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七次循环:囚笼画影 病床上的猎人
- 第七次循环:囚笼画影
- 老侯说故事
- 5813字
- 2025-06-11 19:12:10
冰冷。
不是停尸台的金属寒气,也不是雪夜的朔风。是一种更深的、更粘稠的、仿佛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冰冷。它包裹着林晚的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巨石,沉重、窒息,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她感觉自己在一个没有边界的、灰白色的空间里漂浮。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前七次的死亡场景如同褪色的默片,在灰白中无声地闪现、破碎:电梯的窒息,血水的粘稠,镜中狞笑的倒影,虫群的麻痒,铁链的禁锢,悬梁的绝望,画室的烈焰…最后,定格在沈聿白那张冰冷、叹息、又带着扭曲满足的脸,和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晚晚…你终于…认出哥哥了…”
那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灰白的死寂!
“呃——!”林晚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脆弱的视网膜!剧烈的眩晕感伴随着尖锐的头痛瞬间袭来!她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根本不听使唤。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的束缚感,还有…一丝尖锐的刺痛?
视觉在强光和眩晕中艰难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片惨白、毫无感情的天花板。然后是冰冷的金属光泽——输液架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令人昏沉的药味。
医院病房。
不是停尸房。
这个认知如同微弱的电流,刺穿了意识的混沌。她没死。或者说,没在循环里“重生”。她…出来了?
“滴…滴…滴…”
单调而规律的电子音在旁边响起。林晚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投向声音来源——一台闪烁着绿色线条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她心跳的曲线微弱而规律地起伏着。一根透明的输液管连接着她的手背,冰凉的液体正缓缓注入她的血管。
她的目光顺着输液管往下,落在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
那里,被一圈柔软的白色束缚带松松地、却牢固地固定在病床的金属栏杆上。束缚带边缘的魔术贴微微刮擦着皮肤,带来持续的、令人烦躁的束缚感。而刚才那丝尖锐的刺痛,来自手背上扎着的输液针头。
被绑着?像精神病人一样?
一股冰冷的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但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茫然覆盖。她动了动被束缚的手腕,束缚带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力量微乎其微。
“你醒了?”一个温和、但带着职业性距离感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晚缓缓转动眼珠。一个穿着浅蓝色护士服的中年女人站在床边,正低头记录着什么。她的表情平静,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护士放下记录板,走近几步,伸手想要检查林晚的瞳孔。
林晚下意识地别开了头,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抗拒。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艰难地发出嘶哑的声音:“…水…”
护士似乎对她的抗拒习以为常,转身倒了小半杯温水,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她唇边。冰凉的液体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也缓解了火烧火燎的感觉。
“慢点喝。”护士的声音依旧温和,“你昏迷了两天。身体非常虚弱,需要静养。”
两天?林晚的瞳孔微微收缩。画室的烈焰,震耳欲聋的爆炸,陈默扑倒她的身影,警笛的嘶鸣,还有…沈聿白消失在火海阴影中的冰冷眼神…这些混乱而强烈的画面碎片般冲入脑海。
“他…沈聿白…”林晚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急切,“抓到…了吗?”
护士记录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林晚,眼神里那丝审视似乎加深了。“沈医生?”她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和谨慎,“林小姐,你是说…沈聿白医生?”
“对!就是他!”林晚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被束缚的手腕用力挣扎了一下,输液管被扯动,针头处传来尖锐的刺痛!“那个疯子!恶魔!他逃走了?警察呢?陈默警官呢?!”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尖利,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异常突兀。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瞬间变得紊乱,发出急促的报警音!
“林小姐!冷静!请冷静!”护士脸色微变,立刻上前一步按住她挣扎的肩膀,同时快速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深呼吸!不要激动!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放开我!告诉我!他是不是逃了?!陈默呢?!”林晚剧烈地喘息着,眼中充满了血丝,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被困在体内的野兽,疯狂冲撞着虚弱的躯壳!沈聿白逃了!那个魔鬼!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
“林晚!”一个低沉、急切、带着熟悉力量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陈默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他穿着便服,脸色有些疲惫,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大步走进来,对护士点了点头:“交给我。”
护士松了口气,退到一边,低声说:“陈警官,病人情绪非常不稳定。”
陈默走到床边,目光复杂地看着病床上剧烈喘息、眼神狂乱的林晚。她瘦得脱了形,脸色惨白如纸,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勒痕在灯光下触目惊心,手腕被束缚带固定着,像一只折断了翅膀、陷入绝境的鸟。一股强烈的酸楚和愤怒涌上陈默心头。
“林晚,”他放低了声音,尽量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看着我。冷静下来。听我说。”
林晚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陈默脸上。看到他,那股失控的狂乱似乎找到了一丝锚点,剧烈起伏的胸口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眼中的恐惧和急切丝毫未减。
“他…沈聿白…”她喘息着,声音依旧嘶哑。
“我们正在全力追捕。”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画室爆炸现场发现了他的外套碎片和血迹,DNA比对正在进行。那个地方地形复杂,他受了伤,跑不远。我们已经封锁了所有交通要道,悬赏通缉令也发出去了。他插翅难飞!”
