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烟花

“它是冲我来的，所以你别太害怕。”

姜羽本来是准备这么解释的。

他其实并不是特别害怕死亡：那种事情是个成年人都会麻木的，大不了就是再被装进对方的肚子里而已。

但他有点担心没法继续说话。

毕竟这个世界的人听上去并不算多；而迄今为止他已经麻烦了对方几次了，如果再被嫌弃，或者当成是废物就不好了。

所以他有些紧张。

“是这样的...巨狼的消化系统被改造过，很久以前就不吃东西了。”

“所以，它现在估计是被我的某个仇人附身了；看到那只眼睛了吗？”

安青昼却突然间惊呼一声。

身后传来一阵异样的细细簌簌，他感觉身后一凉，下一刻就被少女拽出了几米远。

在两人原先的位置，塔楼中央用于上下的孔洞旁，几根藤蔓不知何时已经伸出。

它们异常纤细，此刻在空中弯弯绕绕着，像是噩梦中才会出现的触手怪物一般抽搐着，随即快速刺向塔楼的一侧。

万幸的是，那并不是安青昼的方向。

那地方摆放着他先前脱下的、因为暴雨而褪色的衣物，此刻，那些藤蔓扭动着，像是烤串一般在上方捅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一只湖蓝色的鸢尾花则从顶尖盛开，四片花瓣，像是蝴蝶翩翩起舞。

“我们中招了...我来拖住它们！”

窗外的雨突然间似乎大了不少，姜羽在那时才反应过来，巨狼远比自己想象中聪明许多。

天文台的一层没有光源，暴雨天气又分外晦暗；这家伙趁着暴雨天气藏匿了自己的声音，如果那些藤蔓是它的触手的话，一层的墙壁之上估计早就爬满了藤蔓。

而它撞击天文台，估计也只是为了发出响动，吸引两人从中央的孔洞中探出脑袋而已。

不过，万幸的是，此刻那些藤蔓似乎正同样找不到自己的方位，不知是否是因为他淋雨后换了身衣服的原因。

“我来拖住它们，你...”

“在那咕咕囔囔些什么？你死了我刚刚费那么大劲儿救你干啥？”

安青昼的声音则突然从身后响起。

姜羽转过头，发现对方正皱着眉头，却完全没有恐惧的意思；他甚至有种错觉，安青昼似乎更加亢奋了。

“赶紧过来帮我搭把手啊！放心，保证会杀掉它的。”

“我说过了，我可是专业的考古学家，这点怪物，你在害怕什么啊！”

于是他摇摇晃晃地跑了过去，感觉世界都轻盈了几分；但在看清少女手中的武器后，又突然有些发愣。

那是两管极长的圆柱型纸壳，上面印着低饱和度的红红绿绿；呆板的大字在纸壳上凸显，让人下意识便觉得老土。

“冲天炮”，上面是这么写着的。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女孩自信地甩了甩已经剪短的金发。

“我告诉你，这可是我收集到的最厉害的武器了！你知道冲天炮是什么意思吗？”

“能够一飞冲天的炮弹！只需要点上火，就能连续射出...”

可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炮弹...那只是...

两束烟花。

姜羽突然有些苦笑不得；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放过烟花了，但此刻却还是能在久远的童年记忆中找到不少片段。

是那种最朴素的烟花；发射的时候抗在肩上，点燃引线，然后屏住呼吸。

随后便会有几枚红红绿绿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样式都是一样的，先是出现一个最亮的点，然后金属焰火如同菊花线条一般铺陈开来。

“哼哼...我总共有两枚冲天炮，现在你先看我演示一遍！”

女孩扛起烟花，对准不远处依旧在撕扯着衣物的藤蔓。

那一刻姜羽突然有些恍惚；毕竟用烟花来杀死怪物...这种事情也太荒诞了。

烟花是由金属燃烧产生的，这么想来威力的确不小；可这样也太乱来了。

塔楼是封闭的，外面又下着大暴雨；如果轰碎了什么，或者让火星窜到一旁的可燃物上该怎么办？

他有些恍惚，最后又忽然意识到，那些顾虑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自己其实根本就只是无法接受烟花在建筑物中炸开而已：从小他的爹娘就说过的，烟花只能朝着天空放，而他一直很听话。

“就像这样，把炮管三分之二的地方放在肩膀上，不用害怕，后座力很小的。”

回过神来，安青昼在他面前晃悠了一圈；她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教学。

“然后，找到尾部的引线...你看到了吗？就是那个绿色的细线，对！”

她晃了晃衣摆。

“现在我负责瞄准，你来帮我点火！微型火把就在我的右侧口袋！”

“好。”

他眯起眼睛。

窗外的雨点似乎更加稠密了，藤蔓此刻也彻底撕碎了衣物；他在女孩的身旁蹲下，同样破洞的口袋中掏出一盒火柴。

火柴大多湿透了，他捻出一根相对来说干燥的，然后尝试着在纸盒一侧摩擦。

“等会儿可能得麻烦你吸引一下那些触手；我去对准那匹狼的要害发射。”

安青昼这么说着。

“放心！我刚刚观察过，它们并不算特别聪明，只要躲避锋利的尖端就可以，你能做到的！”

他点点头，同时听见一声亮光。

塔楼的晦暗中，一根火柴开始噼啪作响。

“我来倒数...三！”

两人屏住呼吸，世界似乎更加荒唐了，但他现在突然间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计划；毕竟烟花这种东西，好像本来就是用来驱赶怪物的。

“二！”

他眯起眼睛，向着正扭动的阴影跑去，忽然间感觉自己回到了童年时的一大片田野里。

那是一个宁静的夏天，他的大伯死了，爹咬咬牙买了三束烟花；雨中的人们戴着斗笠；田野的阴影扭动着向他拥抱。

“一！”

安青昼也跑动起来。

她轻盈地跳过一束藤蔓，径直冲向塔楼中央的孔洞来；一颗透绿光点突然出现在晦暗之中。

它闪烁着，似乎拥有无穷的引力，能够将周围的时间都吸附殆尽一般；人们屏住呼吸，随后...

大片大片的色块开始填充起塔楼的一层；世界噼噼啪啪开始响个不停，那些阴影则开始痛苦地抽搐。

它们燃烧着放出光来，夹杂着烟花特有的硫磺味道一起，封进厚厚的浓烟之中；巨狼哀嚎着。

“看到没？这就是冲天炮的威力！”

混乱的光影中，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对方；中央的孔洞散出光亮，世界的天色渐暗，姜羽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颗宇宙的恒星上。

他再次将脑袋向下探去。

“趁现在彻底杀死它！这一次你来发射！”

安青昼扛起另外一筒烟花。

她感觉自己突然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她离开村落，决心成为一个考古学家，即使再也遇不到任何人。

“记住我刚刚说的技巧了吗？只需要...”

“木梯子我刚刚已经架好了，通往上面一层，是用魔法固定的，很稳当。”

面前的男生却突然间指向一侧；他眯起眼睛，一股灰青色在烟花的光晕中淌出。

“你快点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