

“也有道理。”舒玦比较赞同宋以心的观点。

“但我还是比较喜欢‘缘分’这个说法。”宋以安笑,“舒先生,唉,算了,我也不习惯这么文绉绉的称呼,我叫宋以安,以后的‘以’,安心的‘安’,我们还是相互叫名字好了。”宋以安和宋以心最大的不同在于很喜欢和人交朋友,特别是符合自己眼缘的人。

“好的。”舒玦笑,他并不喜欢交朋友,也不喜欢和陌生人亲近,但宋家姐弟俩确实和一般的陌生人不能相提并论。

“你在医院上班吗?”宋以安问。

“现在不是,”舒玦笑,“跟你是同行。”

“老师?”宋以安的眼神暗淡了些,“改行了?”

“嗯,想换个行业调整一下。”舒玦给他倒了茶。

宋以安看着茶色,吸了吸鼻子,闻出是宋以心喜欢的锡兰红茶:“我姐也喜欢红茶,你是咨询师还是治疗师?

舒玦笑了,“在芬兰有处方权,”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这个概念。

“那就是我们这里的精神科医生。”宋以安是了解的,他做了不少功课,知道心理咨询师和治疗师以及精神科医生的区别。

“差不多。就是治疗方式和趋向不太一样。”

“我找过不少咨询师,都是半吊子,所谓的证书没有一点含金量,也找过一些治疗师,工作室开的像模像样的,但都半斤八两。”宋以安这些年去过不少机构和医院,因为宋以心不肯去,他只好声称自己生病了,结果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深究。

“你觉得她生病了?”舒玦问道。

“嗯,好好的人怎么会不哭不笑?”宋以安叹气。

舒玦点了点头,国内多数人不认为心理上疾病是病,多数都觉得只是单纯地想多了,对病人有歧视心理,觉得是“作”出来的,包括大部分家属。

“看过医生?”

“嗯,还看过不少。”宋以安想起严芳华还没去外地的时候,他俩提议宋以心去看医生,她都听话地去了,每次回来后总吐槽那些都是江湖骗子,“填张表,问几句话,开点药,这钱为什么不留着买苹果?”

“可能比较排斥,”舒玦顿了一下,“心理治疗的首要条件是患者自愿,自己意识到需要治疗,渴望被治愈,否则,换再多医生都未必有效。而且,和其他科室的医生一样,不同的医生也有不同的擅长,有擅长诊断,有擅长咨询,还有的擅长结合药物治疗,你们看的应该都是精神科医生,国内的精神科偏向药物治疗。”

宋以安静静地听舒玦说话,暗想,为什么他觉得舒玦说话的时候就好像在给快枯死的盆栽浇水,一点点地,缓缓地,让人觉得万物在复苏……等等,宋以安忽然后知后觉,他一开始的时候好像没跟他说宋以心生病了,他却直接问自己是不是觉得宋以心病了。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我姐,不是我?”宋以安愣住。

“当然知道,”舒玦笑,“你从一开始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

“也是噢。”宋以安拍了下自己脑袋,觉得确实有点蠢。

“其实她现在的状态比十几年前要好很多。”

宋以安瞪大眼:“十几年前你应该还是个学生啊,看得出来?”

“心理状况异常到无法承担的时候,多数人寻求解脱的方式只有一种,寻死。”这么多年舒玦依旧记得那张苍白的脸。

宋以安更加惊讶。

舒玦指了指他手上的书:“你姐被送来急救的时候,我又刚好路过。”他强调了那个“又”字。

宋以安了然,他看了看手中的书,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我妈不在,我也劝不动她,我只是希望她能像其他人一样,会难过,会开心,开心的时候就笑,难过的时候就哭,愿意让旁人分担,愿意接受别人的给与……”

舒玦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说起来,好像只有你帮过我们。”宋以安想起自己那年对舒玦喊的那句,拦住她!

舒玦怔了怔,想反驳说其实未必,也许是他们没发现,但转念一想,也可能是他们从未向别人寻求帮助。

“你有认识的医生可以推荐的吗?”宋以安投来询问的目光。

舒玦摇摇头,笑:“她会害怕,会难过,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宋以安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不可能啊,我从没见她害怕过。”

“嗯,没让你看到而已。”舒玦笑了笑,手指落在茶杯上,轻轻地转动。他开始想,隔了十几年,跨了千山万水,居然还能再遇上,是因为这十年里,他偶尔会在遇到一些病患的时候想起那张苍白的脸?还是这世上真有缘分这种事?

宋以安苦笑:“你怎么知道?。”

“因为遇到过很多类似的情况,”舒玦有些恍惚,舒展的笑脸在眼前浮现。

“那怎么办?”宋以安想,这意思是不是在说,是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舒玦笑了笑,“至少,在她走到那个门口前,没有。”

宋以安盯着舒玦,他来找舒玦之前就有种预感,如果舒玦真是这本书的主人,这就很可能是个契机,宋以心痊愈的契机。

“每个人都有自愈的能力,通常旁人能做的是疏通、引导、辅助和鼓励,在不了解她内心的情况下生拉硬拽,只会适得其反。”舒玦对宋以安的疑问并不意外,因为多数人都会想要一个很明确的答案,能不能治好,多久能治好,对他们来说,很迫切。

宋以安把一旁的书放在了茶几上,他开始对舒玦感兴趣,如果之前只是单纯地因为当年的一面之缘,那么现在的舒玦对他来说就像一本刚打开的书,他对这本书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很好奇。

“书还你啦,还是要再谢谢你。”宋以安起身告辞。

舒玦颔首:“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