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英雄传
第一回林冲临终说秘密武松皈依六合寺
话说大宋徽宗宣和六年，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招安征方腊，生死血战，活着的只剩下三分之一归来，宋江、李逵遭奸佞陷害饮毒酒而死，吴用、花荣义字当先，追随宋江，在坟前树上自缢而亡，花和尚鲁智深六合塔坐化。其余做官的做官，闯荡的闯荡，以李俊为首等人海外建国称王，另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豹子头林冲全身瘫痪，卧床六合寺，行者武松在激战中被包道乙暗算失去左臂，已成残废，也不愿做官，情愿留在寺中照应服侍师兄，林冲是河北名武师铁臂周侗的弟子，武松虽未正式拜周侗为师，但是刀法得自周侗传授，算是半个弟子，故而武松称林冲为师兄，并非空穴来风。梁山泊众好汉中，武松与林教头、鲁提辖、金眼彪施恩、青面兽杨志、浪里白条张顺交往最频、交情最深，施鲁杨张四人已故，如今林师兄又重病在床，自己也落得个残缺之人，不免英雄气短，背地里长吁短叹，看破红尘，萌发出家的念头。
春去夏至，六月初天气渐暖。一日夜晚，一轮弯月照九州，繁星点点和风习习，杭州城里热闹非凡，达官贵人府前车水马龙、府内饮酒作乐，文人雅士吟诗作对、抚琴唱曲，寻常百姓磕牙聊天、享受天伦之乐，好一派歌舞升平之景象。西湖上叶叶扁舟随波荡漾，钱塘江畔六合塔巍峨耸立，唯有月轮山六合寺下院一禅房内，林教头病怏怏地卧床不起。武松照例端汤药至林冲病榻前：“师兄喝药了。”林冲直了直身子，指着一旁说：“师弟请坐，难为你了！”“师兄何出此言？”“多日来亏得师弟日夜操劳，愚兄无以回报只有来世了！”“师兄凭般说岂不见外！”“师弟听我说下去，如今我已病入膏肓，恐不久于人世，只是心中存有两件大事不能释怀，今日托与师弟，望师弟恩允。”“师兄尽管放心，小弟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师弟言重了，愚兄甚感欣慰。你我的恩师铁臂周侗一共收了二个半徒弟，河北玉麒麟卢俊义卢师兄家财万贯，武艺学成后，不屑为官，回庄纳福，不料逼上梁山坐了第二把交椅，征方腊归来受皇封官拜庐州安抚使兼兵马副总管，不知怎样？听说也遭奸臣暗算，未得善终；愚兄传师傅衣钵，继任八十万禁军教头，深得师傅赞赏，最终将枪谱刀谱均传授与我，愚兄无子嗣后人，不能继承师傅的武术精髓，如将其失传，岂不成了历史罪人，思前想后，发扬光大师傅的武学重担只有依靠师弟你了。”“师兄谬托也，小弟何德何能，敢当此重任！”“师弟休得过谦，你乃当今世上顶天立地的好汉，又是师傅的半个徒弟，艺德双馨，非你莫属。”“话虽如此，只是小弟已成废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恐难以承当。”“师弟耐心，愚兄还有话说，你知道师娘是何人吗？师娘姓陶，是太祖皇帝年间陕州民间大侠陶洪的后人，郑三王爷的王妃陶三春就是陶大侠的长女，次女陶四秋，一身家传武艺，擅长点穴，自创铁袖神功，端的是非同小可，传至师娘更是炉火纯青，也有一本武功秘籍传世。师傅将三本经典藏在愚兄宗室祠堂之内，传于有缘之人，师弟寻出来，潜心专研苦练，开山立派，光大武学，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也不枉我等习武之人宗旨，不知师弟意下如何？”“这个......”“师弟，有何不妥吗？”“师兄有所不知，征方腊归来，心灰意冷，小弟已有出家念头，情愿暮鼓晨钟了却一生，前几天与方丈大师谈及此事了。”“方丈怎麽说？”“方丈未曾言语。”“以愚兄之见，方丈乃大德高僧，他不表态自有道理，师弟不可固执。我还有一事要倚仗于你，万望师弟成全。”“成全二字令小弟汗颜，师兄有话请讲当面，小弟无不遵从。”