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闪电划过长空刹那照亮绝望，然而光芒并不能驱散黑暗，只会让人们更清楚的认识到绝望的存在。
碎片烂瓦、残垣断壁，雨水暂时还没法消除血腥，但众人都明白，用不了多久，这些血腥气就会被越来越大的雨水驱散了，到时候世间将甚少有人再记得这里。
这不过是一场人祸，数十户人的死亡，一个村子的消失……
轰隆！
雷声将他们惊醒，电光映照下的黑暗中埋着他们不愿意相信的悲哀。
惊蛰打了个激灵开始奔跑，他朝着药庐径直前进，沿途上根本不敢朝两边转头，他害怕，害怕看到乡亲们的脸。
殷若彤也跟着跑，可是没有跑几步就停下了，在路边的一个小水坑里，她看到了一只竹编的小蜻蜓，翠绿的青竹上已经沾满泥水。而距离竹蜻蜓不远的地方趴着一个女生的尸体，没有电光照耀时，她像是一团深扎泥土中的黑暗，拒绝着殷若彤的靠近。
小马的速度更快，脚尖落地的瞬间甚至能够看到溅起的波纹气浪，身形在下一个瞬间就超过了惊蛰，更先一步的进入了药庐。
散乱的药台、塌倒的柜子，整个药庐像是一片被打砸过的菜市场，混在一起的诸多药材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被雨夜的阴风冲击成一片腐臭。
李秀芝的身体仰躺着面对门口，在她的心口处是一个半掌大的血窟窿……
惊蛰靠在门框上缓缓跪倒，之前恢复的实力和已经接近痊愈的外伤此时像是一起爆发了出来，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没法再往前一步。
小马只觉眼底温热却很快就被雨夜的冰冷凉透，泪腺刺痛，雨水流出了眼眶。
他步伐依旧沉稳，只是失去了曾经无声的特性，坐在李秀芝的娇躯旁边，伸手缓缓将其抱在怀里。
“想不到……还能……见到你……”
不算细若蚊呐的声音，甚至于还让人有种中气十足的错觉。
小马心神一紧，伸手撩开她额间的乱发，此时殷若彤已经来到了门前，惊蛰也略显慌乱的爬过来。
“秀芝！秀芝！你告诉我，是谁干的？”
惊蛰近乎歇斯底里的叫道，是回光返照吗？绝对不是，那明显已经炸没了的心脏……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回光返照的。
李秀芝的双眼依旧明亮，听到惊蛰的问题，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惊蛰，又将视线偏移落在殷若彤身上，不过此时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在意了。
李秀芝很快将视线收回，再望向小马的眼神中都是释然，甚至，她还有力气抬手轻抚在小马的脸上。
“对不起，可能以后没法再追随你了……这个世道啊……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
小马没说话，心疼让他全身如坠冰窟，愤怒、悲伤、孤独在一瞬间仿佛将其淹没。
常在黑暗中前行，即使远方的光芒不能照亮前路，可若是有个同行者也能让心中多出一丝暖意。之前几天是他这么多年来少有的感受到温暖。
可现在，这份温暖就要被寒冷侵蚀了……
李秀芝的眼中神采迅速消退，抚着小马脸颊的手也越发无力，她转头努力用另一只手指向某个方向，她已经没法开口了，想要暗示什么却做不到，不过没事，小马应该知道的吧……再次看向小马，尽管她努力的想要继续感受小马眼中那份温柔，可是视线渐渐模糊……她的手还是无力的滑……
被小马接住了！
“你说我逃不掉？既然如此，那就不逃了！”
小马将李秀芝放平在地面，然后回手抓住殷若彤的手腕，一把将其拽倒。
殷若彤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察觉到膝盖被撞痛了的时候，手腕处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一滴鲜红的血液在这个雨夜是那般刺眼，血液精准的落入李秀芝心口窟窿处，接着小马伸手按向她的胸口。
一品境界仅有的真气量开始狂涌，按照特殊的行气路径开始在李秀芝的体外凝成片片阴诡的咒符纹路。
殷若彤的角度看不到，但出于对小马的信任，她没有任何挣扎。
惊蛰的角度却是看的真切，以那一滴血为基础，李秀芝的血肉呈现拉丝状朝那滴血包裹过去，接着所有血丝相互编织形成特殊的形状竟与体外符咒一般无二。
稍许时间，一个仿佛长满突触的血肉就成型了，那些突触连接向李秀芝体内各个器官，紧接着，皮肉蠕动开始修补胸前的血窟窿，没一会儿就完好如初了。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殷若彤和惊蛰却并没有露出任何喜色。
因为他们知道，这不是救活一个人，而是……将李秀芝变成了僵尸！
“那边应该还有纱布，自己去包扎一下，只是皮外伤。”
小马放开了殷若彤，接着起身迈步来到了一处台阶，那里是刚刚李秀芝所指之处。
这个台阶是位于药庐之内的，分隔开抓药和问诊的区域，看起来让屋子更有层次感。
小马伸手在台阶某处按了一下，轻易翻出了一个暗格。伸手入内，暗格中装着三本书和一根小竹筒，其中两本写着‘李氏秘方十二卷’，笔迹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写的，不过书名十二卷却只有两本，应该是想将医术流传下去却还没有写完。
而第三本书上写了两个字‘故乡’，这是小马写的最后一本小说，当时计划是成册出版的，甚至于说都已经有了少量样品。而这些样品是给各处狂人书肆掌柜收藏的，却不想被李秀芝如此珍藏。
小马的脸色越发阴冷，闪电划过，低垂的头颅下全是阴影。
他轻轻翻开那两本医书，仅仅看了几页就又重新合上了。然后起身拿起那根小竹筒走向外面。
“你……要去哪？”殷若彤从僵直的状态恢复过来，刚刚李秀芝的注视让她如同被重锤砸了心，她不傻哪里想不明白其中的问题。
小马没回答，惊蛰也终于像是有了些力气，“报仇不急于一时，等秀芝醒过来吧，听她说完凶手，我们再动手不迟。”
小马抬头淋着雨，乌云将一切光芒都遮盖了，偶尔的闪电也隐入云中，偶然的亮光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一直知道，在这个世界我做不成想要做的事情。我想着退让，只需要不主动做什么就能让所有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我也下意识的忘了，身处于底层的他们，天然就是处在被剥削的位置。即使他们仅仅是站在沙滩上，哪怕不沾一点海水，狂涌的巨浪也会将他们淹没！”
殷若彤和惊蛰没有说什么，他们以为自己听懂了小马想表达什么。
却听小马的声音陡然变换，言语中的疯狂犹如隐于黑暗的魔鬼狠狠的刺了他们一下。
“我要做的事情确实没法做到，可是，如果降低一下标准的话……”
小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竹筒，那竹筒竟然跟从李秀芝暗格里掏出来的一模一样。
他在自己的竹筒尾部拧了拧，接着对向天空一拉，一道烟火射向天空。
神奇的天象出现了，刚刚哪怕闪电没有办法溢出的乌云，此时却像被一把利剑洞穿了！
烟火升空，乌云退避三舍，清亮的月光再现！
啪，烟火炸开，一把镰刀形状的烟花绽放，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又似蕴含了无法理解的力量。
小马动作没停，紧接着又抬起属于李秀芝的竹筒，同样的操作，拧开后尾，拉动机关，又是一颗烟火升空，但这一次炸开的不是镰刀，而是一把锤子。
这代表了什么？殷若彤和惊蛰并不知道，可他们很快就发现，在远方的天空中，也跟着窜起一颗烟花，炸开之后在天上显露出的是一把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