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耷拉着脸。
晚上球场黑黑的，只听见“啪”、“啪”、“啪”篮球碰撞地面的声音远远传来。
“放弃吧，人家说对你……没感觉。”
我好不容易从唇缝挤出“没感觉”几个字——看他那副蔫不拉几、眼神灰暗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脆弱的小心脏。
但是，不釜底抽薪，就拯救不了这颗小心脏——我认为，“没感觉”几个字足以给他宣判。
“可儿她刚开始还说觉着我不错啊……”
黑框……竟然还在七仙女下凡的梦境里。
“那个‘不错’，能说明什么呀？她又没说喜欢你，是吧！”
我叹口气：“其实，说实话吧……她叫我给介绍你，应该也只是一时兴起说的，怪我没搞清楚就把你们拉到一起。”
“可是，”黑框说，“我就是喜欢她……你说我该怎办？”
“唉！天哪！”
看来要好好给他洗一洗脑了。
我干脆拉他坐到场边的阶梯上：
“我跟你说啊，我有个原则，喜欢一个人，先搞清楚，他喜不喜欢你？喜欢，OK，在一起吧；不喜欢，那就没必要绞尽脑汁地去追了。基调很重要的，一个本来不喜欢你的人被你追到，是你对她的爱说服了她。因为你对她太好了，所以她在权衡利弊之下作出了一个会让自己幸福快乐的决定——这样，她是不会心甘情愿跟着你的，是感动，不是感觉。对吧？所以，你会爱得很累，她会享受得很违心。你说，你这样死皮赖脸追到她了有什么用？一辈子把她当慈禧伺候啊？她长得这么漂亮，是吧……”
我又凑近点，把话挑得不能再明了：
“说实话……你平时把她放在外面，看她跟别的男生说话，你能安心吗？”
“照你的意思说，那所有的男生都不该找漂亮老婆了啊？就因为怕她红杏儿出墙？”
“哎呀！”我直跺脚。
“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不是说她水性杨花啊，人家都明确表示了不喜欢你，还追什么追？你看我对李坤就很果断——现在我不去骚扰他，所以他好，我也好。你呀，快别这么堕落了，你现在的任务是打起精神好好上课，学习！”
“振作起来！”我抖抖他肩膀：“振作！别跟丢了魂似的。”
黑框木然，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说明你对他的爱还不够深，”他说，“像我就非常喜欢她，你要儿枕的喜欢李坤，怎么不主动点儿啊？”
“我主动？”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怒道：“我都快没自尊了，你见过哪个女生当着别人的面说喜欢一个男生的啊！提起这个我就来气。”
眼见他操一口阴阳怪气普通话死不悔改的样子，我觉得还不如撬开脑壳，直接把脑子捞出来油炸干净利落——脑子熟了，他就没的心思想这些。
我开始自己发呆，不再浪费口水劝他。
……
许久，他缓缓说：
“我们男生和你们女生不一样儿……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双眼仍看向球场：
“问。”
“你是想找一个你喜欢的还是喜欢你的人呢？”
“你喜欢的还是喜欢你的……废话，当然是喜欢我的啊，我喜欢的人又不一定喜欢我，要他何用？我可不想整天顺着他——那样我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你看，是吧！”他猛一拍我，好像我要说什么早在预料中似的，“我也问过我们班一女生这问题，她也是这么回答的。你们女生就喜欢有人爱，有人疼，但我们男生只有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舒服。”
他们男生只有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舒服？
……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
我惊异于这番来自雄性世界的理论：
“男生，都是这么想的？”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我是这样儿。”
只有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舒服——要是男生都这样，那么——根本就不存在女追男隔层纱这一说，反正喜欢你的男生一定会来得到你，不喜欢你的男生也都会在自己喜欢的女生身上下功夫，才没时间看你。
我自己词穷了。原本怀着一颗大家好聚好散的媒婆心来劝人，结果自己被绕进古怪的迷宫里出不来。
“不听劝——你老人家好自为之吧，”我说，“那就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呵呵，”黑框笑笑，“说这么久，要喝点什么吗？”
“不喝。”我脑袋混混沌沌，心里又是种被噎的感觉。
“喝点儿吧，让你……这么晚出来，我挺不好意思的，我去买啤酒——今天这种心情，咱们真该喝点儿。”
“哎，别，我从来不喝酒。”
今天这什么心情？越是烦闷，我就越不想借酒浇愁——那样只会让自己活得更糊涂。
“那你喝酸奶吧。”黑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打算去边上的报刊亭，我赶紧拉住他：
“哎，我什么也不喝，大冬天的，那么凉，怎么喝得下啊。”
“回去烫热了喝。”
……
那天晚上，我看着这个男生大口大口喝着冰冷的啤酒，像在——看戏。因为记忆里语文书、电视剧都是这么描写“北方汉子”的：大口喝酒、说一不二、性情中人……
他似乎并不像第一次见我时那么……随便了。
短短的一周，他就被伊梦改变——变得深情、体贴、像个……是在认真谈婚论嫁的男人。
也许我该像个称职的媒婆那样，再劝劝伊梦：考虑考虑吧，这人还是很不错的，老实体贴、对你又专一，以后多幸福啊，感情慢慢培养嘛……
不过，这就不符合我的性格了。
感觉高于一切，感情不可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