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传世之作

曹宝序人虽强硬刚直,倒也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反而心眼儿灵活,办事利落,越来越得萧锦筠重用。宫中之人向来擅观风向,见女皇重用他,谁肯与他为难,渐渐地,连常施的人也都乖乖听命于他。

人走茶凉,就连王信曾经一手遮天,也都成了过去时,何况常施。宫人命运不济投胎为奴才,为着生存,有时不得不放弃一些义气与骨气。

曹宝序端坐在宫殿里,手里拿着几个宝册翻来覆去的翻看着思量着。“元宵佳节,陛下既不喜铺张,又要喜庆热闹,看来不得不动点脑筋,用一些巧思了。”

小太监奉茶上来,“大人,奴才倒是有一点想法。”

“你说。”曹宝序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些期待。

小太监眼珠子咕噜一转,“听得碧玺姐姐说,陛下平素爱诗画,不若元宵佳节以诗做灯谜,以画为彩头。”

“宫里什么样的画师没有,以画做彩头,恐怕难以引起陛下兴趣。”曹宝序摇摇头。

小太监嘿嘿一笑,“大人说的是,想必宫内画师的画,比之陛下还有所不如。但大人有所不知,近日宫外传的沸沸扬扬,欧阳老先生重出江湖,他的山水写意画,在云烟楼展出,价高者得。”说完,他悄悄抬眼,看了眼曹宝序的脸色。

曹宝序听了眼睛一亮,“那个一幅画千金难求的欧阳老先生?不是已经封笔了吗?当真是他的画作?”

“千真万确。”小太监郑重起来,“朝中很多大人都亲自去品鉴过了,确是老先生的画作。”

“可。。。千金难求。。。”曹宝序的神色暗淡了下来,“陛下向来仁善,不喜奢靡,更不喜强权欺压百姓,这幅画,恐怕难以得到。”

小太监喏喏不说话了,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已经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

但曹宝序没有打算就此放弃,他出身低微,又不会处事,被当做玩意儿一般拨弄来拨弄去,如果不是陛下保他,早就不知道枉死在哪里了。陛下不但保下他,还提拔他重用他,御马有失也未曾降罪于他,这份恩德他嘴上不说,一直感念于心。这是他承办的第一个元宵节,一定要办的让陛下满意,思及此,他决定亲自出宫一趟。

这画啊,在云烟楼展出,今天开始拍卖,这些天来简直把窦焉的哈喇子都馋出来了。

“规兄,你可否借我点银子,我下半辈子吃糠咽菜还给你。”窦焉一边说一边上手在刘示规身上摸索着找钱袋。

刘示规伸出手制止,一边阻拦他,一边说道,“量力而为!量力而为!倾家荡产不值得的,不过是一幅画而已。”

回给他一个白眼,窦焉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规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画也要分谁的画,欧阳老先生的画作,可不是一般的艺术品,那是要升值的。”

刘示规摇摇头,“谁的画也是画。我劝你不要给它赋予太多的意义,别冲动,哎!哎!倾家荡产不值得!窦焉!窦焉!”

窦焉哪里有那个耐心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完,画作准备再一次展出,窦焉早已一个箭步冲进了人群中间,刘示规拉都拉不住,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人群将画作围得水泄不通,随着台上人介绍完毕,一块遮住画作的红绸缓缓拉开,一幅大大的山水画卷轴出现在众人面前。

“哇~”

“妙啊!真是妙啊!”

赞叹声不绝于耳。

只见高嶂巨壁、邱壑深远,笔墨健劲纯熟,设色古朴,采取传统的皴、擦、点、染相结合,画幅气势雄阔,使观赏者如置身大自然之中,有心旷神怡之感。其中,墨与色的交互使用尤见高妙,墨不碍色,色不碍墨,达到了浑然、沉稳而又不失透润的效果。

整个画面展示了深秋辽阔的山川和郊野的壮丽景色。使观赏者感到似乎处在秋色宜人的景色中,山光水色,充满秋意,真可谓“山色早辞夏,波光宜是秋”。

窦焉痴痴地张着嘴巴,目露精光。刘示规却有些不以为意,匆匆瞟了一眼画作后,反而认真打量起了周围人的神色。

“大师就是大师!”窦焉激动地一把把心不在焉的刘示规拉到了前面,伸长了脖子,推着他往前走,刘示规一个趔趄,看着围着水泄不通的人群,表情有些不自在。

台上一小哥举着一面锣,当当敲了几下,引来人群的注意力后,大声宣布:“各位,欧阳老先生的画作今日在云烟楼拍卖,价高者得!”

拍卖开始了,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声音,众人摩拳擦掌,纷纷准备出手。

曹宝序在二楼雅间,隔着屏风看着外面人潮涌动。小二殷勤地续上茶水,“客官,要是喜欢要尽早出手,喜欢这幅画的人可真是不少呢,下一次欧阳老先生的作品展出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曹宝序微笑着点点头,没有接话。他眼睛盯着那幅画,一手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问道:“可有人出价了?”

小二刚要转身出门,听到他询问,回转身靠近他的耳边,神神秘秘的用袖子遮住了手,比了个“二”,“有位客官出了这个价!”

