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
“滚出去——!!”
嘶哑的、带着血沫和生命最后力气的咆哮,在狭小的空间里轰然炸开,如同垂死野兽的绝响,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疯狂。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喋喋不休的老钱像被掐住了脖子,肥胖的脸上堆满了错愕和瞬间被冒犯的恼怒。他浑浊的小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摇摇欲坠、却爆发出如此骇人力量的女人。卫生间里叮当作响的敲打声也骤然停止,物业工人探出头,一脸惊疑。
林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框,身体因这声耗尽全力的嘶吼而剧烈颤抖,几乎要散架。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气。眼前阵阵发黑,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漩涡,要将她彻底吞噬。腹内的绞痛在短暂的爆发后,变本加厉地反扑,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腹腔内疯狂穿刺、搅动。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老钱那双踩在贝壳碎片上的、沾着泥渍的皮鞋上。那道贯穿心形贝壳的裂纹,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刻在她的视网膜上,刻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虹彩碎裂,沾满血污和灰尘,被肮脏的鞋底践踏。那是她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是她沉沦命运时曾死死抓住的浮木,是她试图埋葬却最终被彻底碾碎的过往。
屈辱、愤怒、绝望、以及生命被彻底撕碎的剧痛,混合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在她残破的躯壳内冲撞,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
“反了你了!”老钱终于从错愕中反应过来,脸上横肉抖动,恼羞成怒地指着林晚的鼻子,“你个病秧子!我好心来看看你,你还敢吼我?这房子是我的!我想进就进!你弄坏水管泡了楼下,还想赖账?押金一分都别想要!还得赔……”
他唾沫横飞,肥胖的身体因激动而晃动着,脚下又无意识地碾了一下。
“咔嚓!”
又是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她看到那枚本已裂开的贝壳,在老钱无情的鞋底碾磨下,边缘又崩落了一小片!
世界彻底失去了声音。
只剩下那碎裂的声响,在她脑中无限放大、轰鸣!
一股无法形容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她再也无法抑制,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再是压抑的闷咳,而是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整个肺腑都咳出来的痉挛!大股大股温热的、带着泡沫的暗红色液体,毫无阻碍地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噗——!”
鲜血如同泼墨,瞬间溅落在冰冷肮脏的水磨石地面上,也溅到了老钱深色的裤管和锃亮的皮鞋尖上!
“啊——!”老钱像被滚油烫到一样,猛地跳开,惊恐地看着裤管和鞋尖上刺目的猩红,又看看弯着腰、咳得浑身抽搐、还在不断呕血的林晚,脸上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血!她吐血了!她……她有传染病?!”
物业工人也彻底慌了神,提着工具箱站在卫生间门口,手足无措,脸上写满了惊骇和避之不及。
剧烈的咳嗽和呕吐耗尽了林晚最后一丝力气。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急速下坠。身体还在无意识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血沫。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合着灰尘和霉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晦气!真他妈晦气!”老钱一边惊恐地拍打着裤腿,一边连连后退,肥胖的身体撞在门框上,“快走快走!这女人要死了!别沾上晦气!报警!叫救护车!别死我房子里!”他语无伦次地叫嚷着,再也不敢看地上蜷缩成一团、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林晚,像躲避瘟疫一样,仓惶地挤出了门。
物业工人也脸色煞白,丢下一句“我去叫救护车!”,提着工具箱,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砰!”一声巨响,门被老钱从外面狠狠带上。巨大的撞击声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楼道里传来两人急促远去的脚步声和惊恐的议论声。
死寂。
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间潮湿阴暗的斗室。
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无声地宣告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林晚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脸颊贴着同样冰冷的地板。额头磕碰的地方传来钝痛,但远不及腹腔内那持续不断的、如同凌迟般的绞痛。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浮沉,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拖向深不见底的渊薮。
药……没拿到……
贝壳……碎了……
他们……都走了……
也好……就这样……烂掉吧……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解脱意味的念头,在她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意识边缘,如同水泡般浮起,随即破灭。
过去时(十年前)
高三。百日誓师大会。
操场被初春还带着料峭寒意的阳光笼罩。巨大的红色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印着刺眼的金色大字——“奋战百日,金榜题名!”。高音喇叭里,校领导慷慨激昂的动员讲话被电流声干扰得有些失真,却依旧带着煽动人心的力量,回荡在操场上空。
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操场,穿着臃肿的冬装校服。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被寒风冻得发红,眼神里却燃烧着被集体氛围点燃的亢奋、紧张和孤注一掷的决心。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汇成一股灼热而喧嚣的洪流,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高三七班!所向披靡!!”
“拼搏百日!无悔青春!!”
“清华北大!不在话下!!”
