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父母

第二天,雪下了整整一天。看着窗台和临窗树枝上厚厚的雪糕似的积雪,小羽想起小时候。那时小伙伴中流行用小瓶子做雪模。她为了不落后于其他人,就偷偷将奶奶的一瓶药倒掉,用那个小小的,浅黄色的塑料药瓶装满雪来玩。在外面挣足了面子一回家就提心吊胆的怕被大人发现。还好,他们一直蒙在鼓里。

杨晓明所在的大原市没有下雪。严冬却来了消息。

我这里下雪了,你那呢?

下午一觉醒来看到那条信息,她想起那年他们一起在教室看雪的情景。那时的她是不是觉得也算和他共白头了呢?

想来想去,她还是不知道回什么好,就没再管了。

回家的这天雪停了,小羽在床上窝着看了一天书,下午天还没黑,她提前预约好出租车,就直接提着箱子下了楼。推开一楼大厅玻璃门的瞬间,一股冷风趁机钻进她衣服和脖子里。

取票,检票,进站,列车开动时还算准点。小羽提前和爸爸联系好了,他们不用管,她自己打车回去。

车厢里人和行李一样多。杨晓明问她座位是不是靠窗,肚子饿不饿,想不想他。小羽和他聊完就趴在小桌子,还没睡着就被人叫醒。

“姑娘,不好意思啊,我孙子这会饿了,我给他泡了一碗面在这吃,吃完你再休息啊。”看着大妈憨厚的笑容,她勉强笑了笑坐了起来。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哧溜哧溜的吸着满是辣椒油的一桶面,吃完大妈端走了泡面桶,他又拿起大人的手机玩起来,嘈杂的游戏声吵的她旁边的大姐也烦躁的直叹气。她只能给杨晓明发消息消磨时间。

看来我是睡不了了,太吵。

哦,那我刚好陪你。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羽绒服,家里冷。

拍给我看看好吗?

小羽调好手机摄像头,一连拍了十来张,挑了张不显双下巴的发过去。一会儿杨晓明也发来了自拍照。

他笑盈盈的眼里透着温柔,干净的短发显得很精神。

几小时后终于到了贝州市高铁站。车站外没了婉城的风雪,但却是更刺鼻的冷空气。小羽忘了戴口罩,只觉得鼻头冷得几乎能像胡萝卜一样掰下来。她打车到县城时已经十二点了,头晕沉沉地站在汽车站外昏黄的路灯下,虽说不时的有出租车停下来揽客,但一听说这个点要去十几公里外的村子,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地开走了。最后愿意送她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哥。一上车她就给家里打了电话。杨晓明也让她拍了显示车牌号的司机工牌,一再提醒她别睡着了,记得行李,还问要不要他打电话过去。

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原野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小羽打开车窗让外面的冷风吹了吹她昏昏欲睡的头。车里收音机断断续续地播放声,远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鞭炮声将她从困倦中一次次拉了回来。

“到了。”师傅的大嗓门喊着。

小羽一惊,定睛一看果然已经到了村口,她下车给爸爸正拨电话,就见远处一个人影朝她走来,头上有一点红光越来越近。

“是不是小羽?”来人喊着。

“嗯,爸?”小羽快步往前跑去,不料脚下一歪,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扑倒在石子路上。她只觉得右膝盖被一个大石头铬得一阵钻心巨痛,左脚裸处也是被什么硬物垫的没了知觉。周围光秃秃的漆黑一片,也没处抓没处扶。小羽慌了神地用了用劲却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原地任凭腿不听使唤,这时被赶来的父亲将胳膊使劲一拽,她才缓缓地起了身。

“哎哟。”小羽弯腰揉着膝盖,看着父亲在前面拉着箱子走。

家门口的灯泡亮亮地照着。小羽一瘸一拐地进了家门。

“他妈快出来,小羽摔跤了,快给看看别把脚崴了。”小羽爸一进门就喊着。

小羽妈从厨房急匆匆地出来,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

“这是咋了?咋这么不小心呢,多大人了?”

