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土地庙里出来,武强直接扑向李仕,乐呵呵的说道:
“哈哈,太灵了,刚才神爷爷给我提示,要帮我发迹!”
李仕一阵无语,刚才武强的举动身在庙外的他也是看在了眼里。
“你这是嫌跟人赌不过瘾,跟神仙赌上了呗?这事往大了说叫亵渎神灵,小心点吧你!”
李仕的话像是给武强的头上破了一碰凉水,只见武强瞪着眼回道:
“不许你污蔑我!我对神爷爷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倒是你他娘的今天这是唱的哪出啊,让我陪你来庙里,你不拜神仙也就算了,还甩个臭脸,给神仙看啊?”
李仕抬起头看向武强,长呼口气,说道:
“唉,实话跟你讲吧,我只是想再看一眼小时候土地庙的那个神像,想不到重建之后,却是把他也换掉了。”
“小时候的...神像?啥样的,我咋不记的了?”
武强摸着下巴,一脸认真的回忆了片刻,在没有找到答案后,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追问道:
“对了,你找那玩意干啥,这神像一换,意味着原来那个就退休了呗!”
接着又习惯的用手臂拦住李仕,半开玩笑的说:
“一个退休老干部能帮上你什么忙,莫不是你跟老干部有什么交情?”
李仕白了武强一眼,挣脱他的臂膀:
“说着说着就不着调了,我只是对那神像记忆犹新,心血来潮想再看一眼。”
武强跟李仕两个人,整整相处了六七年,要说李仕的秉性,武强也算一清二楚,见如此说,武强就斜眼瞅着李仕道:
“不对吧,只是心血来潮这么简单?”
眼看着武强就要把这事怀疑出天大的隐情,李仕停下了脚步,看着村口那半截树桩,轻叹一声,道:
“你还记着我跟你说的梦吧,我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在咱们这个世界,似乎真的有神仙之类的存在。”
武强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李仕。
“嗨!神仙本来就有啊!你这不废话嘛!”
看到李仕神情低落的盯着远处的半截焦黑的树,武强摆摆手:
“算了算了!神仙啦命运啦,那些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即便有也不是咱们能琢磨透的,你就不要在这上面浪费心思了。”
随即,武强吧唧吧唧嘴,语重心长的说道:
“想要命运好,就学哥们,甭管那神仙是老是少是新是旧,必须要做到逢神必拜。只有这样,你才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由于平日里很少有人愿意接近武强,所以也没机会跟人说上几句话,但武强骨子里却是个话痨,只要这话匣子一往开打,唾沫星子能把面前的人淹死。
“不信咱现在就去那老赵家试试手气,哥们这双手,可是刚给神仙上过香的手,今天一定手气极佳!”
要说武强赌博这事,李仕是知道的,好在武强家境贫寒也没人借钱给他,即便输也到不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也就仍由他去。
“你赌瘾犯了就去吧,我回了。”
见李仕要跟自己分道扬镳,武强着下巴回想到临走时李仕母亲的话赶忙追了上去:
“别呀,咱妈家里做了好吃的,等着咱们呢,下午再去老赵家...下午再去。”
见李仕跟武强回来,王秀笑吟吟的招呼着二人进屋喝水,并把已经洗好菜倒入了锅里翻炒,不多时三个炒菜,还有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就摆上了桌子。
对于这样的穷乡僻壤,能变着法的炒三个菜,都快赶上过年的伙食标准了。
武强一见这阵仗,乐的嘴都合不拢,麻溜的脱鞋盘坐火炕的正中央,像主人一样招呼着李仕坐到自己身边来。
李仕刚在武强的身边坐定,王秀就把洗了剥好的一盘生葱摆在李仕的旁边。
自从李仕的味觉弱化,家常饭入口对他来讲如同嚼蜡。
为了有吃饭的感觉,他顿顿饭就着吃好几根大葱。
