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留字

经山匪烧杀后的许家村，俨然成了一处死人村。

不复往日半点生机。

山匪在明显是为报复而来，却也将村子洗劫了一番，哪怕经了一场大火，被打砸翻寻的痕迹亦是随处可见。

在村子后面，许世安瞧见了满地的尸体，看那景象，村里人在最后，怕死聚在一块反抗过。

只是仍未改变结局而已。

若是他不去猛兽山，而是动员村子的长辈亲友团结起来，共同守村，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许世安不由得想到。

只是没有那个如果，很快，许世安甩掉了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至于报官的想法，亦是被他掐灭。

只因这一个小小的阳谷县，便聚了好几窝贼匪流寇，官家的人天天喊着剿匪灭寇，声势浩大，却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做的全是无用功。

匪寇也是有勇有谋，有险的据险而守，无险的你剿我逃，你走我来。

端的灵活无比，有的更是今天庄稼汉，明天摇身一变就成了劫道的，专挑那些过路的生入下手。

如此种种，让许世安早已不再对官府抱有期待。

不守不尊，既是无法。

转了一圈后，许世安却是没有寻到自家大黑狗的踪迹，没看到尸体的他，心中又是一阵黯然，觉得有极大可能，是被山匪拿了去。

这样的年头，偷狗后宰了吃的都不少。

落在山匪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许世安对许黑子，自是有感情的，如今一个村子都遭了毒手，他哪里敢对一条狗报有期待。

从踏入村子，到迈步离去时，短短时间，许世安的心情却是不断变化，那最初的愤怒，悲伤，难过……

而后的茫然，凄凄惨惨。

再到麻木，无感。

心境上的起伏不可谓不大，连许世安自己，也说不清当下是个什么心情。

天上的太阳依旧，白云悠悠，风鸟如常，山河不变，只是人易逝，人已逝，一村老少的性命，就那样葬送在山匪手中。

又过些许时辰，许世义赶来。

却见村口大石头上，有自家兄弟留下的字。

凝目看去。

“哥，山匪屠村泄愤，我无力回天，只以此身，或为他人，或为自己，亦或私心，求个公道，你已赌上性命与我走了一遭……

兄弟之情已全，若再寻我，便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嫂嫂更待我不薄，你若出事，嫂嫂一人何以安身于世，冲动一时，已有屠村之祸，若是家破人亡，非我之愿。

一村遗体尚未安葬，望兄善葬，不叫野兽蛇虫啃食。

弟跪求！

恳兄应之。

否则，纵死，下那地狱幽冥，也难瞑目！”

看完后，许世义神色动容，心弦有所触动，最终闭目长叹，心中情绪莫名，老二是什么秉性他怎会不清楚，能一个人孤身闯那山寨，便可见一斑。

他知道，自家兄弟不是个婆婆妈妈，优柔寡断的人。

明明他是家里老大，可每逢大事，自己便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山匪来索粮时如此，听闻山匪屠村时如此……

先前更是直接被老二打晕了过去。

每到这个时候，老二的行为，反而像是个老大的样子。

他反而成了被护着的那一个。

许世义不禁苦笑几声，说一千道一万，老二费尽心思写下这些，也只是为了怕他心有愧疚，可正因如此，才让他更为愧疚。

“我上辈子莫不是一个大大的债主，老二你是欠了我多少债，才以这样的方式偿还！”

看着下笔痕迹极重的字迹，许世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样的兄弟，他就是做个几世牛马，怕也难还那一份情义，不是有一份血脉亲缘，他就可以受的理所应当。

沉默良久，许世义于两难境地中，终是选择成全兄弟。

开始安置那些遗体，六月酷热，尸体过不了多久就会腐烂，发臭，若是不及时处理，衍生疫病灾祸更是常见。

村子没了，许世义也不想他们死后，还不得安稳。

烈阳下，许家村中，一道身影忙碌其中，走遍前后，寻着那些死去之人的遗体，每搬起一个，他的心情便沉重一分。

一日间，生死两相隔。

端的是造化弄人，生死无常。

另一边，在去往猛兽山的必经之路上，却是人鸟寂静，没个声响。

道路两旁的隐蔽处，却是潜藏着一道道人影，皆是以草木枝叶遮身，避凉也掩身，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来。

时有蚊虫叮咬，让人瘙痒难耐，不得不伸出手来抓痒。

更深处，密林遮掩，一道矮个身影，却是十分舒适的倚靠着老树，揪下一片片叶子打发时间。

“三当家的，这样蹲着，真能守到那许家兄弟？”

一人有些不确定道。

那矮子没好气的瞪了说话之人一眼。

“我不过是要了他点钱粮，他就敢追着弟兄们杀，如今许家村被咱宰的没个活物，你以为他能忍的住？”

说话之人，正是与许世安有一箭之仇的王矮子。

他今天带的人可不少，此刻，是一点也不怵那许家的两个，一村人的人都没了，就两个人，能翻起多大风浪。

“昨夜疏忽，让他侥幸逃了一命，今天正好让许家村的人给他陪葬，像我这么老实厚道又贴心的人，被他遇到，那是他的福气！”

王矮子一脸贱样，咧开嘴笑道。

只是眼里时不时闪过的厉色，显然是对许世安恨之入骨。

他身子稍稍挪动，屁股上便传来阵痛，让他都不敢轻易动弹，又想起自己之前狼狈逃窜的样子，王矮子恨不得立马剁了许世安。

“是是是，三当家的宅心仁厚，不忍心让那小子一个人上路，这才让他的亲朋长辈先行探路，好让他路上有伴！”

那人立马奉承道。

说的王矮子是眉开眼笑，只是一高兴，便忘了屁股上有伤。

猛的一动弹，顿时又是呲牙咧嘴。

疼的他直吸冷气。

那箭扎的深，直接给他屁股上开了一个洞，没个一两个月，怕死好不了。

一想到这个，他便恨的牙痒痒。

“都给我盯死了，不管是道上还是林子里，一有动静就给老子上，弄死了许家兄弟，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都有份！”

王矮子沉声开口，目光透着一股阴狠。

想了想，转而又开口。

“可要是让他们跑了，那昨晚的一幕，免不了又要上演，你们也不想天天睡觉的时候提心吊胆的吧！”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