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空气中仍弥漫着焚烧过后的气味,不时飘来片片余烬。
但山庄完好无损。
王贞吉逆着风向,转身看到三堆被烧得只剩残灰的柴草。
一群鸽子在草灰里寻食。
看来薛崇简的经费真是不足了,做局也不舍得下本。
王贞吉回到客房,辰瑾与蜀桐早已醒来,正在梳妆,“郎君为何这般早起?”
王贞吉不作答,只是问,“昨日你们见冯公公状态如何?”
“冯公公想是旅途疲乏,一直喊腰酸背痛,妾身给他按摩了好久。”
按照李从先的计划,他们要在午后启程,晚上正好到蓝田驿投宿。若是一早出发,晚上又会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所以上午可以在庄上好好休息。
早餐。冯公公在李从先一再敦请下,来到正房与众人一起享用。
唐代还是分餐制,庄客抬进来一只冒着热气的大锅,薛崇简拿起勺子,“荒野小庄,没有珍馐美味,但山中野菜,别有滋味,请天使尝鲜。”
说着便舀出一勺浓得能插住筷子的粥,奉给上座的王贞吉,“请天使品尝。”
王贞吉却把陶碗移开,“庄主,先给冯公公盛上。”
冯公公也不推辞,啜饮一口,“倒是清香。”
王贞吉赶忙说,“再给冯公公盛一碗,搁案子上凉着。”
说着把自己的碗递与薛崇简。
薛崇简只好再盛一勺,放在冯公公几案上。
这样一来,王贞吉就没有碗了,“先给李王孙盛。”
薛崇简道,“小民的碗不曾用过,请大人先用。”说着,转头拿了自己座位上的碗,盛上粥,奉给王贞吉。
王贞吉无奈,只好任薛崇简把满碗粥放在自己面前,狠狠剜了薛崇简一眼。
接下来,盛与李从先,盛罢,庄客已将碗送来,薛崇简自言自语道,“只剩一个底儿了。”说完,便将勺子递与庄客,拿起锅,直接把粥倒进碗里。
餐罢回房,王贞吉吩咐蜀桐,把厕纸准备好。蜀桐一脸茫然,还是从行李中找出一摞,“够不够。”
“行吧,不够再说。”
过了一个时辰,厕纸还没用上,王贞吉暗想,勺子底儿上的泻药,是不是抹少了?
王贞吉还在担心失算,蜀桐急忙忙跑进来,“郎君,冯公公发火了,叫你过去呢!”
王贞吉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路小跑来到冯公公住的客房。
只见冯公公蹲地上,捂着肚子,口中哎呦不断。
见王贞吉来到,大骂,“那个庄主,给我喝的什么粥,就这么一会儿,咱家都出恭五回了。快把那个庄主抓起来。”
王贞吉连连应承,刚要出门,肚子一阵痉挛,“冯公公,我也不行了!”说着便往屋后跑,边跑边大叫,“蜀桐,送纸来!”
客房都在一起,蜀桐马上抓起草纸,循声跑来,见到王贞吉时,王贞吉已经一泻千里。
王贞吉才接过草纸,冯公公捂着肚子跑了出来,“王贞吉,你也不行了啊,快,给我几张纸。”
被冯公公看到自己也中招了,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拉到中午,冯公公已经虚脱,王贞吉还好,但也装作极其虚弱。
薛崇简跪在冯公公榻前,“公公恕罪,小人考虑不周,小人只知山中野蔬味道清鲜,不曾想到公公和大人乃是千金之体,平日吃惯龙肝凤髓,怎能受得了这粗蔬野味。”
李从先一点没事,并不知道王贞吉的计划,只当自己身体强健,“幸亏我平时什么也吃,毫不在乎,野菜不断,早就习惯了。”
王贞吉想,那是我和冯公公替你挡雷了!我让薛崇简给冯公公一连盛了两碗,把勺底之药溶去大半,否则我也得虚脱。等到给你盛,勺底之药已经近乎为零,你当然安然无恙。
当然,也可以提前盛好,只给冯公公下药,但那样的话,冯公公就会怀疑。
现在这样,虽然自己受苦,但冯公公亲眼见到是在一个锅里盛的,而且我也中了招,即使冯公公心里怀疑,也无话可说。
王贞吉附和冯公公,“庄主,这几日我们就在你这里养病,你要好生伺候,再不能有马高蹬短的事。伺候得好,就饶你这回,伺候不好,小心你的狗命。”
“冯公公,要不权且记下这一回?”
冯公公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这下,可以在这个山庄住下了。
下个任务,是支走李从先。
“王孙,一直呆在这里静养,岂不耽误了花鸟大业,愚意以为,还是请王孙去前面蓝田县寻个大夫开个方子抓几味好药,这样让冯公公早日痊愈,我们也好早些启程。”
“这里离长安不远,我还是回长安抓药,毕竟是大唐都城,物资辐凑,郎中也多,药材也全。”
“如此甚好!”
“那我现在就走。”
“且慢,辰瑾也身体有恙,麻烦王孙一并送回,在府上将养。”
李从先快马加鞭,从这回到长安,两日就能打个来回。
必需不让他骑马。
赶着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再给他配匹驽马,回长安就得三四天,只是苦了辰瑾。
……
王贞吉他们带来的马匹也在薛崇简的关照下得了病,庄上的兽医诊断是吃不惯山中草料,没有半个月好不了。
于是,薛崇简给李从先配了庄上的一匹骡子,“鄙庄没有好马,就这匹骡子还算耐用,暂供王孙驱使。”
李从先哭笑不得,我堂堂宗室,天子族弟,连匹马都混不上,只能赶骡子了!
薛崇简又撩开车帘,给李从先汇报,这里是干粮,那里是帐篷,这儿是水壶。
李从先无语了。要是他单人匹马,完全可以一天来回,即使赶车,也能两天到长安,中途就在马寡妇店住一夜。
现在看薛崇简准备的这些物资,显然是够四五天用的,而且还有帐篷,说明还得露宿野外,这个骡子走得得多慢啊!
李从先感慨完,“那让辰瑾上车,早点出发吧?”
薛崇简道,“且慢。”说完亲手拿着桑木叉,往车厢顶扔上几捆干草。
“还有草料哪!有一段路全是石头,寸草不生,别饿坏了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