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怪蹦来跃去,身法诡谲,没什么声响。
茶棚内死寂如坟,唯余篝火噼啪。
若是碰见嫌疑大的,他便会凑近,用鼻子反复嗅上一嗅。
似乎要闻闻有没有乱葬上的腐土味道。
不少没睡着的江湖人也脊背微凉,不知道这‘老僵尸’从哪个坟里蹦出来的。
黑影闪动,丁老怪在茶棚中蹦了大半圈。
慢慢地...
他的目光看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正是周奕与刘智远所在方向。
“翛!”
衣袂拂动,两丈距离他轻蹦便过。
那对深陷在眼窝中的眼珠除了死死沉沉外,没有其他感情。
周奕浑身不自在,心下冒出一股寒意。
丁老怪的头逐渐放低,慢慢朝他靠近,
通天冠珠帘轻颤,尸臭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时心中突然很想念小凤凰。
可惜,小凤凰是不可能在身边的。
心禅不灭,心禅不灭...
三池大师,助我。
慈祥老僧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万千杂念瞬间如潮退去。
丁大帝的头已凑周奕身前,不及一尺。
一旁的‘好兄弟’刘智远一动不动。
周奕朝旁侧身,像是熟睡时微微翻动身子,看不出任何端倪。
丁大帝目色一沉。
眼前的年轻人心跳正常,没有多大起伏。
死掉的人在他面前不会说谎,因为尸体没法开口。
活着的人也难以说谎,因为不需要他开口。
先天精微之真气,能与窍中所炼精神结合,故而能有精微至极的感应。
这种感应,能体细查纹理,知对方气息、气势、情绪。
内心有鬼的人被他这般逼迫,和普通装睡的人绝对是两种状态。
显然,周奕再正常不过。
又看了看周奕身上的青衫,丁大帝将头移了个位置,朝一旁的刘智远凑去。
‘剪掉他,剪掉他!’周奕在心中大喊。
刘智远和周奕一样,作假寐时往旁边侧身。
丁大帝瞅了瞅刘智远的月白长衫,乱葬岗那夜天黑得很,这颜色也挺像。
通天冠下压,丁大帝凑近去闻。
“卟~!”
就在这时,刘智远忽然放了一个又臭又响的臭屁。
丁大帝将头往后一缩,眼中冷芒骤起。
背后的大剪在篝火余光下亮出银铁森寒,他手朝背后一摸。
这动作一起,下一招就是五帝锏!
然而...
只在丁大帝手朝后摸的瞬间,原本在草棚沉睡之人几乎在一瞬间苏醒,
一道道凌冽杀机从四面八方迸射。
所有杀机,全是奔他来的。
高手,好多高手!
此时只要出手,必被围攻!
丁大帝瞳孔一缩,看向地上仍然‘酣睡’的刘智远。
桀桀...
高手多,那又如何?!
本大帝,无惧!
他伸向背后的手丝毫不停,直拔铁剪。
周奕又在内心大喊:好样的大帝,给我剪了他!
“咻~~!!!”
尖锐的呼啸声划破空气,
黑暗的林木剪影处忽现寒芒!
那箭镞带着一点幽光,尾缀黑羽,成一道黑线破空袭来!
一道,两道,三道!
一箭快过一箭!
更惊人的是,这三箭因尾羽而空中变向,回龙击射,发出三声鸟鸣。
本该难以控制,却各拐一弯,追星逐月精妙射向丁大帝!
他拔出大剪,剪法奇快,左支右摆,连将两箭剪碎。
又掀起劲风将第三箭卷入夜空!
这三箭暗中冷射,突如其来。
加之劲力凶悍,等闲一流人物碰上,恐怕也非死即伤。
丁大帝五帝锏一运,周围人各都惊骇,知他功力强绝。
饶是如此,已被逼退数步。
暗中神射?
通天冠转向神箭射来方向,他盯着刘智远,正待再有动作。
忽然...
草棚外一阵骚动,杂乱的脚步声密集响起。
丁大帝一个僵尸跳,跃出茶棚,消失在黑暗中。
周奕却能感受到,这老怪在暗中窥伺。
院落中的杀机顷刻消散,原本支起身子的人又躺了下来,像是还在‘酣睡’。
脚步声越来越响。
十道、十三道、十八道...
