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门隙

现在时

敲门声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林晚紧绷的神经末梢。

“咚、咚、咚。”

每一声都敲在空荡的心室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痉挛。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薄的后背,黏腻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腹内的绞痛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暂时压过,取而代之的是全身血液冲向头顶的轰鸣和心脏濒临碎裂的狂跳。

谁?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脑中盘旋、撞击。房东那张油腻而刻薄的脸?社区工作人员例行公事般的询问?还是……那个名字一旦浮现,便足以将她残存的意志彻底碾碎的存在?

门外死寂。只有海风穿过楼道破败的窗洞,发出呜咽般的低啸,更添几分阴森。那短暂的停顿,比持续的敲击更令人窒息,仿佛门外的人正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屏息聆听门内这具濒死躯壳发出的任何一丝微响。

林晚僵在原地,如同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伸向门把手的手凝固在半空,指尖因用力而失血泛白,剧烈地颤抖着。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丝气流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视线死死锁住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透进一线走廊昏黄光亮的缝隙。

一个模糊的、深色的阴影,在那道光隙的边缘微微晃动了一下。

有人!就站在那里!近在咫尺!

巨大的恐惧攫住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她想后退,想蜷缩回沙发深处那个潮湿的蜗壳,但双腿如同灌满了冰冷沉重的铅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身体的虚弱和剧痛在此刻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只有门外那个未知的、沉默的存在,如同悬顶的利剑,带来灭顶的压迫感。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前两次更沉,更重。带着一种失去耐心的、不容置疑的催促力量。老旧的门板随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冷汗顺着她凹陷的太阳穴、苍白的脖颈不断滑落。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尖锐的刺痛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不能开门。绝不能。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收回那只僵在半空的手。身体的重心向后偏移,试图无声地退离这扇带来厄运的门扉。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脱离门把手冰冷的金属范围时——

“林晚女士?林晚女士在吗?”一个陌生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中年男声,透过门板闷闷地传了进来,语气有些不耐烦,“物业!楼下投诉你家水管渗水了!开门检查一下!”

不是他。

紧绷到极致的弦,在瞬间松弛的刹那,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虚脱。林晚眼前猛地一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顺着冰冷的墙壁,软软地滑坐到地上。后脑勺重重磕在墙根凸起的踢脚线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剧痛和眩晕席卷而来。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全身,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被忽视的恼怒:“林晚女士?听到没有?再不开门我们叫锁匠了!漏水不是小事,楼下天花板都……”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像隔着厚重的海水传来。林晚的意识在剧痛和虚脱的边缘浮沉。她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绞痛的腹部,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不是他。不是江屿。

巨大的恐惧退潮后,留下的是更深的、冰冷的绝望和后怕。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自己打开了这扇门,将自己最狼狈不堪、行将就木的样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差一点……那被强行压抑在记忆深海的、名为“江屿”的巨兽,就会冲破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门外物业的拍门声和叫嚷声,渐渐被身体深处重新汹涌而上的剧痛所淹没。那熟悉的、仿佛要将她整个腹腔撕碎的绞痛,再次如同苏醒的巨兽,用烧红的利爪和獠牙疯狂肆虐。冷汗如浆涌出,瞬间覆盖了刚刚因恐惧而冒出的冷汗。她死死咬住下唇,更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却无法缓解丝毫痛苦。

药……药……

这个念头在混沌的脑中微弱地闪烁着。刚才的惊吓和虚脱,让她几乎忘了这迫在眉睫的求生本能。

物业的声音似乎远去了,大概是去叫锁匠或者联系房东。楼道里暂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她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和窗外呜咽的风声。

她必须出去。在锁匠到来之前,在更多人闯进来看到她这副鬼样子之前,拿到药!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和虚弱。她再次尝试,用颤抖的双臂支撑着冰冷的墙壁,指甲在斑驳的墙皮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膝盖因刚才的磕碰和持续的冰冷而剧痛麻木。她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痛苦丝线操控着,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她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那是唯一的生门。一步,一步,拖着灌铅般的双腿,挪向门口。腹内的绞痛随着每一步的震动而加剧,冷汗顺着额发滴入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她的手终于再次颤抖着,握住了那冰凉刺骨的门把手。金属的寒意顺着掌心直抵心脏。她深吸一口气——这动作引发了更剧烈的咳嗽和喉间的腥甜——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向下按动把手,拉开了门。

过去时(十年前)

图书馆顶楼的天台,是林晚的秘密据点。这里堆放着废弃的课桌椅和一些杂物,鲜有人至。锈迹斑斑的铁门通常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晒得水泥地面发烫。远处操场上隐约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模糊的喧闹。风很大,带着城市上空特有的干燥尘埃的气息,吹乱了林晚额前的碎发,也吹得她摊开在膝盖上的书页哗哗作响。

