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叶限

但正脸转过来，竟然能用“秀美”二字诠释。

他的皮肤细腻，又干净，眉眼精致，睫毛长得距离很远都能看清，扑闪间，琥珀色的眼眸水光透亮。

李侠薇用气音发出一声赞叹。

果然是个貌美和尚，不虚此行了。

在座的公子小姐、夫人老爷们，有不少当场捐了香火钱。

李侠薇倒是没捐，嗑瓜子看着众人行径，津津有味。

燕娘自然也不捐，看过了和尚，觉得确实美，比之陆珩也不差。

她颇有种见了世面的新奇，就见那和尚在经场中心坐定，开口说话。

了缘先是说了些问好、请福的场面话，随即进入正题。

燕娘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一听他在说些什么，顿时来了兴趣。

眼下京中佛寺为了吸引香客，总是要想各种各样的法子。

比如乐舞百戏，比如了缘现在正在做的，说怪。

说怪里的“怪”，可以是近日的奇闻异事，可以是前朝秘史，可以是某地的特殊地貌，也可以是星象星轨之怪。

总之无所不说，无所不讲。通常来说，越是稀奇古怪的故事，越能吸引人来听讲。

譬如脑袋和身体分家的落头氏，住在月亮上，以修补月亮为工作的修月人。还有数量众多，数不胜数的狐精们……

但了缘今日讲的不是惊悚骇人的鬼故事。

只见那貌美和尚正襟危坐，薄唇一抿，娓娓道来。

这讲的是一位名叫叶限的姑娘。

叶限亲生母亲早亡，后母不慈。常常虐待她。小小年纪的叶限被迫上高山，下深涧。一次，她救了一条红鳍金眼的鱼，为此每天都会用自己吃都不够的食物来喂养红鱼。

叶限和红鱼成了好朋友。然而好景不长，叶限的后母知晓了这件事，假扮成叶限的样子，趁机杀了红鱼。将之拆骨剥皮吃干抹净，还把红鱼的鱼骨埋在粪土底下。

叶限遍寻红鱼不见，忽有异人从天而降，指点她红鱼的方位，还告诉她，对着红鱼鱼骨许愿，能够梦想成真。

叶限尝试后，果然获得了金衣玉食。但她穿着翠纺衣，脚蹬仙金履的样子被后母的亲生女儿认出来。叶限仓促逃跑，逃跑时一只金履不慎掉落，最终落到一位海国国王的手里。

燕娘听得入神，听到一句“海国国王下令寻找这只金履的主人……”正想着如何找，能不能找到，了缘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和尚冲香客们颔首，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话头一转，讲起了佛经。

燕娘下意识捏碎手里的绿豆糕。

李三妹更直接一点，当即小声说了句：“还没讲完呢！”

李侠薇虽然看得认真，但其实一个字儿也没听进耳朵里，等三妹叫嚷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和尚已经换了话题。

不少香客都嘀嘀咕咕表示不高兴，想听完那个故事。但了缘岿然安坐，不动如山。

本朝人念佛。

但你要说信仰吧，那还真没有。不然佛寺也不会用这些偏门左道吸引信众。

因此当人讲起佛经——尽管这个人是个美貌和尚，那也是不太受人待见的。场上只有一小部分人认真听讲。大多数香客纷纷头碰头说起那个故事。

李侠薇听了一耳朵，听明白了，兴冲冲道：“我要是有这样的鱼骨，我就许愿我爹战无不胜！”

李三妹举着小手踊跃发言：“我想要一屋子的漂亮裙子，还想要一院子的玩具！”

香客们也窃窃私语，有说希望能加官进爵的，有说希望能求一段金玉良缘的。

李家姐妹两傻乐了几声，随即转头看燕娘。

燕娘思索。

许愿什么？

可以许愿做神仙吗？

挥挥衣袖就能腾空飞起的那种。

不行的话，做皇帝可以吗？

荣华富贵，翻云覆雨，多好的营生。

实在不行的话。让她成为这世上最有钱的人，可以吗？

钱、权又或者超脱世外……

燕娘心想。

世上哪有梦想成真的美事，真有的话，为何不梦得更好一点。

但这种话是不好往外说的，她觉得许多人可能心里都在梦当皇帝做神仙，但大家都不会说出来。

燕娘含蓄一笑，道：“我是个俗人，就爱要满车的金银珠宝。”

“我也想要。”

李侠薇眼睛放光，又说：“我还想要一杆好枪，还想要一匹好马，对了，还要上等的甲胄和鞍鞯，还要……”

李三妹不甘示弱，也跟着报了一长串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惜等了一上午，众人也没等到那个故事的结局。

了缘走后，掌事和尚赔着笑表示，了缘师傅今日还有功课未做。等明天下午，才会再次出来讲经。

“派头真大。”

女声轻嗤。

声音是从华章大长公主那里传来的。

掌事和尚被这一声吓得，额角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通体发凉。

他强忍着没有下跪，尽量保持站立的姿态，连连赔罪道：“失礼了，失礼了。殿下您是清楚的，了缘性情执拗，他他他——他就是个驴脾气！”

华章大长公主看着他，突然笑了，意味深长地说：“以了缘师傅的姿容气度，说他是驴脾气，多侮辱人啊。”

掌事和尚恨不得不装了，直接给她跪下。

好在华章大长公主很快就移开视线，懒洋洋地说：“也罢，那本宫明日再来。”

早有八名品貌端正的青年抬了轿子候着她。

华章大长公主莲步轻移，距离轿门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抬轿青年其中一位走出来，跪在轿门旁边，腰身下塌，尽量让自己的脊背呈现出一个平整的线条。

公主踩着他的背部上车，坐稳后冷淡说：“晃了。”

青年爬起来，低眉顺眼应错，等站到自己抬轿的位置时，才拍拍身上的灰土。

华章大长公主众浩浩荡荡地离开经场。

香客们看得啧啧称奇，早知道大长公主的威名，但不少第一次见到的人还是被惊讶到了。

这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啊。

“走吧燕娘，我们去用斋饭。”

李侠薇自然拉住燕娘的胳膊。

燕娘收回视线，粉颊含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