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杀鸡儆猴!要动就动最大的!

“陈卿这般忠直,想来不惧抄检府库?”

洪武声线忽如孝陵松涛,冕旒玉藻间寒芒隐现。

丹墀下的陈演顿成冰雕。

额前血珠凝作朱砂痣——

昔蒙天眷,陈演纳贿何止车载斗量?

便说去岁查抄周延儒时,那二十箱辽东貂皮转瞬成了陈府地窖的压仓石;再有当年他借“辽饷”之名在乡梓置办的千亩良田,此刻恍若利箭悬顶,纵三法司有心腹能够回护,然圣意既露厌弃,朝堂中想将他斗倒之人何止一二?

即便安然度过此事,恐怕自己也得告老归乡。

见他久久未曾回话……

“莫不是——”

洪武忽以指尖叩响扶手之上的蟠龙:

“陈卿言行不一,欺君罔上?”

话音未落,陈演喉间忽涌腥甜。恍惚见自己文渊阁首揆的麒麟补子,正被绣春刀尖挑作诏狱招魂幡。

霜刃临颈,倘有半分迟疑——

他陈演恐怕便要重蹈薛国观覆辙!

(薛国观,崇祯年间内阁首辅之一。

崇祯十三年,以受贿罪被赐死。)

陈演忽以额叩丹墀,血溅青玉笏板:

“臣岂敢怀欺君之念?

恳请三司会审,彻查臣之寒舍!”

(凡鞫大狱,以刑部与御史中丞、大理卿为三司使。)

殿中地砖折着身后阳光,将他映得面色惨白如同殿外石像,额前血珠却与数月前查抄周延儒时私藏的玛瑙珠同色,当真是格外滑稽。

这老狐狸贪墨无状,此刻却作义薄云天状。

十二旒珠后的天子目光如炬。

就连崇祯都能觉察出的事——

陈演这头蠢猪居然想瞒过洪武?

“卿既坦荡,又何须让三法司看去笑话?

便着骆卿代劳罢。”

洪武玄色皂靴碾过地砖,轻笑一声。

旋即,目光落在骆养性身上。

骆养性心领神会,当即走出队列,应声回道:

“臣骆养性领命!”

不管陈演究竟有没有贪赃枉法——

落到锦衣卫手上,黑的也能变成白的。

当诏狱内烛火熄灭时,也就意味着烙铁要烧亮了。

当然,陈演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他满脸死灰,脊背发凉。

若是由三法司会审,他或许还能割舍些利益。

以钱财、让步,换得三司高抬贵手。

可锦衣卫……

瞧瞧刚才锦衣卫上殿的那副场景,再加上陛下那副回护的模样,陈演哪里还不知道骆养性这厮是受陛下指使要站在百官对立面了呢?

落在锦衣卫手上,皆时……

是圆的、是扁的,还不是任由陛下揉搓?

“陛下,您……”

陈演满面惊恐,连连叩头,试图挣扎。

洪武却是连半句话也不想听,直接摆了摆手道:

“就请陈卿暂且入诏狱稍待吧!

待此事了,若卿果真白玉无瑕……

咱当亲执扫帚,为卿扫净诏狱虿盆!”

话音未落,骆养性便亲自出手,直接单手曳住陈演,像拖死狗一样往殿外拖去,一旁矗立的锦衣卫见状,赶忙上前帮衬,顺带还不知从哪拽出块布条,将陈演正欲呼喊的嘴塞住。

陈演的呜咽声直至奉天门外才彻底止住。

或许不是止住了……

而是门内百官已经听不见了。

洪武坐在殿上,食指敲打着掌中蟠龙的眼珠。

他不做言语。

只是一双龙目游荡着打量下方满朝文武。

百官心惧,皆是垂头不语。

更无一人站出来为陈演求情。

倒是有些正直的官员行的正坐的端,不惧锦衣卫搜家,可他们这类自比于忠肃、海刚峰的中正清官和陈演这贪婪无厌的岂是一路人?

见陈演被锦衣卫拿下,他们怕是已喜上眉梢;听洪武提及重启‘剥皮充草’之刑,他们更是在心中大呼陛下圣明,乱世当用重刑重典!

“还有何事启奏?

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见威慑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洪武也没有逼得太紧。

扫视一圈后,见同样无人应声。

便也不等鸿胪寺卿走流程了,直接大袖一挥:

“退朝!”

说罢,他直接起身朝后殿走去。

一边走,一边不忘点名:

“内阁阁臣、六部堂官,往文华殿侯驾!”

“恭送陛下!”

百官齐声俯首。

待到天子和锦衣卫都走后,他们这才活络起来。

面面相觑、沉默不语、脸色焦急……

不一而足。

尤其是四品以上大员。

反腐的刀子落下来,真正砍到的是他们!

至于四品以下?

这些人对于朝堂政局而言就是小鱼小虾。

平日里连小朝会都参与不了。

焦急也是无用。

只能各回各家,把曾经做的事处理干净手尾。

……

骆养性回来了。

他亲手将陈演押入去诏狱的车后方才回转来。

折返时,恰逢散朝钟鸣。

他逆百官洪流独行。

朱紫公卿皆以鹓雏睥睨之姿侧目。

然那绣春刀鞘悬着的陈演梁冠的残片,竟似辟邪符咒一般——前一刻还趾高气扬的文武群臣们,此刻竟如摩西分海般让出丈许御道。

“好个仗天子雷霆的孤臣!

还未定罪,便敢对当朝首辅动刀?!”

某御史低声啐道,脑袋却诚实地紧紧低垂着。

谁敢保证自己得罪骆养性之后不会被陈演之事攀咬上?供词如何写?这主动权可不是掌握在陈演手上,而是眼前满身煞气的骆养性。

骆养性按绣春刀徐行,恍入无人之境。

忽觉诏狱廿五载腌臜气,竟被此刻快意洗刷殆尽。

他终于参透前朝某位锦衣卫指挥使在临终之际于手札中那句“缇骑之乐,不在掌刑而在慑魂”。昔年他畏首畏尾,担惊受怕,唯恐得罪文官,如鼷鼠窃食,哪及此刻仗势而行的痛快?

便似当年纪纲持驾贴过金陵城——

满街朱紫皆作鹌鹑状的盛景重现。

快意!

实在是太快意了!

哪怕只是借天子威严……

可他骆养性能有今朝,但也不枉此生!

他三两步走过奉天门,跟上天子銮驾。

见前方那道正襟危坐在驾上的背影。

又倏然泄了气。

心中升起的傲气和凶气被完美的收敛了起来。

乖巧得如同一只狸奴。

快步追上前方的洪武之后,垂头禀道:

“陛下,一切都交代好了。

陈演就算将赃物藏在天涯海角,臣也必然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