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智远,刘智远...
周奕不动声色,心中默念数遍,莫名的熟悉感漫上心头。
他微微抬头看向茶棚外拴着的黄牛。
这时,
心跳陡然加快!
刘智远...牛角挂书,莫非...竟是他!!
周奕念头转动间双手朝后方茅草一撑,起身准备尿遁。
然而,
一只手从旁侧探来,轻轻扯住他的裤脚。
刘智远微微皱眉,循循劝说:“周少侠,外间有大虫,入夜千万不要去野外。”
“你瞧瞧...”
说着四周环视:“且看这些江湖豪客,亦不敢乱走乱闯。”
周奕稍露迟疑,觉裤脚牵扯之力未减,只得复归原座。
此刻心中已将这假惺惺的家伙骂得狗血淋头。
可面上毫无变化,尝试说道:
“刘兄,既有大虫,你这牛拴在外边太危险,我去帮你牵入棚内。”
“无妨。”
刘智远垂目篝火:“大虫若至,食牛果腹,便不会伤人。”
周奕敏锐感觉到,对方目色有变,原本疲惫耷拉的眼神,忽然露出一股锋锐之气。
不行,急不得。
这家伙武功甚高,先把他稳住再说。
周奕遂作恍然状:“刘兄高义!”
假意后倚草垛,脑筋急转,转而面向中年文士,神色恳切:
“刘兄,你我虽是初次相遇,可只言片语之间,叫我生出一种难言的熟悉之感。”
“恍若他乡遇故知。”
刘智远脊背微挺:“周少侠此言,恰道刘某肺腑!”
周奕带着一丝感慨:
“想我行走江湖,论及酒肉兄弟车载斗量,推心置腹者不过二三。”
“今闻刘兄一番话,深有感触,只乘牛车这一短途,所思所想竟超过此前数年光景。”
“天下奇人,多有隐藏市井田园之中,今见刘兄,想必就是这样的人物。”
“倘若刘兄不嫌,周某愿结为‘知己’。”
刘智远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光泽,“周少侠言重了,此乃刘某之幸。”
周奕浑不似说笑。
很是郑重地从怀中摸出两柄精致短刃,正是丁大帝宝箱中的珍藏。
本打算等没钱时拿到城中抵卖,现在却做缓兵之策。
刘智远低头一看。
篝火闪烁间,两柄短刃卧在周奕双掌之上。
刃长九寸,刃背布满锯齿,却被磨得光滑如镜。
近柄处嵌以鸽血石,映着篝火,恍若滴血。
更巧妙的是,两柄短刃一模一样,双刃相合,锯齿相对,恰似一把精致剪刀。
他是个识货的,知道这两柄短刃不是凡物。
“这刃身是玄铁所铸,故而常泛幽冷之光,当年一位昆仑山的异人在中原落魄,遇到劫匪险丢性命,我救他一命,这才赠予宝刃。”
“今与刘兄一见如故...”
他话语一顿,将左掌上的短刃递在刘智远手上。
“你我当各持一刃,方见友情。”
刘智远稍稍愣住,并未拒绝,很是珍惜地抚摸宝刃。
只不过,低头时眼中藏着一抹疑惑警惕之色,周奕却没法得见。
“诶,刘某人何德何能...”
他摇头一叹,转做坚定之色:“此时若是拒绝,那就是不给兄弟面子。”
“这宝刃我且收下,明日请兄弟随我一道,去我家饮些土老村酿。”
周奕拱手,开怀一笑:“怎敢相辞。”
一阵夜风吹来,风伯助势,篝火中的松木噼啪爆裂。
刘智远举头望月,忽然又重复叮嘱一句:“月黑风高,大虫势必出没,周兄弟切莫外出。”
“省得,刘兄也早点歇着吧。”
周奕往后半倚茅草,斜斜躺了下来,闭目歇息。
夜渐深。
约摸过去大半个时辰,他悄悄将闭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刘智远就在身侧。
他没有睡,就着昏暗的篝火光芒,竟在看半卷残书。
时不时用余光瞥向周奕所在方向。
又过去大半个时辰,夜风更烈。
周奕又从假寐中眯出眼缝,周围的江湖人大都倚着草垛酣眠。
睡梦中有人鼾声奇大,搅得旁边几人不得安宁,睡如翻饼。
刘智远还在看书。
周奕再次合目,同时暗忖:
此时忽然暴起冲出此间茶棚,能不能走脱?
若全力运转轻功,想必是有机会的。
但是,他说外间有大虫,这算是明示了吧。
估计有不少人在埋伏。
冲出去一旦被人拦住,那便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当下这家伙的态度还算温善,我亦出了一把宝刃稳他情绪,算是示弱缓和之举。
最坏的结果便是和他一起去喝什么村酿,保命不成问题。
嗯,暂时还是虚以委蛇,不要与他撕破脸皮为好。
周奕打定主意,心中又在猜想他的目的。
这乱世江湖,人心险恶,果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混得下去的。
早知如此,就该头也不回直奔南阳。
又是想南阳大龙头的一天。
思虑未竟,忽然一道阴风吹至。
远处像是有异响,惊起宿鸦数点!
一直在看书的刘智远忽然把书朝怀中一藏,往后一倒,闭目装作熟睡。
“倏~!”
周奕眯眼窥见,一个身着葛布大氅的老者从茶棚外翻身跃进。
定睛一看,这人实在熟悉。
老马!
不是浑元派掌门马守义还能是谁。
这老梆子竟也在这里。
不过周奕此刻底气十足,打也能打,跑路更是一绝,全不怕这位老熟人。
马守义轻功高明,他进来时动静极小。
不少酣睡的江湖人甚至不知马守义至此,没睡着的人伸头看了看,竟也不管。
马守义目扫棚内。
接着眼合成缝,凝注周奕方向。
一双浑浊老眼中,流露疑惑复杂之色,他又向周奕身旁瞥看一眼,脚下连迈步子,朝周奕所在移了三四步。
周奕暗自运气,已做好动手准备。
突然,
老马像是发现了什么。
他疾踩一步,大氅翻动,又从茶棚大院中跳了出去。
马守义前脚刚走,又一道诡异黑影双足落地,飘跳而入!
此人身法远非马守义可比,落地之声微不可查。
他浑身透着一股阴森味道,头顶通天冠,背着一把大铁剪,方才又是一个僵尸跳,加之勾鼻深目,一脸死气,简直就像是夜间活动的僵尸!
那些没睡着的江湖人见他这幅鬼样,也不管呼吸是否凌乱,全都装睡。
周奕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
丁大善人!
糟糕了。
他运转心禅不灭,将所有情绪压下去。
这时无欲无求,不露破绽。
又赶紧摸了摸怀中另外一把宝刃,恨不得将它也塞入刘智远怀里。
这时将宝刃攥得紧紧的,生怕它一不小心从身上掉下来。
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丁大帝的步伐非常诡异,他在茶棚中跳来跳去,或远或近,却只有细微声响。
他仔细观察着茶棚中的每一个人。
尤其是那些白衣客。
先看衣服,再看体型。
周奕也注意到了,丁老怪在那些身穿白衣的江湖人身前注视良久。
看来是在寻找那夜掀他老窝之人。
还好...
当时为求保险,已在上蔡换了一身青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