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预言的回响

冰冷的触感贴着皮肤,消毒水那特有的、带着点刺鼻的洁净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自来也的意识在粘稠的黑暗里沉沉浮浮,每一次试图挣扎着上浮,都被身体深处传来的、无处不在的钝痛和撕裂感狠狠拽回去。

痛。真他妈的痛。

不是佩恩黑棒贯穿身体那种冰冷锐利的剧痛,也不是百豪之力强行催发生机时那种焚尽五脏六腑的灼痛。这是一种更“实在”的痛,带着少年身体特有的“生嫩”感。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拆开又草草装回去,每一寸肌肉都酸痛得如同被大象反复踩踏过,后背火辣辣一片,估计那拳风的“擦伤”也相当可观。

‘…下手真狠啊…小纲手…’昏沉的意识里,自来也模糊地想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扯了一下,牵动脸颊的淤伤,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抽痛。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入,带着医院特有的惨白。视野花了片刻才聚焦。惨白的天花板,惨白的墙壁。点滴瓶里的液体正不紧不慢地滴落,发出单调的“嗒、嗒”声。一个穿着绿色马甲、鼻梁上贴着创可贴的下忍,正一脸紧张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是那天训练场上离得最近、被气浪掀飞的一个倒霉蛋。

自来也的目光扫过病房。普通的双人病房,另一张床空着。窗外是木叶熟悉的天际线,夕阳的余晖给远处的火影岩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不是梦。

这个认知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淡了浑身的剧痛。他回来了!回到了木叶,回到了伙伴们还在身边的时候!巨大的庆幸感让他几乎要笑出声,但胸口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抗议,让他猛地咳嗽起来,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呃…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惊醒了旁边打瞌睡的下忍。

“啊!自来也前辈!你醒了!”下忍猛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扶,又怕碰疼他,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毫不掩饰的敬畏,“太好了!医疗班的老师说你伤得很重,肋骨断了好几根,内脏也有点移位,后背的伤…呃…总之能醒过来太好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神时不时瞟向自来也,带着一种看“传奇(疯子)”的复杂光芒。

自来也喘匀了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虽然全身都在叫嚣着抗议。他咧了咧干裂的嘴唇,牵扯到脸上的淤青,表情有些扭曲,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彩,带着一种近乎得意的神采。

“小…小纲手呢?”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下忍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古怪,敬畏中混杂着深深的同情和“你还敢提她”的惊恐。“纲…纲手大人她…打…打完你之后,就…就直接走了…”他缩了缩脖子,仿佛怕被隔空迁怒,“医疗班的人把你抬回来的时候,她…她没跟来…”

自来也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他太了解她了。那丫头现在估计正被前所未有的羞怒和混乱包围着,躲他还来不及呢。

“哦…”自来也拖长了调子应了一声,非但没失望,反而眼睛更亮了,嘴角那抹得意洋洋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那…她后来…有没有偷偷来看过我?”他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和期待,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下忍。

下忍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连连摇头,像拨浪鼓一样:“没…没有!绝对没有!自来也前辈!纲手大人她…她怎么可能…”他一副“您别开玩笑了,我还想多活几年”的表情。

自来也“嘿嘿”笑了两声,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但笑容却愈发灿烂。他知道肯定没有。但他就想这么问。一想到纲手此刻可能正因为他的“疯话”而心绪不宁,他就觉得挨这一拳简直太值了!值回票价!

“行了行了,知道了。”自来也挥挥手,打发掉一脸紧张的下忍,“我没事,死不了。你回去吧,替我谢谢医疗班。”

打发走了惴惴不安的下忍,病房里恢复了安静。自来也靠在枕头上,望着窗外沉入暮色的火影岩。疼痛依旧清晰,但心底那股重生的火焰却越烧越旺。他回来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绳树,断,老师…还有小纲手…他一定要改变那该死的未来!