小羽坐在了她递来的矮凳子上,只觉得脚不知是冻麻了还是疼麻了,总之是没有知觉。她昏沉沉的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尽快到热乎乎的炕上睡一觉,睡醒肯定就好了。

听着爸妈在厨房里嘟嘟囔囔地吵着什么,她强忍着腿疼草草用爸爸端来的温水洗了洗脚就睡了,脸都没洗。烧着热坑的屋里是熟悉的小时候的味道,有点像麦草烤焦的燥燥的香味。

一大早还睡着,也不知道几点了,外面就传来小羽妈骂骂咧咧的声音。

原来是小羽爸昨晚忘了给过年做的肘花肉上压石板了。妈妈昨晚熬了半晚上就是为了做肘花肉。但是最主要的工序爸爸操心着接她却掉了链子。

“好了,妈你也别生气了,现在压还来得及吗?”小羽两手插兜建议着。

“来得及个啥?现在压了最后切出来的也是烂遭遭的,上不了台面。你说你爸能干啥?”她妈生气的嘟囔着,他爸只低着头在一旁波澜不惊地收拾备好的柴禾。

吃早饭时,小羽料到的问题如约而至。

“张志那个事现在怎么样了?”妈妈一边低头夹着菜,一边看着碗里。

“哦,就那样,都没在联系了。”小羽如实说。

“哎,其实我也不想催你。但这年一过你都快30了。”妈妈垂着眼睑,脸上明显有了愠色。

小羽默默嚼着嘴里的芥菜,猛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吞下玉米粥。

爸爸白了一眼小羽妈:“孩子才回来,就吵吵,感情那事是随便能定的吗?”说完端起碗出了厨房。

弟弟在一旁嗤嗤地笑起来,幸灾乐祸的吃得正欢。

吃完饭,小羽按了按疼着的膝盖,套上套袖开始打扫自己住的那间屋子。昨晚炕烧的热乎,屋里还暖烘烘的,这会一早,小羽感觉屋子里尽是冷空气,瘆的骨头都冰凉冰凉的。她正用爸爸端来的热水擦洗着常年不用的衣柜,猛然一回头,深绿色的厚门帘里伸出个人头来,吓她一跳。

“哎哟,小羽回来了?”说话的是隔壁的郭婶。她突然冒出来的满脸堆笑的黑黄色脸让她很不舒服,就勉强挤出点笑容“嗯”了声。

“到底是姑娘娃们,爱干净的很,一回家就开始帮妈收拾屋子了,到底是大城市回来的。”见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小羽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只顾低头继续擦着桌子腿。

郭婶估计是看出来了,愣了一会儿掀起帘子出去了。小羽赶忙悄悄过去将门轻轻合上。

“忙啥着呢,小羽妈?”她又去了厨房。

这时弟弟悄没声息地进来了,“姐,我看你又没好事了。”小波低着头说,头发乱七八糟地胡乱蓬着。

“啥意思?”小羽没理他,继续擦着墙上的镜框。她小时候最早的照片是5岁拍的,底下是弟弟的百天照。

“喏?”小波将头朝厨房方向撇了撇。“大峰哥今年从部队转业了,说是安置到了县城关镇街道办,分了十几万块钱。”

小羽一听这话,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你小子还不错呀,看来运动鞋没白给你买。”

小波像是害羞了,呵呵笑了笑出去了,留了句:“你看吧,我绝对没猜错。”

小羽正看手机里杨晓明的消息,门又被推开了。

“小羽,婶走了啊。改天和小波来我家玩。”郭婶眉喜眼笑地说了句走了。

小羽又合上门,坐在了炕沿上发呆。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一早,小羽一看手机已经九点了,就快速起来洗漱。进了厨房,锅盖边正热气腾腾地冒着,案板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调料盒、刀具都整整齐齐的搁着,就是不见爸妈。小羽从锅里拿出个热馒头,端出辣子鸡块一个人正坐下吃着,就听到门庭里一阵吵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