“如此师弟请受我一拜。”说着双手抱拳当胸，“恕愚兄不能下床跪拜，师弟海涵。”“师兄如此折杀小弟了，但放宽心，小弟就是身家性命不要也会办妥。”“师弟果然仁义过人，我以贤弟为荣。我死之后葬于后山，已同方丈说妥，我那贤妻贞娘皆因我起，被恶贼高衙内逼死，凄凄惨惨，于情于心总是不忍，也不知葬于何处，料想也是草草掩埋，很是对她不住，二来我夫妻感情甚笃，恳请师弟打听坟墓在何地，起了骸骨搬迁到杭州与我合葬一起，生不能齐眉，死后同穴在阴间照顾她一生，愚兄多情善感教兄弟笑话了。”“师兄说哪里话来，此般情意双全别人学也学不来的，小弟照办就是，只是我意欲出家，当禀明方丈才是。”“那是自然，就请师弟与我一同晋见大师，愚兄一刻也等不及了。”“师兄先把药喝了吧，小弟这就去见方丈。”
过了一会，武松回来，面带喜色，“禀师兄：方丈准见。”“很好很好，请小沙弥打些水来，待我净了面便去！”武松服侍林教头净面更衣，单手托着小床穿过后园、长廊，径直来到方丈室外面，放下林冲，小声唤道：“启禀方丈，林、武二人求见！”俄顷，走出一小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方丈有请二位施主。”进得禅房，只见室内布置得古朴典雅，两旁书架上排满了线装经书，正面墙上斗大的“佛”字，不知出于何人手笔，龙飞凤舞铿锵有力，老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在云床上打坐，见二人入内忙起身让座，武松将林冲放下，卧姿略微抬高些，自己也告了坐，小沙弥奉上香茗。“林教头近日身子大好了麽？”“有劳方丈动问，苟延残喘而已，多谢了。”“不知二位施主欲见老僧所为何事？”林武二人便将晚间言语叙述了一遍。方丈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道：“林教头贤伉俪落葬之事毫无问题，放宽心就是。所托武行者寻秘之事非同小可，三本武功秘籍均是武林之宝，江湖中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大凡宝物有德者居之，二位都是当世英雄，更何况传艺恩师所赐，依我看当仁不让。让罕世武功重见天日，造福于武林，使中华武术大放异彩，也是一场功德。倘若落入歹徒、邪派之手，祸害一方岂不罪过。行者一心皈依佛门，意欲出家，善哉善哉！老僧岂能袖手旁观，准其剃度才是。若要两全其美，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费些周折而已。”林武二人忙说：“请大师指教！”方丈慢声慢语道：“比起来嘛还是林教头的事重一些，武松的事缓一缓，先皈依后剃度，红尘的事了却即来本寺出家如何？”“甚是甚是。”林冲迫不及待地表态，武松也只好顺水推舟“请问方丈何时替俺皈依呢？”“拣日不如撞日，就是明日六月初三，韦陀菩萨圣诞，本寺有大法会，善男信女、四方大众前来烧香还愿不知其数，乃大吉大利日子。卯时在大雄宝殿做早课时替你皈依吧！”“有劳大师。”
从方丈处回到禅房，林冲叫武松坐到榻边，郑重其事地说：“贤弟将我套在颈处一块玉取下。”武松解开林冲对襟白绫内衣二粒纽子，取出尚有体温的玉石，是一块祖母绿的美玉，有半边巴掌大小，晶莹剔透正反面均有凋刻，正面是一头活灵活现的麒麟，五个小字“麒麟生林中”，反面是一排斜立的树林，也有五个小字“冲霄上苍穹”；稀奇的是麒麟口中一个亮点，细看是一枚绣球，反面看正好处于第二棵树的树洼中间。林冲将玉递于武松：“师弟请收好，这块玉是家父在我周岁时亲手挂在我身上，刻有愚兄的姓名，也有望子成龙的含义。到了汴梁京城教头府旧址，找到老管家林安，说明来意并出示玉佩，管家自会领你到林家祠堂，那时就凭师弟能耐寻找了，师父师娘亲自藏蹑，定是一神秘所在，危险是没有的，但不会是轻而易举，贤弟大才应当没有问题。”“谨遵师兄台谕。”“明晨还要烦请师弟将我安置在大殿角落，愚兄要亲眼见师弟皈依。”“那是自然，师兄请休息吧！”