用他母亲的话来说,这次雷击把儿子的口味还给变了。
三人有说有笑的吃过午饭,武强心不在焉的应付了几句客套话,便当即离去。
他还惦记着去老赵家试试手气的事。
这老赵,只因酷爱玩牌,早些年十里八乡落了个游手好闲的坏名声。
最终成为了村里一个资历颇深的老光棍,直到将近五十岁,都没有讨到老婆,更没有儿女。
同样的,由于喜欢打牌,经年累月的,就积累了一些牌友。
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叫几个牌友来家里打牌,后来因为对这一行的热爱,什么麻将,牌九那些家伙事就在他家中常备着。
逐渐的,这老赵家竟成了大杨村以及周边赌徒的一个据点。
只要你想玩,只管去老赵家,就算缺人,跟老赵说一声,不大功夫总能把人给你凑齐。
开始时打牌只为图个乐呵,老赵大多时候参与其中,但是自从家里常来赌钱的人,老赵便不再上牌桌。
一来,那些赌钱的人都是一些爱冒险的恶茬,老赵没那些人有魄力,二来赌桌上可是一刀见血的地方,老赵没少见过一时意气用事输了半辈子积蓄的人。
近些年,不再玩牌的老赵就专们给那些赌钱的人端茶倒水。
偶尔那些人玩的时间长,他还会想办法给弄一顿饭。
当然这些人的伙食规格很高,经常是大鱼大肉,买食材所用的钱,最后都会有人买单。
每天赌局散去,心情高涨的大赢家总会把轻易得来的钱施舍给老赵一些。
由于每天都有大赢家,日子久了,老赵积攒的钱越来越多。
他便把土房子推倒盖了砖房,屋内又新买了五六张桌子,为赌徒提供了更好的娱乐环境。
逐渐的,老赵就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小康人家。
老赵有了钱,个人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在他将近六十的时候,娶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年轻媳妇。
因此还传出一句玩笑话:
别人赌钱妻离子散,唯有老赵家庭美满。
武强从小就对着“赌”情有独钟。
小学那会儿,经常手里攥着三根火柴逼着同学跟他打赌,猜自己握着的拳头里有几根火柴。
通过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武强从别的小朋友那里赢来不少零花钱,李仕也经常跟着沾光,吃了不少冰棍之类的零食。
后来小学毕业,辍学在家的他没了跟他打赌的同龄人,游手好闲的他便开始看大人们赌博。
渐渐的,也就成为了老赵家的常客。
武强来老赵家,多半只是过过眼瘾,因为他身上没钱。运气好给赌钱的人跑腿买包烟,能落几个找来的零钱当跑腿费。
他就拿着这些零钱美滋滋的过过手瘾,小打小闹的一两回合,钱就又都落入别人的口袋。
今天的武强,格外的高兴,因为他刚在李仕家美美的吃了一顿,相比平日里自己奶奶做的清汤,犹如吃了顿年夜饭一般的奢华。
武强进得屋内,发现今天汇集的人虽然跟往常一样的多,但都没有玩牌,而是全都推搡着围在一个桌子旁观看。
见这架势,武强心中一喜,急忙来到近前,往里挤了挤,探头探脑的瞅着。
果不其然,被大家围着的两人,正面对面的对赌。
赌钱虽然是为了赢钱,但其中也还有些许的趣味,有拿小牌把拿大牌的人唬弃牌的,有拿大牌扮猪吃老虎,引诱一些牌稍好的不断跟牌的。。
但是眼前这种对赌,多半是赌红了眼的人谁也不服对方,而选择单挑来一决高下。
虽然这种玩法不属于常规玩法,但是在老赵家,也不算罕见。
武强见是对赌的两人都是装富的半吊子,就撇撇嘴,从人群中退了出来,这种没有实力还气性大的对敌,最后都会变为一场嘴仗,虽然嘴仗也挺吸引人,但没有真正的对赌来的刺激。
从围观的人群中退了出来,武强见一旁的空桌前坐着老赵,就拉了把椅子,坐到他身旁,道:
“赵爷,您看这些人,火气真大,要是哪天打起来,您这么大的年纪,估计应付不来吧?要不,我来帮你?”
老赵点燃一根纸烟,淡淡的瞥了武强一眼。
“你这混小子,断了这念头吧!你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你哪是来帮我,你是惦记那些牌跟骰子吧!”