……

时间在自来也身上缓慢爬行。医疗忍术的效果显著,加上他这具年轻身体的强大恢复力,断掉的肋骨在查克拉的滋养下飞速愈合,内脏的移位被矫正,后背的擦伤也开始结痂脱落。只是那张原本还算帅气的脸,青紫肿胀得像个发面馒头,看起来异常滑稽。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银白色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狭长的金色蛇瞳带着一贯的阴郁和探究。深紫色的眼影延伸到鼻翼两侧,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正是少年时期的大蛇丸。

他手里拿着一个卷轴,步履无声地走到自来也床边,金色的竖瞳扫过自来也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冰冷的兴味。

“真是狼狈啊,自来也。”大蛇丸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蛇在枯叶上滑行,“听说你在训练场上发表了一番…惊世骇俗的演说?”他刻意加重了“惊世骇俗”几个字,金色的竖瞳紧紧锁住自来也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颅骨,看清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自来也的心脏猛地一缩。来了!果然来了!大蛇丸的敏锐和疑心,远超常人!他强压下瞬间涌起的、混杂着愤怒、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的情绪——眼前这个人,还是他的同伴,尚未完全堕入黑暗的深渊。

他扯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虽然因为脸上的伤显得有点狰狞:“啊,大蛇丸啊…嘿嘿,别提了,一时脑子发热,说了点胡话,被纲手那暴力女狠狠教训了一顿。”他故意用轻松调侃的语气,试图蒙混过去。

“胡话?”大蛇丸微微歪头,金色的蛇瞳眯得更细,里面闪烁着冰冷的光,“‘离大蛇丸那家伙远点’、‘他有问题’、‘很大的问题’…这些,也是胡话?”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病房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度。他将手中的卷轴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卷轴冰冷的表面。“自来也,我很好奇…你所谓的‘问题’,指的是什么?”

空气瞬间凝滞。

自来也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大蛇丸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探究欲,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皮肤。他知道,自己那番话,已经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大蛇丸多疑的心里。

他哈哈干笑了两声,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带着点吊儿郎当:“哎呀,那不是…那不是怕纲手被你骗了吗?你看你整天阴沉沉的,躲在角落看些稀奇古怪的卷轴,谁知道你在研究什么啊?万一是什么危险的禁术呢?对吧?我这可是为了木叶的未来,为了同伴的安全着想!”他半真半假地说着,眼神却不敢与大蛇丸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蛇瞳对视太久。

大蛇丸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深了,也更冷了。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追问,只是那金色的竖瞳深处,掠过一丝更加幽暗、更加深沉的东西。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的自来也,声音平淡无波:“是吗?为了同伴的安全…真是感人的说辞。”

他不再看自来也,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暮色,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飘忽:“生命…是多么脆弱又短暂的东西啊…力量的本质,存在的意义…这些问题的答案,总是需要一些…特别的途径去探寻。”他收回目光,再次落在自来也脸上,那眼神不再是探究,而是某种冰冷的、评估实验体般的漠然。

“好好养伤吧,自来也。”大蛇丸说完,不再停留,转身无声地离开了病房,留下那卷冰冷的卷轴和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在寂静中回荡,“希望你的‘胡话’,不会为你带来更多的…麻烦。”

病房门轻轻关上。

自来也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弛下来,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他大口喘着气,看着床头柜上那个大蛇丸留下的卷轴,只觉得那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刚才的对话,看似平静,却是一场无声的交锋。大蛇丸的疑心已被彻底点燃,他对自己的“兴趣”恐怕远超从前。未来的路,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他必须更快地恢复,更快地变得强大!

……

木叶四十四年,秋。

肃杀的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掠过火影大楼前的空地,带来阵阵寒意。火影办公室内,气氛却比窗外更加凝重冰冷,如同冻结的铅块。

三代目火影猿飞日斩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烟斗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疲惫而深刻着忧虑的脸庞。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沉重的阴霾。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烟灰。水户门炎和转寝小春两位顾问长老分坐两旁,眉头紧锁,脸色如同刷了一层白垩。

一个戴着动物面具的暗部忍者单膝跪在中央,低沉而急促的汇报声在压抑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桔梗山方向传回紧急密报…确认…大蛇丸大人…”暗部忍者的声音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仿佛那个称呼烫嘴,“…大蛇丸他…在昨日清理战场时,负责押送的、被砂隐俘虏的二十三名我方忍者…全部失踪!”

猿飞日斩握着烟斗的手猛地一抖,几点滚烫的烟灰簌簌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

暗部忍者深吸一口气,继续汇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场…发现了大量被破坏的封印容器残留物…以及…以及人为清除痕迹的…人体组织碎块…初步判定…是…是禁忌的人体实验!所有指向性证据…均指向大蛇丸!综合情报分析…判定为…叛逃!”

“叛逃”两个字,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巨锤,狠狠砸在办公室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

咚!