翌日寅时，大开山门，寺外皈依居士、俗家弟子、信徒香客便陆续进寺，聚集在大雄宝殿内外，等候大和尚升座。浙江杭州、临安地区信奉韦陀菩萨的善男信女甚多，韦陀菩萨道场就在西天目山禅原寺，香火兴旺、经久不衰。寅时末全寺僧人口念佛号鱼贯进大殿，卯时一到，监院都灵法师带领诵经“祝韦陀”、“韦陀赞”。
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
南无护法韦陀尊天菩萨
韦陀天将菩萨化身拥护佛法誓弘深宝杵镇魔军功德难伦祈祷副羣心南无普眼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寺内寺外僧俗齐声颂唱，抑扬顿挫煞是好听，三遍毕都灵大师示下：“有请方丈升座！”鼓，钟、謦、铃等法器齐响，方丈都玄法师在四名小沙弥头前念佛开路，羯磨、教授二阿闍黎引导下升狮子座，大和尚身披金丝大红袈裟，头戴毗庐帽，胸前一串玛瑙佛珠，大德高僧像。师卓柱仗云：
滔滔江潮势接天，钱塘面目更胜前。云归崖穴水归海，翠竹名松尽是阐。
拈香云：
“此一瓣香，爇向炉中，专申供养，十方长住佛法僧三宝。祝愿法运昌隆，道场兴盛。本寺开山以来历代老和尚法身常在，乘愿再来，普度众生。阿弥陀佛！”
众僧念经，大和尚入定，一柱香功夫，大师开天眼，已知武松过去未来，云：“此一瓣香，爇向炉中，专申天伤星皈依三宝，只是俗缘未尽、尘事未了，暂缓剃度，准其皈依，俟诸事了结便在本寺出家。潜心向佛，定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殿内殿外齐声念佛。“我不敢做你师长，谨替恩师法相大师收你为徒，作为我的小师弟，赐你法名“都力”。（注）武松忙跪地谢恩，“小弟武松给师兄叩头！”再拜过监院都灵师兄。一时法器敲响众僧念经“三皈依”：
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
皈依法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
皈依僧当愿众生统理大众一切无碍和南圣众
尔后大和尚讲经说法。
晚间林冲病危，诸事已了含笑归天。全寺僧人做了七天大醮，葬在后山。事毕方丈差沙弥传话武松，方丈有请，进方丈室监院都灵大师也在，武松见过二位师兄落座。都玄大师言道：“师弟虽说皈依，却未受戒，你佛缘甚深俗缘却也不浅，佛教戒律很严，要好好把握不可掉以轻心。我有一师弟法名都烈，根基修为都在我以上，是着名的律宗传戒大师，在江苏句容宝华山宝华寺当住持，我修书一封，你前往受戒便了。都灵师弟，烦你大驾。”“遵方丈师兄法谕！”都灵大师写信，方丈签阅交给武松。“你明日启程，不必再来见我。”“启禀方丈：还有一事往师兄恩准，梁山泊众位兄弟前来看望林师兄与我，赠了许多银两在下处，我想把它上缴，作为庙产可否？”“阿弥陀佛！难得师弟有这份敬佛之情、广种福田之心，暂且入库替为保存，日后你定有用处再来取吧！”
武松拜别二位大师，回禅房打点行装，次日清晨丑末寅初，便悄悄地开了角门，出了六合寺，顺着六合塔身走了一圈，行至钱塘江边，天时尚早，天上仍然是繁星点点弯月犹存，晨风习习江水滚滚，转身眺望寺、塔，触景生情，往事历历不堪回首，当年梁山泊一百单八将聚义，何等的轰轰烈烈、快意恩仇，如今只剩下孤身一人，肩负重担走天涯，路在何方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注：武松法名都力，“武都力”即复方盐酸阿米洛利片，是现代高血压常用药，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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