曹宝序微微侧目,看了一眼他的手势,说“我知道了,下去吧。”

“哎!”小二端着托盘出去了,轻掩上门。曹宝序又端起茶,心里有些惆怅,一幅画炒到了这个价格,看来要空手而归了。

他站起身,准备回宫,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吸引了他的注意,看来这幅画是有主了。曹宝序顺着欢呼声看去,只见台上的人将画轴卷起,以红绸系了,交给拍得画的人。那人双手郑重地接过画,满面喜色的转过头来,曹宝序眼睛一亮,“那不是窦焉窦大人么!”随行的内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半探出身子仔细张望了一会儿,惊喜地说道:“大人,果然是窦大人拍得了这幅画!”

曹宝序激动地搓了搓手,到了窦大人手里,这事儿好办多了,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割爱,“走,我们去看看。”

曹宝序带领着小内监出了雅间。

“恭喜!恭喜啊!”

“承让了!”窦焉抱拳,左右逢源地应付着给他祝贺的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刘示规跟在旁边,眉头紧锁,有些无奈。

窦焉拉了他一把,“规兄,你怎么不为我高兴啊!你放心,银子我会还你的!”

“先别说还我了,今日交出去的还只是定金,你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齐三千两银子?”刘示规有些心急。

“我借,待画升值,我就卖掉!放心吧,啊!”窦焉信心满满,完全不放在心上。

刘示规扶额苦笑,有些不忍,但真是劝不动他。

曹宝序来到他们面前,施了一礼,“二位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曹宝序虽做寻常打扮,刘示规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因此客客气气回了一礼。窦焉不知状况,但是见刘示规回礼,跟着做总是没错的,因此也草草回了一礼。

曹宝序当时就觉得此事有望了,按道理,刘示规和窦焉的官职虽不高,但朝臣是没有必要向内监行礼的。但因他是内宫的人,在外经常代表陛下的差事,一般朝臣都会给留几分薄面。但是像刘示规这样,板板正正回礼的,还真没几个。对于刘示规的上道,曹宝序很受用,因此在心里立刻亲近了几分。

将二人请到了雅间,曹宝序直接摆明了来意:“不瞒二位大人,我今日也是为此画而来,元宵将至,想要以画为陛下献礼,正苦于不能和百姓相争,不想画碰巧被二位大人拍下。。。”

话未说完,刘示规已经明白了,他正愁这幅画留在窦焉手里是烫手山芋,一听要给陛下献礼,当下从窦焉的手里拿了画,交给曹宝序,“既是给陛下献礼,就当是我们为臣子的一片心意,大人尽管拿去。”

窦焉画猛然被拿走,反应过来,急得团团转,心痛不已。但对方是陛下又争不得,脸上摆出了一个尴尬的假笑,无奈跟着刘示规附和着。

曹宝序看了窦焉,有些忍俊不禁,知道夺人所爱确实有点不地道了,因此拱手说道:“感谢二位大人割爱,还请二位大人放心,银子由内宫出,明日定会一分不少地送至府上,曹某欠二位一个人情,来日有机会必报。”

刘示规将手一摆,“曹大人客气了,既是送给陛下的,还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陛下不喜铺张,这幅画,就当我们孝敬陛下的。”

曹宝序听了又是一番推托,“万不可如此,这银子不是小数目,怎好让二位大人破费!”

“大人客气。不值什么的,窦大人可有钱的很呢!”刘示规笑笑。窦焉还想说什么,被刘示规挡的死死的。

送走曹宝序后,窦焉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再也忍不住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痛失画作,还背上了巨债,我怎么活啊!我要还多少年才能还完啊!”他哇哇地哭出了声。

刘示规又气又笑,“现在才想起了要还多少年了?”见他仍旧悲伤的哇哇直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来还这笔钱。”

窦焉看了他一眼,心里想,“没想到规兄竟然如此仗义!”一时感动,泪涕横流,蹭了刘示规一身,一边哭一边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能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你身上。”

刘示规一边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一边嫌弃地把落在手上的泪在窦焉的袍子上蹭了又蹭,咧着嘴说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要我说啊,得亏是陛下救了你,否则你真要还半辈子了。”

“嗯?这怎么说?”窦焉止住了眼泪,侧头看着他问。

刘示规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嫌弃,还有些不忍,开玩笑地说:“多大人了,孩子心性,这官你是怎么当上的,家里没少给你打点吧?”

窦焉摇摇头,“那倒没有,官职是荫封的。”

“银子的事你别操心了,我自有理论。”刘示规心里叹了口气,“纨绔官二代,本来没打算割你这茬韭菜,非要上赶着送人头。”

“规兄果然仗义,日后小弟唯你马首是瞻!”窦焉站起来施了一礼,倒是让刘示规有些内疚了。

这画作哪里是他师父欧阳老先生的,分明是刘示规自己画的,冒用师父的名声,反正师父常年不下山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对他的爱徒顶多批评几句,责骂都不舍得。

通常文人画作,一幅仅仅能卖几文钱,就算宫廷画师的佳作,一幅画一两银子也算是多的了。欧阳老先生早已封笔,不可能流出传世之作,刘示规能以假乱真,也是尽得师父真传,何况挂了师父名字价格就翻了这么多倍,不用白不用。

本来是骗骗人傻钱多的主,不料被窦焉这个愣头青截胡了,要不是为陛下献礼,还真不好收场。他自己那部分收益倒是无所谓,云烟楼要分的三成银子,是实实在在要拿出去的。

刘示规自幼家贫,又好钱财,本来心里待人很是冷淡,但窦焉单纯直率,反而让他有些不忍。

如今画给了陛下,料云烟楼的掌柜也不会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