猿飞日斩手中的烟斗,终于脱力地掉落在厚重的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滚烫的烟丝散落出来。他猛地闭上眼,身体向后重重靠在高背椅里,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那张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深刻的皱纹里填满了巨大的失望和痛楚。那个他亲眼看着长大、才华横溢得让他骄傲、甚至隐隐视为继承人的弟子…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背叛的利刃,远比敌人的刀锋更冷,更深地刺入他的胸膛。

水户门炎和转寝小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切的寒意。大蛇丸叛逃?!还涉及禁忌的人体实验?!这不仅仅是损失一个顶尖战力那么简单,这是对木叶根基的动摇,是对整个忍界秩序的严重挑衅!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纲手站在门口。

她显然是狂奔而来,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颈侧,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身上还穿着沾染了灰尘和少许暗红血迹的医疗班制服,显然是刚从某个紧急任务或手术现场下来。那张总是充满力量或暴躁的俏脸,此刻却是一片骇人的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微微张着,似乎在急促地喘息,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此刻不再是惯常的锐利或暴躁,而是一片茫然和巨大的空洞。仿佛支撑她世界的某根支柱,就在刚才那一声“叛逃”的宣告中,轰然倒塌。她扶着门框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微微颤抖着。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她失焦的目光扫过办公室内沉重的景象:三代目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颓然,两位顾问长老惨白的脸,暗部忍者低垂的头颅…最后,定格在猿飞日斩办公桌上那份摊开的、带着紧急标记的卷轴文件上。

大蛇丸…叛逃…人体实验…

这几个冰冷的词,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混乱的意识。那个从小一起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一起在任务中出生入死、一起被老师训斥、一起被称作“三忍”的同伴?那个阴沉、古怪、却从未让人怀疑过其对木叶忠诚的大蛇丸?叛逃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

“纲手…”猿飞日斩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尽的歉意。他睁开眼,看向门口的爱徒,眼神复杂。

纲手没有回应。她的目光依旧有些失焦地停留在那份卷轴上,仿佛要穿透纸背,看清那残酷的事实。然后,她的视线缓缓移开,越过众人,茫然地投向窗外。

窗外,是木叶重建后依旧生机勃勃的景象。远处,第四训练场的轮廓清晰可见。那里,几个月前被自己一拳轰塌的那段厚重石墙,如今已经修复如初,崭新的石料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几个月前…那个阳光灼热刺眼的午后…训练场边缘的草地上…那个顶着所有人看疯子一样的目光、声嘶力竭地朝自己吼叫的白发身影,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炸开:

“第二!离大蛇丸那家伙远点!越远越好!他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他有问题!记住!离他远点!”

当时只觉得是那个白痴自来也又一次不着调的疯言疯语,是惹怒自己的拙劣借口!是彻头彻尾的荒唐!为此,她怒不可遏,用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拳回应了他,把他打进了医院,躺了半个月,也成了木叶近期最大的笑谈。

可现在…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纲手的脚底板窜起,沿着脊椎一路冲上头顶,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那看似荒诞不经、被她嗤之以鼻的“预言”,竟然以一种最残酷、最无法接受的方式,血淋淋地、毫无偏差地应验在了眼前!

那个白痴…他当时…难道…真的知道些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纲手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恐惧并非源于大蛇丸的叛逃本身,而是源于对“未知”的惊悚——自来也,那个她以为可以一眼看到底的、只会偷看女澡堂写小黄书的笨蛋吊车尾,竟然提前洞悉了连火影、连暗部都未能察觉的黑暗真相!

她扶着门框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坚硬的木质门框里,留下几道清晰的凹痕。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巨大的震惊、被欺骗的愤怒、对未知的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个白发笨蛋的茫然无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中激烈地冲撞、翻涌。

她甚至没有向火影和顾问们行礼,也没有回应三代目的呼唤。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火影办公室那令人窒息的空间。金色的马尾在身后凌乱地甩动,留下办公室内更加沉重、更加死寂的沉默,以及猿飞日斩投向门口那充满担忧和深深叹息的目光。

纲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下楼梯的,也不知道自己跑向哪里。秋日的冷风刮在脸上,带着枯叶腐败的气息。训练场那修复如新的围墙在视野里晃动。那个白发笨蛋当时嘶吼的表情,那双燃烧着前所未有认真和警告的黑眸,还有他被打飞时破麻袋般的身影…所有的画面碎片,如同失控的走马灯,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撞击。

恐惧。对那个看似熟悉、却突然变得深不可测的白发同伴的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冰冷地攫住了千手纲手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