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落到套子里的人
- 大明:从改稻为桑开始布局天下
- 黄金剧场的守夜人
- 2220字
- 2024-09-02 18:34:49
自打知道郑榕全程参与谋划淳安一事,王畿就记下了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
若说谁是王阳明学术上的真正传人,王门七派或许还能争个长短,但要论谁是王阳明经世治国理想的传承者,他和绪山先生钱德洪无疑是不二人选。
在听到查出的瞒报田亩总数时,这个远离官场多年的老人更是对胡宗宪和郑泌昌的魄力与担当拍案叫绝。
从那开始,一连三天,甚至用不上赵志皋出面,郑榕每天都坐在前排的专座,听他将良知这个概念掰开揉碎讲授完毕。
每次讲学时间都不长,最多也不超过两个时辰,由于郑安回了老家,郑榕就带着张武骑马从县城往返,里外不过半天。
直到三月二十五。
连续讲学多日的王畿要休息一天,押送常伯熙等人的囚车也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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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押到总督府时,常伯熙的样子看起来已十分狼狈。
先是在淳安大牢受了多日折磨,又是一路风吹日晒,须发更许久未曾打理,哪怕换了身干净衣服,也半点看不出曾是一县父母官的影子,倒像个未老先衰的乞丐。
但比起被吓疯了的刘主簿,还有那几个从头到尾胡乱攀咬喊冤的胥吏,他还算是保持着基本的体面。
关在监牢里,透过狭窄的缝隙,他隐约能看到一点外面,偶尔能听到零星对话。
但更多时候,萦绕耳畔的只有刘主簿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
他焦虑地蜷缩在墙角一堆干草上,等待着有谁能把自己叫出去问话。
哪怕是让他恨透了的马宁远,以及谁都知道是马宁远后台的胡宗宪也行。
幸运的是,总督府这里没有了淳安大牢那些公报私仇的恶毒牢役。
而不幸的是,根本没人理他。
临近晌午,才有两个总督府亲兵将他身上的镣铐卸下,然后五花大绑,再堵嘴蒙眼带出地牢,不知押到何处。
就在他惊恐万分,以为要被下黑手秘密处决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部堂,淳安一众犯官罪员今天都被押回了钱塘,按律当由臬司衙门羁押审讯,可否容下官将他们带回?”
似乎隔着一堵墙,他听得不大真切,但依旧清晰入耳。
这是何茂才何大人的声音。
求生和求救的欲望让他挣扎起来,本能地晃动着全身,嘴里发出“呜呜”声。
但也仅此而已了,押着他的两个总督府亲兵都使足了力气,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紧接着,胡宗宪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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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常伯熙被秘密押到暗室时,胡宗宪正坐在总督府后堂,看着终于主动登门的按察使何茂才,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所有书办都被打发到二堂之外,偌大的屋里只有他们两人。
终究是掌管一省刑名的大员,何茂才第一时间知道了常伯熙等人押到钱塘的事,也知道他们正关在总督府。
等了大半天,他最终沉不住气了。
虽有些莫名的紧张和忐忑,他还是摆出理直气壮的架势,问出了先前那番话。
这话说的没毛病,只是何茂才心里远没有这般光明磊落,屁股很不干净的他最怕的是自己也被拉下水。
胡宗宪沉默了一阵,就那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得他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突然,他开口了:“何大人,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他们留在总督府吗?”
“……大人,下官不知。”何茂才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都不自在,硬着头皮回道,“下官只是按律办事。”
“按律办事,很好,我问你,淳安官吏阻挠国策一案,还有瞒报田亩、谎征税赋一案,你这个臬台事先是否知情?”胡宗宪一字一顿地问。
何茂才脸色一黑:“下官负有失察失职之责,未能纠官邪、振风纪、澄清吏治,还请大人给下官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
“失察失职?”胡宗宪重复着问。
被关在暗室的常伯熙突然有种时过境迁场景重现的错乱感,心里猛的一慌。
心急失智的他这才意识到,何大人似乎不是来救自己的,而是要……
恐惧一旦升起,便如疯长的野草,他又一次挣扎起来,可哪里挣脱得了?
他被死死摁在地上,只能听到何茂才毫不脸红的声音,恨得脸色青黑。
“正是失察失职,大人,臬司衙门负责协助巡抚监察省内大小官吏,如今出了常伯熙这等欺君罔上、扰乱国策的巨蠹小人,下官难辞其咎,只求将几人速速正法!”
在“协助巡抚”这四个字上,何茂才说得字正腔圆,脸上也露出隐隐得色。
从常伯熙落网至今半个多月,总督府迟迟没有动作,直到今天才送回来,他笃定是没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
因此,一问三不知的他直接甩锅,不只是甩给常伯熙,还有自己的上官胡宗宪。
“速速正法”,这就是他的对策和要价。
只是他不知道,常伯熙在隔壁,而胡宗宪的手上也还有一样证据。
看着他沾沾自喜的无耻嘴脸,胡宗宪心里一阵厌恶反胃,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是从抽屉里拿出存放多时的证物。
“何大人,还记得这封信吗?”
何茂才接过一看,顿时懵住了。
“这,这是……!”
他没想到常伯熙竟如此不守规矩,这样的信阅后居然不烧。
“你亲自给常伯熙写的信,何大人不会这般健忘吧?”胡宗宪语气平淡,眼神却仿佛一把尖刀,直接刺到他的心里。
何茂才不吭声了。
他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这是落到胡宗宪精心设计的套子里了。
沉默了许久,他艰难地说:“这必是常伯熙伪造的,请部堂明鉴。”
胡宗宪也知道,只靠一封信还扳不倒正三品的封疆大吏,轻声说:“我也不希望还有旁人看到这封信,但是……”
“部堂想如何处理,请给个章程。”何茂才再不敢讨价还价了。
“淳安一事不能重演,要震慑各地可能存在的贪官污吏。”胡宗宪定下调子,“首先是杭州和严州,何大人,就由臬司衙门派人协同马宁远他们推行国策吧?”
虽是问句,却听不出任何征询之意,何茂才心里“咯噔”一声,脸色立时白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派人,不仅是给地方大户施压,更没法跟鄢懋卿、严世蕃交差。
可胡宗宪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又哪有拒绝的余地?
肥壮的身子在座位上连连颤抖,密密麻麻的汗珠直接滴落下来,沉思许久,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全听部堂安排,只是,大人可否将那常伯熙交由臬司衙门来审?”
这时,隔壁的暗室已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