林晚站在班级队伍的中后段,像一滴即将被蒸发的露珠,沉默地融入这片沸腾的喧嚣。初春的寒风无孔不入,穿透她洗得发薄、并不保暖的旧棉服,直抵骨髓。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将冻得有些麻木的手缩进袖口。
周围的喧闹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校领导激扬的语调,身边同学狂热的呼喊,都无法真正抵达她的心底。那里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的死寂。母亲的药费单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昨夜母亲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桌上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每一页都像在无声地提醒着她时间的紧迫和未来的渺茫。
“无悔青春”?她的青春,从一开始就被沉重的债务和病痛浸泡,何曾有过“无悔”的资格?“金榜题名”?那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幻梦。她拼命地学,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是为了一飞冲天,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母亲能多活几天。她的目标从来不是什么清华北大,而是那座学费相对低廉、承诺给她最高额助学金的北方师范院校。
一股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在喧嚣的声浪中,无声地将她淹没。她微微抬起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和猎猎作响的横幅缝隙,茫然地投向主席台的方向。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
就在这时,高音喇叭里校领导冗长的动员终于结束。短暂的电流杂音后,一个截然不同的、清朗中带着点磁性、透过麦克风被放大了数倍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彻了整个操场:
“喂喂?试音……咳。”
这声音太熟悉了。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林晚麻木的神经,让她浑身一僵。
是江屿。
“各位同学,”他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带着点惯常的、漫不经心的懒散,却又奇异地压下了操场上嘈杂的余音,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领导讲完了,该我们上场了。高三(七)班,江屿。”
操场上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都投向主席台方向,带着好奇和一丝躁动。
林晚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加速。她下意识地踮起脚尖,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努力望向主席台。
阳光有些刺眼。她看到主席台侧后方,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挺拔身影,正随意地倚在麦克风架旁。他手里似乎没有稿子,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玩世不恭的随意。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挺拔的身姿,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过分耀眼的存在感也扑面而来。
“百日誓师,喊口号多没劲。”江屿的声音带着点笑意,透过喇叭清晰地传来,“给大家唱首歌吧,算我们七班送的‘战歌’。”他顿了顿,似乎在调整麦克风的位置,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奇特的、能穿透喧嚣的磁性,“唱得不好,凑合听。歌名……嗯,就叫《深海微光》。”
没有伴奏。没有排练。
只有少年清冽干净的嗓音,透过有些失真的高音喇叭,在初春料峭的寒风中,在数千人的操场上空,猝不及防地响起:
“岁月是深海啊,无边无际的蓝,
我们像尘埃,沉浮在幽暗。
总以为抓住了光,能驱散孤单,
却不知那温暖,是短暂的虚幻……”
他的声音并不完美,偶尔有一丝气息不稳,甚至被风吹散些许。但那歌声里蕴含的某种东西——是未经雕琢的真诚,是少年特有的、带着锐气的忧郁,还有一种穿透喧嚣直达人心的力量——让原本还有些骚动的操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晚僵立在原地,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她的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死死地锁定在那个遥远的身影上。心跳如擂鼓,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几乎要冲破喉咙。
那歌声,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紧闭的心门,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深处的孤独、疲惫和对那渺茫微光的渴望。歌词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对她灰暗人生的注解。深海的幽暗,尘埃的卑微,对光的追寻,虚幻的温暖……每一个意象都重重地敲打在她冰冷的心湖上,激起滔天的巨浪。
“……贝壳在掌心,残留着海的咸,
像你的眼泪,灼烫我的指尖。
多想逆着时光,回到相遇那天,
告诉你这深海,我愿陪你沉湎……”
唱到这一句时,江屿的声音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喧闹的操场,穿越了攒动的人海,隔着遥远的距离,精准地投向了林晚所在的方向!
林晚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止!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重量!灼热、直接、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度,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将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硬外壳瞬间击得粉碎!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她!看到了她狼狈的旧棉服,看到了她冻得发红的脸颊,看到了她眼中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深藏的脆弱!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想立刻低下头,想钻进人群消失不见!但身体却像被那道目光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血液疯狂地涌向脸颊,烧得滚烫。耳边震耳欲聋的口号声、风声、甚至江屿的歌声,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她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的脑海里疯狂回响!
“……就算沉溺,就算看不见岸,
这束微弱的光,也请你别掐断。
岁月是深海啊,我们终将沉眠,
只愿沉眠时,光还在你身边……”
歌声在最后一个尾音中缓缓消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少年人特有的怅惘和温柔,在操场上空盘旋,久久不散。
操场上陷入了一片奇异的寂静。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直击灵魂力量的清唱所震撼。几秒钟后,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比之前任何口号都更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江屿!牛逼!!”