人数众多,周奕已经听不真切。
对于此时场面,他已是一头雾水。
“杀!”
“杀!”
黑暗中两声低喝,跟着数十道人影顺着慈溪涧左右两侧与茶棚正门杀入。
老黄牛“哞”叫一声。
刀片反射的光芒四下摇晃,近三四十人翻身而入,无一不是江湖好手!
茶棚中的人还在‘沉睡’!
“宁杀错,不放过。”
“动手!!”
“全部杀干净!”
领头之人四下一扫,一声爆喝!
然而,叫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酣睡’的江湖汉子,忽然惊起,竟一个比一个厉害!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黑夜,一名酣睡的剑客忽然拔剑,后发先至,剑光一闪,直接将持刀砍来的两人击杀。
若是识货的,必然认出这是华山剑法。
之后,他将两具尸体抱住,浑身染血,一齐歪倒在草垛上,一动也不动。
不明真相的人,恐怕以为他们同归于尽了。
周奕半眯眼睛,冷冷望着这一切。
茶棚中一名消瘦的光头汉子躺地躲过一刀,跟着直接暴起,一爪抓去!
持刀那人赶紧将刀一丢,举起一路掌法与光头汉子斗在一起。
但极为古怪的事情出现。
持刀人才用这路掌法,立时被光头汉子抓住破绽。
连续三爪全奔腰眼,逼得持刀汉子一个矮身,光头人先一步料到这时一爪上扬。
五指成钢,戳入了持刀汉子的心脉四周!
浑厚的内家真气顺着五指迸发,直接将心脉震碎!
光头汉子内外兼修,这一记裂心爪功命中要害,持刀汉子呜呼一声软倒在地。
光头汉子把人杀掉,用手上的鲜血朝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把。
跟着与持刀汉子相抱而眠。
眼前诸般画面当真是怵目惊心。
周奕已看出猫腻。
这些突然杀进来的人不管是用刀、用叉,还是用掌。
所用都是一个路数。
而他们的路数,已被茶棚中这帮人摸透了!
故而,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不到小半盏茶时间,茶棚中又安静下来。
浓浓的血腥气颇为刺鼻,方才杀人的高手们睡意大涨,全躺着睡觉,甚至将怀中的死人当成抱枕。
当所有人都躺下时,刘智远从‘沉睡’中醒来。
他拾起几条干柴,投入那堆篝火当中。
火光照映着满地尸身,他恍如无事发生一般坐回周奕身边。
“周兄弟,你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吗?”
周奕假装露出惊色,沉默一会儿才出声:“不清楚,但他们所用的武功路数差不多。”
刘智远点头。
他并没有朝周奕看,只盯着茶棚正门方向,声音不疾不徐:
“平原郡有位大豪叫做郝孝德,之前曾与知世郎结盟,手上有四万人马。”
“郝孝德有个得力手下叫做赵克,他在平原郡开设克原武场。此人武艺不俗,有一手名动一方的沉雷掌法。
每一次出掌,都似有雷震之声,或声震在前掌在后,或掌在前声震在后。
或声掌齐作,有声无掌,变化多端。稍有不甚,就要被他一掌打死。
那可厉害得很。”
周奕看向那些尸体:“这些人用的便是沉雷掌法?”
“不错,”刘智远指了指方才被光头汉子打死那人,“那位是克原武场的教头,已将掌法用到刀法上,算是个人才。”
“可惜这门掌法已经被人研究透彻,他们却不知情。”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些人算是犯了兵家大忌。”
“有道理,”周奕赞了一声,“不过平原郡的人马,怎会来到汝南。”
刘智远解惑:“一方面是江湖恩怨,还有...”
“赵克有一位堂亲,此人便是淮阳郡太守赵佗。”
“赵佗?”周奕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之前行路时,便听附近的江湖人说此人在研究淮南鸿烈。
他是个痴迷武学的凶戾狂人。
“你想见他?”刘智远问。
周奕随口道:“可以见,也可以不见。”
刘智远顺了顺乱糟糟的胡子:“那就见见吧。”
他又拾了一点茅草放在周奕身后,让他靠得更软一些。
“稍等一时,他即刻赶来。”
正要躺下,刘智远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周兄弟认识方才那个拿剪刀的人吗?”
周奕一脸茫然:“这我真不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