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软禁（下）

第692章：软禁（下）

室内静谧无声。香炉中燃着的熏香青烟袅袅，融入空气中，平白多了些许懒洋洋的味道。

沈流年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没有半点波澜。

“陛下圣安，臣女身体不适，不能起身行礼，忘陛下见谅。”

换做一般的女子，醒来之后发现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哪怕不失声尖叫，出声询问还是有的。然而沈流年开口竟然是这么一句话，吴越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开

“无妨，身体最重要。”

沈流年没搭话，盯着床上垂下来的帷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室内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吴越帝绕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手指扣在桌面上轻轻的敲，等待着沈流年问些什么。

然而茶水都冷却了，床上的人也没吐出一个字。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终究还是忍不住，吴越帝饶有兴味的看着床上的人

“陛下想让流年知道，流年不问也会说，不想让流年知道的，流年问了也不会说。所以等陛下开口就好。”

沈流年别过脸，看着床里面的蚕丝被，轻声应着。

吴越帝笑

“你倒是个聪明的。”

“此处乃是凤仪宫，皇后之所，前日宴会之时，你所做的曲子皇后甚是喜爱，是以留你几日，你道如何？”

“陛下娘娘开心就好。”

她还能说什么？说她不愿意？人都给留下来了，哪里是征求意见的，摆明了只是来通知一下而已。

口气有些冲了，颇有赌气的味道。吴越帝也不恼，仍是看着床上的姑娘，眼中趣味十足

“常人见到朕，没有一个是不怕的，你这个丫头倒好，半点惧色也是没有，是生的比别人多了一个胆子？”

“陛下虽贵为天子，但也是人，是人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两个耳朵的，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沈府大姑娘养在深闺十余年不见天日，想不到竟然是个伶牙俐齿的。”

沈流年怔了一下，恍然想到第一次遇见秦煜辉时，在宗祠里的场景，这一晃眼，竟过去半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再说话时，声音低了许多

“陛下，流年养在深闺十余年，想来陛下不会不知道原因吧！”

吴越帝眉毛一挑，没说话

“流年被扔在后院十几年，几次差点死在后母沈闫氏手中，就这样，父亲也没有想起来关照我一下，若不是祖母垂怜，流年恐怕早就化作一杯黄土，随风去了……沈家看似由祖母掌控，然祖母年纪终究大了，这几年来有意放权给父亲，这样的父亲，就算陛下把流年软禁起来，他也不会为了流年做什么的。”

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沈流年的声音如一滩死水，了无波澜。

吴越帝诧异的打量着床上躺着的姑娘，半晌，薄唇轻启

“你还是威北候的心上人。”

话既然已经说开了，就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反正她也活不久了，不是嘛。

“陛下未免太过看得起流年了，侯爷天之骄子，帝都多少名门贵族之女盼着能被侯爷看一眼。流年一届民女，过去十几年里每日都在为吃饱而努力，没有倾城的容貌，更没有满腹的经纶，哪里能得到威北候的垂青，不过是两家老人的约定，做晚辈的完成罢了……”

话说的合情合理，吴越帝脸上多了些思量的神色，轻扣桌面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朕听闻，年前你遭歹人袭击受伤，乃是威北候亲自为你救治，且将你留宿在威北候府中，若是不上心，大可以把你送回沈府，哪里还需要大费周章。”

年前被黑袍人追杀的那事儿吗，除了季云遥和秦煜辉，就连沈老夫人她都没有告诉，皇帝又怎么会知道？

沈流年心中多了些思量，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那次是无意中撞见了镇远侯夫人，这才将流年留在府中，若不然，流年虽是侯爷的未婚妻，但终究是未出阁，如何都不会留宿的。”

威北候秦煜辉最是听自己的姑姑的话，这事儿在帝都之中算不得什么秘密，原本这镇远侯夫人是计划的最佳人选，奈何现在镇远候还不能动，只得寻了沈流年做替代，如果真如她所说，那这次的计划不但功亏一篑了，还打草惊蛇了……

吴越帝沉了脸

“既然身体不好，最近你就住在这里了，赶明儿找太医来给你看看，今日就早些休息吧！”

端起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声音嵌了冰碴儿，少了些许暖意，纵是室内温暖如春，也使人忍不住的打寒颤。

沈流年看着晃动的珠帘，撑着手臂坐了起来，看着吴越帝消失的背影，眼底布满阴鸷。

如此看来，之前的那次被追杀也跟皇帝脱不了干系。此番皇帝是真的要对沈、秦两家出手了……就是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而已……

时间快的很，这一住就是半个月。

沈流年体内的毒不知林老爷子用了什么法子给遮了起来，太医愣是没检查出来，来问诊过两次之后，开了一大堆补药，说是调理血气。沈流年是半点都不信的，是以送过来的汤药都便宜了窗脚的花。空气中终日弥漫着中药特有的苦涩气息，把衣服上沾的都是，连沈流年自都要忍不住的嫌弃自己。

期间吴越帝有过来两次，每次表情各不相同，不变的是眼中的疯狂。

沈流年默然

皇家与沈、秦两家并没有什么仇，甚至可以说，当初皇帝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之时，就是两家在一旁辅佐。

之所以会形成现在的局面，三家都没有错，错就错在皇帝徒有雄心，没有魄力。隆武十六年，吴越帝率兵亲征，杀敌甚远误入圈套，险些丧命。幸而当时还是大头兵的秦煜辉带军杀出一条血路相救，隆武十九年，再次救帝皇于水火之中，此后又屡立奇功，成功收复失地，并打的边陲小国年年进贡，会朝之后，封威北候，帝都中王权贵族无不暂逼锋芒。

试想一名想要一统天下的帝皇，每次带兵出征都要有人来救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吴越帝心中愤懑，每次却还要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感谢来搭救自己的人。

秦府与沈府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大，自然有声音说他们的不是，例如造反。

这恰恰正是皇帝正在担心的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时间越久，皇帝除掉他们的心思就越重。

然而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是以耐着性子，伺机而动。忍了这么多年，耐心一点一点的被消磨殆尽，这份心思变成了缠在心上的藤蔓，不断的收紧。

正拥着被褥出神，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姑娘醒了吗？醒了的话还请姑娘早些起床收拾，陛下唤姑娘过去一趟。”

声音粗糙的如同在砂纸上磨砺过，生生的激起听的人的一声鸡皮疙瘩。沈流年搓了搓手臂，收了思绪，扬声应

“好，你让人帮我准备梳洗吧！”

换做以往，洗漱什么的，沈流年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做的，但是现在在宫中，有人可以奴役，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傻蛋吗？

梳洗完毕，沈流年随着小太监往吴越帝的勤政殿去。

昨夜细细密密下了一夜的雪，道上的已经被清完了，苗圃中倒还保存的甚是完整，雀儿收了翅膀，落在雪地上找吃的，沈流年饶有兴味的驻足观看，绯红的百皱月裙与雪地交相呼应，美的如同误入凡尘的仙子。

小太监一时失了神，反应过来之后，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姑娘，再不走就真的迟了……”

沈流年收回目光，莞尔一笑，迈步随着小太监去了

吴越帝是在勤政殿的暖阁召见的沈流年，到了之后半晌没说话，直到桌子上的最后一份奏折批改完，这才站起来掸了掸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胸前的五爪金龙熠熠生辉。

“走吧，遂朕去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