“受伤…”林晚喃喃着,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快意,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覆盖。“他…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
“他回不来!”陈默打断她,语气异常坚定,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晚的眼睛,“我向你保证!只要他敢露头,我一定会亲手把他送进监狱!不,是送上刑场!”
他的话语带着强大的力量感,像一堵坚实的墙,暂时抵挡住了林晚心中汹涌的恐惧潮水。她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身体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眼神中的狂乱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惊悸。
“还有这个,”陈默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小心地放在林晚视线可及的床头柜上。袋子里,正是那枚造型古朴、通体漆黑如墨的金属音叉!“画室现场发现的。技术科初步检查,这东西能发出特定频率的声波,非常特殊。你之前听到的那些‘铃声’、‘噪音’,很可能就是它搞的鬼。”
林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黑色的音叉上。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带着沈聿白指尖的触感。前六次死亡循环中,每一次在她濒临崩溃时撕裂她意识的尖锐噪音…每一次“死亡”前那毁灭性的“滋啦”声…都清晰地回响在脑海中,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和头痛。
“是他…他用这个…”林晚的声音带着颤抖,“控制我…制造幻觉…”
“对!”陈默点头,眼神锐利,“法医也在你的血液里检测到了残留的致幻药物成分。沈聿白利用他的医学知识、药物和这个音叉,人为地制造了你所经历的…那些恐怖场景。这不是什么灵异事件!是他精心策划的犯罪!是精神控制和蓄意谋杀!”
人为制造…药物…音波…
陈默斩钉截铁的话语,如同锋利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了林晚心中那层名为“循环”的、充满超自然绝望的迷雾,露出了底下更加冰冷、更加残酷、但也更加“现实”的真相。
不是循环。是操控。是谋杀。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解脱,反而带来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被愚弄的愤怒和劫后余生的冰寒。她像一只被精心设计的陷阱反复折磨的猎物,而那个猎人,一直在暗处欣赏着她的痛苦。
“他…为什么要这样…”林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困惑。童年的地下室,手腕的疤痕,沈聿白最后那句“认出哥哥了”…这些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沉浮。
陈默的眼神变得异常凝重。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他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个用证物袋封好的、边缘被烧焦的硬皮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是深棕色的皮革,一角被熏黑,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
“这是在画室废墟深处,一个隐藏的、防火保险柜里找到的。”陈默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应该是沈聿白的…日记。或者,用他的话说…是‘观察记录’。”
他将证物袋轻轻放在林晚盖着的白色被子上,隔着透明的塑料膜,林晚能看到烧焦的封面上,用极其优雅、却透着冰冷的钢笔字写着几个字:
**晚晚:第七次蜕变观察实录**
林晚的心脏骤然缩紧!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好奇攫住了她!她颤抖着伸出那只没被束缚的左手,指尖冰凉,隔着证物袋的塑料膜,轻轻触碰着那冰冷的、烧焦的封面。
“里面…”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记录了他对你的…‘观察’。从你童年被他囚禁开始,到他成年后找到你,设计这七次…‘死亡体验’…都有详细记载。包括他对你心理变化的分析,每一次‘场景’设计的意图…还有…”
陈默顿住了,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晚瞬间惨白的脸。
“还有什么?!”林晚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陈默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其他名字。其他…可能遭受过他类似‘实验’…或者…已经被他‘处理’掉的人的名字和…记录片段。”
轰——!
林晚的脑子像是被重锤击中!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其他名字?!其他受害者?!
沈聿白…他不仅仅是对她!他可能…是一个连环杀手?!一个将活人当成实验品、肆意玩弄精神、制造“完美死亡”的疯子?!
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胃部剧烈翻搅,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呕…咳咳…”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林晚!”护士和陈默同时上前。
“别碰我!”林晚猛地甩开护士试图安抚的手,像受惊的野兽般蜷缩起身体!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脆弱不堪的精神防线!童年的囚禁,七次的“死亡”,沈聿白的真实身份,还有那些可能存在的、和她一样坠入地狱的“其他名字”…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将她死死缠住!
