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情关再遇七重锁

山雾初散的清晨，檐角铜铃轻响三声。少年攥着被晨露打湿的衣角，跪坐在青石阶前已逾三炷香。竹帘后的人影始终在煮茶，直到第七片枫叶飘落茶釜，才传来苍老的声音。

“昨日你说要破情障。“

“求先生教我断情之法。“少年膝行半步，石板上拖出湿痕，“见则心乱，离则神伤，这滋味...“

老者在竹帘后斟满两盏茶。新雪初融般的水声里，混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去后山折枝白梅来。“

（一）

少年捧着带冰碴的枯枝回来时，茶汤正滚第三沸。梅枝切口处渗出晶莹树胶，像凝固的泪珠。

“此枝可活？“

“需埋雪窖百日，待惊蛰移栽。“老者指尖拂过嶙峋枝干，“你看这断口，不是今日新伤。“

少年凑近细看，褐斑在树皮下蔓延如蛛网：“三年前的旧伤？“

“那年大雪压断主枝，梅树却将元气聚在此处。“茶针挑开树皮，内里竟有嫩芽蜷缩，“最痛时把眼泪结成琥珀，最苦处把生机藏进伤疤——这才是忍字真容。“

铜壶突然长鸣，惊落少年手中梅枝。老者用红泥封住裂痕：“情丝如冰刃，有人被割破就急着止血，却不知伤处会开出最好的花。“

（二）

第七日晨课，少年盯着廊下古镜出神。铜镜蒙尘，却清晰映出飞鸟掠过云絮的痕迹。

“镜不拂拭，如何明心？“

老者用柳枝轻点镜面：“你看檐角那只雨燕，可曾主动入镜？“

水珠在铜绿纹路间蜿蜒，恰好绕过云影位置：“它不找我，我不寻它，倒成全了这幅山水。“

少年欲擦镜的手僵在半空。镜中忽然掠过朱红尾羽，惊散原本完整的云图。

“强求圆满，反而碎了造化。“老者将柳枝浸入山溪，“情字如镜中云，你追它散，你静它生。“

（三）

谷雨那日，少年攥着断线纸鸢冲进草庐。竹骨沾着泥浆，画着桃花的绢面撕裂大半。

“明知要下雨...“老者抚过裂缝处晕染的桃色，“为何不放它走？“

少年盯着掌心被麻绳勒出的血痕：“怕它坠入深涧。“

茶釜腾起的水雾中，老者将断线系在窗棂：“你看檐角蛛网，可有一丝是强留的？“残破纸鸢在春风里轻颤，“线越紧，破得越惨。“

暮色染红纸鸢时，少年突然轻笑：“原来线断了，它反而飞得更稳当。“

（四）

夏至前夜，少年跪坐在星图前。老者在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放下一枚青梅：“说说空谷回声。“

“弟子试过对山呐喊，回应越响，越觉寂寥。“

老者将青梅推入阴影：“若在谷底燃尽千盏灯？“

“光影满谷，反而照见自己形单影只。“

星移半寸，青梅滚到天枢星位：“现在明白为何要主动沉默了吗？“老者指尖敲打石案，“最深的回响，来自最先收声的人。“

（五）

秋分那日，少年背着竹篓立于枯井前。井底晃动着月影，水面却不见落叶涟漪。

“扔块石头进去。“老者往井口撒了把桂花瓣。

扑通声后，水面碎成银鳞。少年蹙眉：“涟漪乱了月影。“

“再看。“

波痕平复时，井底竟有两轮明月交相辉映。桂香漫过石栏，老者拾起井沿湿苔：“枯井忍得千年寂寞，才盛得下双月相逢。“

（六）

冬至子夜，少年对着将熄的炭火发呆。老者突然推开北窗，寒风卷着雪片扑向火盆。

“要添炭吗？“

“不必。“少年用火钳拨开灰烬，“余温够暖一双手。“

老者将冻僵的茶壶放在火星旁：“你看那簇不肯熄灭的微火，可曾求过东风？“

破晓时分，最后一粒火星引燃新柴。少年望着跃动的火焰：“原来不争春，自有春风顾。“

（七）

惊蛰雷响时，梅树新枝已高过屋檐。少年拎着行囊立于花下，肩头落满细雪般的花瓣。

“忍字最后一重，可悟了？“

少年接住飘落的花瓣，任其从指缝漏走：“先生当年埋枝，求的是花开？“

老者拂去石凳上的残蕊：“求的是忍过寒冬，还能信东风。“

山门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少年转身刹那，满树白梅轰然盛放。老者笑着剪断系着纸鸢的旧绳，看它乘着春风掠过双月井，消失在云絮铺就的长空。

铜镜依旧蒙尘，却映出整个春天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