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科马克说的是真的话，那么蒙特洛斯儿童青少年行为健康医院从上到下，就没有一块儿地方是“好的”。
院长格兰特·泰勒，作为医院行政的一把手，明知道有一个犯罪团伙正在利用孩子们牟利，但是他做了什么？他不仅没有将此事报告给警察，也没有向医院的董事会汇报这一情况，他竟然勾结这个团伙以“交钱就能出院”为由敲诈这些孩子，甚至有时还摇身一变成了这些孩子们的“客户”。
主治医生安吉拉·怀特，按理说她是这些患有精神或心理疾病的这些孩子们的希望，按理说她应该采取各种积极的疗法，来治疗这些孩子的病情，但是她做了什么？她将这些孩子们引导进了另一个深渊。
安保头子卢卡斯·斯科特，他和他的手下本应该保护这些儿童、青少年免受他人或者自己的伤害，本应该最大程度的降低医院的潜在风险，从而让医生和教师们能够更好的完成自己的使命，但是他做了什么？他和他的一些手下，就比如说科马克，成了这个卖/银团伙必不可少的一环，他们控制着整个医院的安保系统，让那些“送外卖”的孩子想出就出，想进就进，还默许他们携带各种违禁品……
甚至是那些本应该在这里接受精神治疗的孩子们，他们也许因为一时冲动，又或者是被蛊惑，又或者被自己蒙住双眼，加入到了这个犯罪团伙中的行列，主动或被动的用自己的身体换取金钱，甚至没有人为此报警，一直到艾拉的尸体被警察发现……
换句话说，这家医院已经烂透了，从头烂到脚。
约翰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进行一场无差别的大清洗，才能彻底解决这一团乱麻——毕竟这里的根系都已经完全腐烂了，只有把那些腐烂的根全部挖出来，然后再把土重新翻过一遍，才不至于让土壤深处的毒素继续毒害其他人……
“那艾拉呢？艾拉发生了什么？”约翰继续问道，“谁杀了她，为什么？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客户杀了她，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这就是单纯的意外，至少卢卡斯是这么告诉我的。”科马克神情紧张地回答道，“一开始我以为一切都好，按理说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我们会趁晚餐时间大部分人都在餐厅聚集的时候偷偷把梅芙点到的孩子们送出医院。
——一般情况下，外面的人会赶在第二天早餐开始前把孩子送回来，但是艾拉昨天早晨并没有回来，后来我才被通知，艾拉在外面出了‘意外’，当时我就觉得事情不妙！”
说完，科马克再一次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一下墙壁。
基本上和约翰猜的大差不差，艾拉这次遇到的客户是个穷凶极恶的帮派分子，或许是她激怒了克里·派恩，又或者是克里·派恩磕多了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无论是那种情况，结果就是年轻的艾拉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点了艾拉的客户叫什么名字？”
“这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情。”科马克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负责送人出去，然后等早晨再把人接回来，就这样，外面的事情有专门的人去做，我一概不知情。”
这也在约翰的预料之中，毕竟卢卡斯和科马克是这一团伙在医院里的“内线”，他们的职责就是处理医院内部的问题，医院外面的事情，就比如说接送孩子们的司机，那肯定由专门的“外线”负责。
什么人干什么活，这样不仅效率高，风险也相对较小。
“你都见过几个‘外线’？假如他们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出他们吗？”
“我见过四五个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我认得他们的脸……他们都是黑人。”
“黑人……”
据约翰所知，非裔帮派“四角帮”控制了上城区的绝大部分街区，其中也包括蒙特洛斯……如果说这件事情背后有帮派活动的话，那医院外面的外线就很清楚明了了——卢卡斯他们这些“内线”负责医院内部的事情，而帮派成员负责医院外面的事情，这次外面把事情办砸了，所以事情反噬到了里面……