“药!镇静剂!”护士急切地对闻声赶来的医生喊道。
“不!不要药!”林晚嘶哑地尖叫起来,眼神充满了惊恐和抗拒!她不能再失去意识!不能再被药物控制!沈聿白就是用药物控制她的!她必须清醒!必须记住这一切!
“林晚!冷静!你需要休息!”医生快步上前,手里拿着注射器。
“走开!都走开!”林晚疯狂地挣扎着,被束缚的右手腕在金属栏杆上摩擦出红痕!她像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极致的恐惧!“他会来的!他一定还会来的!他就在附近!我能感觉到!”
她的目光惊恐地扫视着病房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沈聿白那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随时会从阴影里浮现出来!冰冷的窥视感,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缠绕上她的脖颈!
“按住她!快!”医生对护士和陈默喊道。
“别碰她!”陈默猛地低喝一声,挡在了林晚和医生之间。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眼神锐利地扫过医生和护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来处理。你们先出去。”
医生和护士对视一眼,看着陈默警服下露出的证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
林晚蜷缩在病床上,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虚脱而不住地颤抖,眼神涣散,充满了惊弓之鸟般的恐惧。那只被束缚的手腕无力地垂着。
陈默看着她的样子,心如刀绞。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没有试图靠近,只是用低沉、平稳的声音说:
“听着,林晚。我知道你很害怕。你有理由害怕。那个疯子对你做了无法想象的事情。”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但你现在在医院,很安全。外面有我的同事守着。沈聿白受了伤,被全国通缉,他就像一只暴露在阳光下的老鼠,自顾不暇,不可能靠近这里。”
林晚颤抖着,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被子里。
陈默的目光落在她那只被束缚的手腕上,眼神暗了暗。“这个…是医生出于安全考虑。你昏迷时有过激举动。我会跟他们沟通,尽快解开。”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承诺般的重量,“至于沈聿白…相信我。我见过太多穷凶极恶的罪犯。无论他有多狡猾,无论他躲在哪里,我都会把他揪出来!我会让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话语坚定有力,像磐石般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林晚的身体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埋在被子里的脸看不清表情,但颤抖似乎减轻了一些。
陈默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床头柜上那枚黑色的音叉和被子上的烧焦笔记本。他知道,仅仅靠承诺无法驱散林晚心底根植的恐惧。他需要给她一个支点,一个让她能抓住、能对抗那无边黑暗的东西。
“林晚,”他再次开口,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你不再是那个被他关在地下室的小女孩,也不再是他死亡剧本里被动承受的演员了。”
林晚埋在被子里的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你烧了他的画室。”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你撕碎了他精心设计的剧本。你把他逼得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炸墙逃跑!是你,让他暴露在阳光下,让他成为被追捕的对象!”
“你认出了他。你反抗了。你活下来了。”
陈默微微前倾身体,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被,直视林晚的灵魂。
“现在,轮到他害怕了。”
“轮到他…像老鼠一样躲藏。”
“而你,”陈默的声音陡然加重,如同重锤敲响战鼓,“你才是那个握着猎枪的人!”
“告诉我,林晚!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关于那个地下室!关于他手腕上的疤!关于这本该死的笔记里提到的任何细节!任何名字!任何地点!”他的语气变得急切而充满力量,“你的记忆,你的愤怒,你经历过的每一分恐惧和痛苦…这些不是你的枷锁!是你撕碎他的武器!”
“帮助我!我们一起!把他彻底钉死!”
“这一次,让他…永远消失!”
陈默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冰冷绝望的心湖上!激起剧烈的涟漪!
埋在被子里的林晚,身体猛地绷紧了!那只没有被束缚的左手,死死地攥紧了白色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猎枪…
武器…
撕碎他…
永远消失…
这些词语如同火星,溅落在她心底那片被仇恨和恐惧冰封的荒原上。
黑暗中,林晚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依旧毫无血色,布满了泪痕和憔悴。脖颈上的勒痕依旧触目惊心。但那双眼睛…
那双曾充满恐惧、绝望、涣散的眼睛里,此刻,如同拨开了厚重的阴云,重新燃起了火焰!
不再是疯狂的、失控的火焰。而是一种冰冷的、沉静的、如同淬火后百炼精钢般的…寒焰!
那火焰深处,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也沉淀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的目光,越过陈默急切的脸,落在了被子上的那个烧焦的硬皮笔记本证物袋上。隔着透明的塑料膜,那冰冷的封面,那优雅而残酷的标题——“晚晚:第七次蜕变观察实录”——仿佛在无声地嘲弄。
林晚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是一个冰冷的、充满血腥味的…战栗的弧度。
她的视线缓缓抬起,最终与陈默充满力量和期待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却如同冰刃般锐利清晰的两个字:
“…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