她蜷在一个背风的角落,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旧课桌后面,试图在物理公式和英文单词的缝隙里,寻找片刻的宁静。母亲昨晚咳了一夜,中药的味道似乎已经浸透了她的每一根发丝,挥之不去。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公式在眼前扭曲跳动。

“啪嗒。”

一声轻响。一个小东西滚落在她摊开的物理书上,停在了牛顿第二定律的公式旁边。

林晚吓了一跳,瞬间清醒。定睛看去,是一颗用彩色玻璃纸包裹着的、圆滚滚的水果硬糖。橘子味的。

她猛地抬头。

逆着刺目的阳光,一个颀长的身影懒洋洋地靠在锈迹斑驳的铁门框上。江屿。他微微眯着眼,似乎被阳光晃得有些不适,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只穿着里面的白色T恤。风鼓起他的衣摆,勾勒出少年劲瘦的腰身线条。

“吵到你了?”他开口,声音带着点午后的慵懒,目光却像探照灯,直直落在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林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瞬间缩紧。她下意识地合上书本,将那粒突兀的糖果盖住,仿佛盖住一个烫手的秘密。这里是她最后的堡垒,却被他轻而易举地闯入。

“你怎么…找到这的?”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被打扰的愠怒。

江屿没回答,只是直起身,迈步走了过来。他个子很高,影子轻易地将缩在角落里的林晚完全笼罩。他在她面前几步远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阳光被他挡住,林晚得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但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认真。

“整个学校,就这里风最大,最吵,也最安静。”他环顾了一下堆满杂物的天台,目光扫过那些废弃的桌椅,“适合躲清静,也适合……”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林晚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发呆。”

林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所有的心事都被那过于明亮的眼睛看穿。她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盯着书本的封面:“……没有发呆。”

“哦?”江屿拖长了调子,带着点玩味的笑意,“那是在用功?”他忽然弯腰,动作快得让林晚来不及反应。他修长的手指已经点在了她刚刚合上的物理书上,指尖落下的位置,恰好是那颗硬糖隔着书页顶起的微小凸起。“那这个是什么?新型物理教具?”

他靠得很近。林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混合着阳光和淡淡汗味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少年人的清爽皂角香。这气息带着侵略性,瞬间冲淡了周遭干燥的尘埃味,也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混乱。她猛地向后缩了一下,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不关你事。”她绷紧了声音,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试图筑起一道墙。

江屿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抗拒。他直起身,双手插回裤袋,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他的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却精准地戳中了她的软肋。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母亲压抑的咳嗽声,浓重苦涩的药味,夜晚独自在灯下赶工的疲惫……所有刻意隐藏的狼狈似乎都被他轻描淡写地揭开一角。难堪和一丝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跟你没关系。”她的声音更冷了,像淬了冰的玻璃。

江屿沉默地看着她。天台上的风呼啸着吹过,卷起地上的细小沙砾。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边缘锐利。他脸上那种惯常的漫不经心似乎淡去了一些,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在沉淀,变得有些深,有些沉。

“林晚,”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凝重,“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林晚强撑的坚硬外壳。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探究,只剩下一种近乎直白的、带着力量感的关切,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看到她内心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负重。

心底那根一直绷紧的弦,在这一刻,发出了濒临断裂的哀鸣。酸涩感毫无预兆地汹涌而上,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防备,直冲眼眶。她飞快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股汹涌的泪意逼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不能哭。不能在他面前崩溃。她仅存的骄傲,不允许。

“没有。”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重的鼻音。她猛地抓起膝盖上的书本和那颗碍眼的糖,像躲避瘟疫一样,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看也不看江屿,低着头,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铁门被她用力拉开,发出刺耳悠长的“嘎——吱——”声,像是在嘲笑她的仓皇逃离。她没有回头,径直冲下光线昏暗的楼梯,脚步声在空寂的楼道里回荡,凌乱而急促。

直到跑下两层楼,确认脱离了那个天台,脱离了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她才敢停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胸腔里像是塞满了浸透水的棉花,又沉又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她摊开紧握的手掌。掌心躺着那颗被汗水濡湿的、彩色玻璃纸包裹的橘子硬糖。糖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廉价而刺眼的光泽。

还有,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出的几道深深的血痕。

现在时

门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因为刚才的拍门声还亮着,光线刺眼地涌进昏暗的室内,也照亮了门外站着的两个人。

