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看一次不就会了?

王双喜疲惫又兴奋的回到宿舍,发现平时点煤油灯打扑克的几个人都早早躺在铺上了,屋子里一反常态的一片漆黑。

既没热水也没光,再加上三月东北尚且春寒料峭,王双喜一点洗漱的念头都没有。

摸到沈迟的搪瓷缸,里面还有点给他留的地瓜干,王双喜像个大号仓鼠一样草草填了填肚子就爬上了铺。

“沈迟,睡着了吗?”

沈迟正侧躺着用手拨着土墙上支出来的干草棍,重生是重生了,但是现在的生活环境比起几十年后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他还得适应适应现在的衣食住行。

“没。”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小胖子轻声问道。

沈迟心中一暖,说道:“没事,你不用管。”

沈迟这句话反而让王双喜安心了不少,因为以前沈迟最常对他说的两句话就是“关你啥事”和“关我啥事”。

很熟悉,很对味,虽然王双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肯定是有人吵架了。

但还是没抗住困意,很快打起了不大的鼾声。

沈迟脑子刚才还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前世今生的许多画面,但是也奇怪了,听着身边王双喜的鼾声,自己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很快进入了梦乡。

直到队里的鸡开始打鸣,沈迟也跟着醒了。

林峰好像是第一个出去的,好在知道把钥匙交在公用的桌子上,不然沈迟还得找大队上的人帮忙开锁。

今天负责做饭的人就是沈迟,他的搭档是小五子。

小五子姓金,叫金阳,家里排行第五,上面有四个哥姐,听上去似乎老幺应该挺受宠,实际上他爹妈连滚带爬的生孩子早就烦了,生完他就去上了环。

金小五一直是放养长大,家里的活基本都是他干,原本沈迟和王双喜一组做饭,但是知青们发现轮到他们哥俩这天就算是做苞米面饼子都能糊半锅,只好把俩人分开,各自安排了一个会烧火做饭的搭子。

沈迟不急不忙的先把破报纸点燃当引子,又烧了点玉米杆子,灶上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看到金阳来了,沈迟示意他出去,这伙房当时盖的就小,一个人在里头只能勉强施展开,再来一个人,调腚的空间都没有。

“我来吧,你再去睡会。”

小五子刚睡醒,手里拿了个炉勾正打算把之前烧剩的炉渣扒拉走,赶紧点火做饭,看到沈迟已经轻车熟路的生好火,还一点差错都没出,既没把烟道堵了也没烧到自己手,这点困意都被吓醒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啥时候会烧火了?”没等小五子吃惊,只见沈迟又从充当案板的门板上拎起来一捆软和的苞米面面条。

做梦,绝对是在做梦。

金阳嘿嘿傻笑了一下,一定是自己饿的出现幻觉,都梦到手擀面了。

得赶紧醒过来,大家都饿了一整天,再不吃饭今天的工都没力气上。

然后深吸一口气,自己朝门框上狠狠的来了个头槌——

“诶哟——”

沈迟正凝神把面条抖落开,眼睛根本没注意小五子,还以为他回去补觉了。

听到惨叫才回头一看,啧,真够能添乱的。

“行了行了,快躺着去,一会好饭了叫你们。”

沈迟连推带赶,给小五子赶出伙房。

灶热了,得赶紧把东西下锅,只是吃什么口味的面条,沈迟还没想好。

看着灶边的这点酱醋瓶子,实在是有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力感。

别说是油了,就连盐也就剩了薄薄一小层,缸里倒是还有两颗腌透了的酸菜,墙上还挂着几颗过了一冬的干巴大葱。

以上就是二队知青点除了主食外的全部蔬菜。

没办法,知青的自留地倒是分了不少,但是干完农活,谁都没力气去种自留地,导致入冬前大家只能再拿粮食跟社员换点白菜萝卜补充维生素。

门外大伙已经都起来了,小五子那声嚎叫,就连半里地外的狗听了都打哆嗦。

周梅已经简单给小五子处理了一下,一问才知道说是沈迟自己在伙房做面条呢。

这个消息不亚于平地惊雷,此时男男女女都扒在上霜的窗户上,呵出一块可视范围,朝里面看热闹。

沈迟在伙房忙活着,蒸汽把他的身影笼罩出一层神圣感。

窗户缝里一股股葱香和麦香往鼻子里钻,让大伙都很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

沈迟端着盆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群饿狼。

“女同志的面我放在里面了,你们自己拿回去吃?”

江招娣赶紧跑进去,发现还有三个破口的搪瓷碗摆在灶边,里面的面条一点折扣都没打,几乎是冒尖的一大碗。

回身有些兴奋大声说道:

“我们去你们屋吃!”

很快碗筷上桌。

二队知青都在咽口水,直勾勾的盯着中间的面条。

但是谁也没敢下筷子,沈迟做的饭……谁敢第一个吃?

遥想沈迟第一次做的大饼子……

嗯,世上能把苞米面做成炭灰的神人,还真不多。

“吃啊,不够锅里还有汤。”重生后第一次做大锅饭,沈迟有点捉摸不好量,应该能够吃。

冒着热气的炝锅玉米面条炖酸菜,卖相十分诱人。

沈迟吃相很是斯文,还好,自己手艺还在,面条爽滑顺溜,葱花香气也炝出来了,可惜没有鸡蛋和猪油,不然这碗回魂的炝锅面,应该能增色不少。

周梅是山西人,看到桌上有汤面,没忍住率先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汤。

然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根本不管众人询问的目光,大口吸了起来。

太好吃了,呜呜,有种家的感觉,要是能有点醋就更好了。

周梅的暴风吸入就像是“开工哨”,其他人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同时把筷子伸到了盆里,此起彼伏的吸溜声还有王双喜有几分护食的吭吭,让沈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以后有条件,再给他们露两手。

没用上五分钟的时间,第一批吃完面条的已经去盛汤了,一边喝还一边打着舒服的饱嗝。

要是能天天吃到沈迟做的面,他们觉得这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哥,我现在觉得你特神秘,深藏不露。”王双喜把空碗放下,非常夸张的做了个杨子荣亮相动作,给还没散去的女知青逗得抿嘴笑。

“就是,沈迟,你这手什么时候学的?我感觉比国营饭店的师傅做的还好。”张沪生也不吝赞美,自从他父母被戴上帽子,他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像样的饭菜了。

“那是你们饿了一天。吃什么都觉得香。”沈迟敷衍了一句,没往下细说。

沈迟的父母原本是河北工学院,也就是后来河工大的食堂员工,按照现在的政策,沈迟是要接班父母的岗位,成为一名食堂师傅的。

但是沈迟从小就不喜欢围着灶台打转,反而经常溜去图书馆看书,高中毕业后自然也没有选择接班让父母早早退休,反而脑子一热响应国家号召成为了一名知青。

只是沈迟也没想到,后来他在绵阳军工所上班的时候,他爸得了胃病。

把他们接过来照顾,又吃不惯这边的饭菜。无奈沈迟只当哄着他们玩,亲自学学做北方菜,没想到在自己老爹这个老师傅的指点下,沈迟的厨艺进展飞速,南北菜系都能做出个模样来,搞得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不可能。”小五子摸摸下巴,他可是亲眼看到沈迟下面条的。

“你以前是真没做过饭,我看的出来,今天就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也太不可思议了。”

沈迟挑挑眉毛,看来今天不给这群爱刨根问底的“问题青年”一个答案,他还走不出去了。

“这也没什么难的,不就是把生的东西做熟吗?”

“看一次不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