想到这里，约翰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监狱的运营模式吗？
在芝加哥，甭管是库克县监狱还是斯泰特维尔州立监狱都有一个特别的“运营模式”，虽然罪犯和自由人被一道道高墙隔开，但是说句实在的，监狱方面根本没办法阻止这两类人“互通有无”。
因为无力阻止，所以监狱的狱警和警察一样选择了“妥协”，以此来维持一个局面上的稳定。
监狱里有很多帮派成员，甚至还有像“多米尼克”这样的黑道大佬，这些人虽然进了监狱，但不代表他们就和外界断了联系，相反，他们依旧能够给外面传递消息，甚至还能在监狱里做生意，这就意味着，监狱中同样存在“内线”和“外线”。
这一切都取决于这个帮派的老大是在监狱里，还是在监狱外，如果帮派的老大正在监狱里，那这个帮派的真正中枢其实就在监狱，就比如说意裔的传统黑手党目前就是这样的一个“内重外轻”的模式，因为帮派头目多米尼克目前正在州立监狱服刑，命令都是从监狱里面传出去的，内线的权重非常大。
而像公路之王帮、以前的爱尔兰红手帮和四角帮这样老大并没有在监狱的帮派来说，他们在监狱里面虽然也有组织，但是真正的中枢是在监狱外面，命令一般是从外面传进里面。
甚至有帮派内外的权重一般大，两个人一个是监狱里的帮派老大，一个是监狱外面的帮派老大，这种情况极为特殊，但也不是没有……
不管怎么说，在芝加哥，几乎所有的帮派都很重视监狱内外的联系和沟通，其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赚钱。
可能有人听到这里就会一头雾水。
——为什么？
要知道监狱可是一切希望破灭的地方，按理说没有人愿意接近这样的“死地”才对，按理说那些帮派分子也应该忌惮这个地方才对。
——“按理说”，这三个字就是问题所在。
监狱“按理说”应该是一种惩罚犯罪的工具，监狱的存在“按理说”可以对那些潜在的犯罪分子起到震慑作用，监狱“按理说”可以通过内部的教育和技能培训项目帮助那些犯过错的罪犯重建道德观，并让他们在出狱之后以一个“健康的正常人”的形象重新融入社会……
可“按理说”终归和现实毫无关系。
假如以上这几点“按理说”，监狱都没有做到呢？
实际上，美国的监狱系统和经济密切相关，想想看，美国有很多监狱都是“私人监狱”，私人监狱通过和政府签署合同，得到合法运营监狱的权力，而他们开监狱可不是为了做慈善，他们是奔着钱来的——州政府的合同、工厂的外包合同和廉价劳动力、联邦政府的拨款与补贴、私人投资和上市公司的股票市场……
显而易见的是，监狱是一门生意。
对于政府来讲是生意，对生意人来讲是生意，对罪犯来讲也是生意。
每个人都能从中分一杯羹。
监狱里面有着独特的“犯罪经济”，其中的大头是“毒品走私”。
那些被关在监狱里的瘾君子不会因为被高墙挡住了视线就奇迹般的戒掉了毒瘾，他们需要可可、需要冰、需要海洛因、需要麻烟，需要各种各样的东西，而有需求就会有市场，再加上监狱的环境特殊，毒品甚至会以高于市场的价格被售卖给这里的囚犯，这是一笔巨额利润，足以让所有涉毒的帮派对此虎视眈眈。
除了毒品，还有香烟、酒精、手机，这些违禁品的走私售卖也可以让帮派从中赚到不少钱。
还有保护费，毕竟不是所有进监狱的人都是从小混到大的帮派分子，有些人没办法保护自己，或者说没办法保护自己的菊花，但只要肯出钱，他身边每天都会跟着几个保镖。
当然还有赌博业、敲诈勒索，甚至还有人能往监狱里送女人，种种的这些可以让一个帮派赚的盆满钵满——这个世界有谁会跟钱过不去？说到底，帮派成立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搭伙赚钱吗？
所以没有一个帮派不会重视监狱，正因为重视监狱，才会建立起内外线的模式。
而四角帮此时此刻做的事情，就是将监狱的“内外线”模式套在了蒙特洛斯医院上。
但是约翰并不对此感到奇怪，因为这里是芝加哥。
种种这些糟糕的事情，查到底，要么和毒品有关，要么和帮派有关，要么就是政治问题，从来都是这样。
“他们是帮派分子？”约翰问。
“也许是，我也不知道。”科马克摇了摇头，“我说过，我就是奉命行事。”
“我知道。”约翰点了点头，“——你刚才说格兰特也是客户，除此之外，你是否还知道一些别的客户？我想你们这里应该会有‘常客’吧？或者是VIP客户？”
这对于约翰来说同样是一个关键问题。
这个问题或许直接决定了这件事情到了最后能挖多深。