“七班!七班!!”
“再来一个!”
人群彻底沸腾了!口号声再次响彻云霄,比之前更加狂热!无数目光聚焦在主席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上。
而林晚,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地捂住了滚烫的脸颊。冰凉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冲垮了堤防,顺着指缝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感动,不是因为歌声的美妙。
是因为那歌声里毫不掩饰的、直指她内心的窥探和……那让她恐惧又无法抗拒的、带着毁灭力量的靠近。
深海微光?他是在唱给她听吗?那束光……是他吗?他凭什么?凭什么用这样一首歌,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易地撕开她所有的伪装,窥见她内心最深的狼狈,还试图……给她光?
屈辱、愤怒、一丝隐秘的悸动、巨大的恐慌和无法言喻的悲伤……复杂的情绪如同海啸,将她彻底淹没。她站在沸腾喧嚣的海洋中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孤独。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感觉到周围有同学兴奋地拍着她的肩膀,大声议论着江屿刚才的惊艳表现。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捂住了脸,任由冰凉的泪水在掌心肆意流淌。
光?这喧嚣沸腾的世界,这被口号和掌声淹没的操场,这穿透人群直抵她内心的歌声……这一切,都像一场盛大而虚幻的烟火。而她,只是烟火下那个被照得无所遁形、只想逃回自己冰冷角落的影子。
现在时
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浸透骨髓。
林晚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脸颊贴着黏腻的血污和灰尘。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都牵扯着腹腔内撕裂般的剧痛,带出喉咙深处无法抑制的血腥气。意识在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边缘沉浮,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寒风中挣扎。
老钱惊恐的叫骂声、物业工人仓惶离去的脚步声、门被狠狠摔上的巨响……这些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冷的海水,模糊而遥远。世界只剩下她自己沉重而破碎的喘息声,还有身体内部那持续不断的、如同凌迟般的绞痛。
药……没拿到……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即将沉沦的意识。空药瓶带来的绝望感,比腹内的绞痛更甚。她像一条被抛在岸上的鱼,张大着嘴,却只能吸入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在死寂的门外楼道里响起。
嗒…嗒…嗒…
不同于老钱沉重的拖沓,也不同于物业工人急促的逃离。这脚步声沉稳、规律,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缓慢和……压迫感。每一步都踩在老旧楼梯腐朽的木板上,发出清晰而空洞的回响,由远及近,仿佛踩在人的心脏上。
林晚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如同冰锥般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比刚才老钱闯入时强烈十倍、百倍!身体里残存的本能疯狂地叫嚣着危险!是她!一定是她最恐惧的那个存在!那个她用尽十年光阴、穷尽所有力气想要逃离、埋葬在记忆最深处的梦魇!
不要!不要是他!
她挣扎着,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试图蜷缩得更紧,试图将自己彻底缩进冰冷的地板缝隙里。身体却像被冻僵般无法动弹,只能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带动着身下黏腻的血泊发出细微的声响。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比刚才任何一次敲门后的沉默都要漫长、都要沉重。仿佛门外的人,正隔着那扇薄薄的门板,屏息聆听着门内这具濒死躯壳发出的任何一丝微弱的声息。
林晚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她甚至不敢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灭顶的恐惧。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锁转动声。
不是钥匙插入的声响。更像是……某种极其精密的、无声的工具在拨弄锁芯的机簧。
林晚的血液在瞬间彻底凝固!
他……他进来了!他真的要进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她猛地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冰冷肮脏的地面,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蜷缩成一团,剧烈地痉挛着。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狭长的、走廊昏黄的光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刺破了室内的昏暗,精准地投射在地面上,投射在林晚蜷缩的、沾满血污的身体上,也投射在旁边——那枚被踩碎、沾满灰尘和暗红血渍的贝壳碎片上。
一个高大、挺拔、几乎完全笼罩在门外阴影中的身影,出现在那条狭窄的光隙之中。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冰冷的空气凝固了。浓重的血腥味凝固了。就连林晚身体剧烈的痉挛和胸腔里绝望的心跳,也仿佛在瞬间被冻结。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道门隙投下的、冰冷的光柱,光柱中蜷缩的、如同被献祭的羔羊般的身影,散落的染血信纸,碎裂的贝壳……以及,门口那个沉默的、带着山雨欲来般沉重压迫感的阴影。
那阴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前移动了一步。
一只锃亮的、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踏入了光柱的边缘,踩在了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距离林晚蜷缩的脚尖,不足半米。
皮鞋的主人,彻底踏入了这间弥漫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斗室。
冰冷的海风,从敞开的门缝灌入,卷起地上散落的、画着歪扭贝壳的旧信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