前面是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一个陈旧的工具箱,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长时间等待的焦躁。他身后半步,站着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头发稀疏、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是房东老钱。老钱那双浑浊的小眼睛,在门打开的瞬间,就像探照灯一样,贪婪而锐利地扫过门内林晚狼狈不堪的身影,最终精准地落在了她身后凌乱的、敞开的旧皮箱上。

“搞什么名堂啊林小姐?敲半天门不开!楼下都闹翻天了!说你家漏水把他家天花板都泡花了!”物业工人嗓门很大,带着本地口音特有的粗粝感,一股脑地抱怨着,同时伸头就想往里挤。

浓烈的烟味和汗味扑面而来。林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和人影晃得眼前发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腹内的绞痛在惊吓和这剧烈的动作下瞬间升级,如同有把烧红的钝刀在腹腔内凶狠地搅动。她闷哼一声,身体无法控制地佝偻下去,一只手死死抵住剧痛的上腹,另一只手撑住门框才勉强没有摔倒。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顺着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

“哎哟!”房东老钱夸张地叫了一声,小眼睛在林晚痛苦扭曲的脸上和虚汗涔涔的额头上滴溜溜地转,语气却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林小姐,你这是……病啦?脸色这么难看?”

他嘴上说着,肥胖的身体却灵活地挤开挡在前面的物业工人,毫不客气地踏进了玄关,目光像黏腻的触手,贪婪地扫视着屋内简陋的陈设,最后牢牢钉在脚边那只敞开的旧皮箱和散落出来的几件旧衣物、书本上。

“啧啧,”老钱咂着嘴,弯腰,用粗短的手指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皮箱里那件洗得发白的高中校服,又捡起一本边角卷起的旧书翻了两页,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试探,“收拾东西呢?这是……要搬走?”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紧紧盯着林晚,“林小姐,咱们合同可是签了半年的,押金也交了。这提前退租,押金可是不退的哦!而且这漏水造成的损失……”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林晚摇摇欲坠的神经上。物业工人则皱着眉头,提着工具箱,挤开林晚,径直走向狭小的卫生间方向去检查水管。

林晚靠在门框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巨大的屈辱感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冷汗浸透了她的鬓发,黏在脸颊两侧。她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试图用这尖锐的痛楚压过腹内翻江倒海的绞痛。她想开口让他们出去,想尖叫,想关上这扇该死的门,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压抑的抽气声。

视线因为剧痛和眩晕而模糊晃动。她看到老钱肥胖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移动,皮鞋毫不留情地踩过散落在地上的几张旧信纸。其中一张,上面用稚嫩的蓝色笔迹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贝壳图案。

就在老钱挪动脚步,准备更仔细地“检查”皮箱里是否还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时,他那双沾着泥渍的皮鞋,不偏不倚,一脚踩在了皮箱边缘——那枚静静躺在血污里的贝壳项链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在混乱的脚步声和老钱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晚的耳畔!

她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视线瞬间聚焦!

只见老钱脚下,那枚曾在她掌心幽幽流转虹彩的贝壳,被沉重的皮鞋底踩得裂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纹贯穿了那心形的表面,边缘细小的碎片崩开,沾染着灰尘和之前她咳出的暗红色血渍。那根染血的黑色皮绳,被无情地踩在肮脏的鞋底之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的声音——老钱的聒噪、卫生间里物业工人敲打水管的叮当声、窗外呜咽的风声——都瞬间远去。林晚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枚被踩在肮脏鞋底、碎裂的贝壳。

那是她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是她沉溺在命运深海时,曾紧紧抓住的浮木。是她十年漂泊、试图彻底埋葬的过往里,最疼痛也最柔软的核心。是她此刻残破生命里,仅存的、带着锈痕的印记。

而现在,它碎了。在这样一个充满屈辱和狼狈的时刻,被一个贪婪而肮脏的陌生人,踩在脚下。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剧痛、绝望、愤怒和被彻底践踏的滔天悲怆,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从林晚支离破碎的身体深处,轰然爆发!

“滚……”

一个嘶哑的、带着血沫和极致痛苦的气音,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挤了出来。

老钱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清,停下翻弄的动作,疑惑地看向她:“啊?你说什么?”

林晚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低垂的、沉静如死水般的眼眸,此刻被熊熊燃烧的怒火和绝望彻底点燃!血丝密布,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疯狂!苍白如纸的脸上,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嘴角残留的血迹触目惊心!

“滚出去——!!”

一声用尽生命全部力气的嘶吼,如同受伤母兽的悲鸣,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疯狂,猛地撕裂了她干涩灼痛的喉咙,炸响在狭小、潮湿、弥漫着死亡和屈辱气息的斗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