科马克扭头看了看约翰：“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在问你。”
科马克显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听着！我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我本来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有谁在幕后操盘，也不知道那些客户是如何选择这些孩子的，我只是按照命令行事，仅此而已，我就知道这么多，全都告诉你了。我希望你能兑现你的诺言。”
“这显然不是全部，科马克，你是把能说的都说了，但我还得听你不能说的，”约翰说道，“——你只有告诉我一切，我才能帮你，否则……”
“什么意思！？”科马克走到约翰面前，用刀指着他，“死条子，你想食言吗！？嗯？你觉得骗我会有什么下场？”
“冷静点，科马克，我说过我会帮你，我就一定会帮你，但你只告诉我这些远远不够，我需要更多，你说的越多，到时候就越能得到地检检察官的青睐，越能得到地检的青睐，你的刑期也许就越短，毕竟说到底，我们警察只管抓人，剩下的事情可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
“——别他妈让我冷静！”科马克吼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什么也不会说了，除非把协议拍在我面前，别他妈当我是傻子！”
科马克的话音刚落，楼上就传来了数声枪响。
约翰和科马克几乎是同时抬起头往天花板上张望。
——发生什么事情了？
约翰的心中闪过无数思绪。
无碍乎只有以下两种可能：要么是卢卡斯在“灭口”，要么是他的同僚来救他，和卢卡斯发生了“交火”。
约翰更倾向于后面这种可能，因为在他看来，卢卡斯应该还没有疯狂到要把所有参与此事的孩子全部杀干净……
“我的同僚来了，科马克。”约翰说道。
科马克猛地低下头，两只通红的眼睛盯着约翰看：“那该怎么办？你会向他们解释的，对吧？我帮了你，你会信守承诺的对吗？”
“当然，”约翰点了点头，“但你得帮我把绳子先解开，这也是协议的一部分。”
科马克对此有些犹豫，现在的他只觉得一切都失控了，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科马克！我的同僚随时都会破门进来，你是想让他们看到我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还是被绳子绑在椅子上？”
听到这句话后，科马克不再犹豫了：“闭上你的嘴！我解开你总行了吧！”
约翰一听这话，立刻将铁钉重新攥进了手心里——毕竟科马克手中可是有锋利小刀的，有了小刀，还拿钉子磨个什么劲儿。
科马克先是在约翰面前蹲下，用匕首切断了绑着约翰双脚的麻绳，就在这时，“地牢”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闯了进来。
而他们显然不是约翰的同僚。
而是卢卡斯和梅芙。
卢卡斯手里握着一把手枪，猛地用坚硬的枪管戳了一下梅芙的脊背，逼迫着后者走进屋内。
结果，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半蹲在约翰身前的科马克身上，他看到了科马克手里的刀，看到了被科马克切断并落在地上的麻绳……
已经被逼急的卢卡斯先是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然后在认识到一切之后迅速转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愤怒”。
“等一下，我可以解释。”科马克抬起头，试图做出辩解。
然而已经被逼红眼的卢卡斯才不在乎科马克的解释，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就是科马克是个背叛了他的老鼠，企图和警察媾和。
于是他调转枪口，指向科马克的脑袋，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温热的鲜血溅在了约翰的脸上，就仿佛慢动作回放一般，科马克倒在了他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