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颗棋子落下，都听见十九岁的简亓在尖叫”
陶桃推开琴房门的瞬间，梧桐树影正在简亓侧脸流淌。他整个人陷在贝森朵夫钢琴的阴影里，左手无名指机械地重复着《月光》第三乐章的颤音，右手却在给拍卖行回邮件——这是他们重逢的第七个月，依然保持着这种诡异的默契：她处理他送来的加密拍品，他替她摆平基金会遇到的麻烦，但谁都不提二十岁那年的雪夜。
“你的咖啡。“她把骨瓷杯磕在琴谱架上，故意让拿铁泡沫溅到他正在看的财务报表上，“三分浓缩兑眼泪，配方没错吧？“
简亓敲击回车键的手指顿了顿。这是他们恋爱时的暗语，大三期末考他通宵复习，陶桃总说他的冰美式里掺了图书馆的眼泪。
监控警报突然响起，他顺势合上笔记本，看着咖啡渍在报表上晕染成瑞士地图的形状。
“苏富比那批青铜器...“
“你当年为什么不说？“
两人的声音同时刺破寂静。窗外的悬铃木沙沙作响，陶桃突然发现他的睫毛还是和二十岁那晚一样，在眼下投出蝴蝶状的阴影。
2013年冬，简亓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雪地里，黑色大衣肩头积了薄霜。陶桃攥着两张国家大剧院的演出票，看他用冻红的手指把围巾往上拉：“最近要准备雅思考试，暂时别见面了。“
“你当我瞎吗？“她扯下他遮住脖颈淤青的羊绒围巾，“你二叔的人又打你了是不是？我们一起想办法...“
“陶桃！“简亓突然拔高的声音惊飞了树梢的寒鸦，他快速瞟了眼路过的学生会干部，“我说过我的事自己处理。“
少女把演出票拍在他胸口，纸角划破了他渗血的嘴角：“简亓，你以为隐瞒是保护？不，你只是傲慢！“
此刻隔着十二年的光阴，简亓终于能平静地剖开那道伤：“当时二叔扣着我父母的尸检报告，监控着每个接近我的人。让你离开，是怕你成为下一个坠楼的女大学生。“他指尖划过平板电脑，调出当年陶桃在机场被跟踪偷拍的照片。
陶桃的珍珠耳钉在月光下晃了晃。她突然夺过简亓的手机，输入二十年前他给她的生日密码，成功解锁云端相册——里面按年份分类保存着她所有展览的海报、媒体报道甚至餐厅小票。
“你监视我？“
“我在学习策展。“简亓点开名为“艺术市场分析“的文件夹，数百份标注着陶桃笔迹的拍卖图录整齐排列，“顺便确认二叔有没有找你麻烦。“
陶桃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终于看懂这些年收到的匿名威胁信为何总带着肖邦夜曲的琴谱水印，看懂威尼斯双年展那场蹊跷的火灾为何在波及自己展区前就被扑灭。
“要我帮忙可以直说。“她甩开他递来的消毒湿巾，“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直说你会答应吗？“简亓突然按下琴键，强音震得咖啡杯嗡嗡作响，“像现在这样，看着我为了复仇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月光在琴盖上流淌成河，陶桃看见他白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疤痕。那是大三暑假他消失两周后突然出现的伤痕，当时他说是骑摩托车摔的，现在想来应该是争夺股权时受的刀伤。
保险箱开启的机械声打破僵局。简亓取出父母空难前寄给他的最后礼物——本泛黄的《平均律钢琴曲集》，翻开夹着机票存根的页面，露出用隐形墨水写的遗嘱。陶桃的瞳孔猛然收缩，她认出这是自己大二时送他的生日礼物。
“需要你在日内瓦拍卖会上...“
“我要三十二岁的简亓回答，“陶桃按住琴谱，“现在这个计划里，有没有给自己的生路？“
琴房陷入死寂。简亓的指尖悬在中央C键上方三毫米，这个曾经能精准控制每根弦振幅的男人，此刻声音却出现裂痕：“陶桃，有些乐章注定没有再现部。“
当夜，陶桃在修复那本《平均律钢琴曲集》时，在封皮夹层发现两张泛黄的机票——日期正是他们分手那天的航班，目的地是陶桃老家成都。票根背面是简亓未寄出的字迹：“想带你看看琴谱外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