武强闻言当即吧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话您可说错了,你见我平日里经常上赌桌吗?我只是闲来无事,到这里看看热闹!”
说罢,又换做一脸谄媚的笑容,说道:
“反正天天跑来您这看,索性就守在这里,边解闷边帮您照看这帮人,这不两全其美嘛!”
其实,这话,武强已经不止一次的跟老赵提起过,只不过老赵介于他在村中名声不好,不敢轻易招揽。
要知道,赌局上面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善茬,老赵能够在这帮鱼龙混杂的人群中游刃有余的走到今天,凭借的就是一副和善温顺的性情。
反观武强,这孩子似乎很是强横,若是招至门下,指不定给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但是武强的话,却是道出了实情,随着年纪的不断增长,他越发觉着应付某些突发的事件,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就像现在这情况,要是换做前几年,他一定拨开人群,劝阻对赌的发生。
老赵膝下无儿无女,虽说娶了个年轻媳妇,但人家对家务都视若无睹,更别说帮忙看场子了。
这里里外外,确实缺一个年富力强的人来帮衬自己,这武强,除了性格之外,其他方面倒是很合自己的心意,尤其是家庭方面。
武强的父母在村里也是孤儿,经历了战乱年代的人,多半没有完整的家。
由于武强的父母是个孤儿,性子野惯了,虽然在村里人的撮合下结了婚,可在生下武强之后,终于是安耐不住各奔东西,只把襁褓中的孩子留给了一个年迈的老邻居。
据说,他的生父生母在外面各自成了家,早些年,也托人给这个老邻居捎来一些孩子的衣服奶粉之类,可是日子久了,那二位终是销声匿迹了。
这位老邻居是个失去老伴不久的老妇人,索性来日不多,也就对生活不再抱有好的念想。
可在抱起邻居放在墙上的婴孩时,那浑浊的眼中竟又有了些许光彩。
老人笑着对怀中的婴儿喃喃:
“这人啊就是怪,奶奶一个人活不了,你一个人更是活不了,可是咱两个在一起,兴许啊就能活!”
从那天开始,本来是活一天算一天的老人,突然改变了心态,人也变精神了许多。
时隔多年再次拿起锄头奔赴满是荒草的田间,用枯竭的双手,耕耘出美好的明天。
在老妇咬紧牙关的拼命努力下,算是勉强供武强读完了小学。
至此,她也已经没有力气再供武强继续上学。
好在武强天生不是念书的料,辍学反而令他更加的逍遥自在。
就这么,武强逐渐出现在了老赵的视野之中。
武强见老赵盯着自己陷入沉思,以为老赵在考虑收不收自己,就赶忙开口道:
“赵爷,实话跟您说,咱村子里的人老老少少有一个算一个加起来也得有一百多人吧,可我就只感觉见到您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我琢磨着,咱这个估计就叫缘分,既然咱两的缘分是上天注定,您老就顺应了天意吧。”
老赵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手指间已经大半截是的烟灰的纸烟,口中喃喃道:
“顺应天意吗?”
武强见自己的话似乎说动了老赵,就赶忙搬着椅子又往老赵身边凑了凑,接话道:
“对啊!咱爷俩的缘分您难道还看不出来么?干脆这么着吧,您身边也没个一儿半女的,我给你当干儿子,你看咋样?”
武强的话音刚落,一旁有人突然附和道:
“这个提议好哇!老赵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可得大办一次酒席,让我们给你做个美好的见证啊。”
“说的太对了,我说,有没有志愿者,咱们一起出力为老赵筹办个隆重的认子酒宴咋样?”
“到时候咱们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打麻将,咋样!”
“我愿意!”
“算我一个!”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场对赌已经结束,围观的人群见武强跟老赵紧贴着坐在一起似乎谈论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悄悄的围了过来偷听起两人的谈话。
老赵见众人异口同声的起哄,慌忙丢掉烟头,站起身摆着双手,喊道:
“你们这是干啥,逼宫啊?”
“看您这话说的,好像自个儿真是个皇帝似的。”
众人哄堂大笑。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老赵埋怨的看着武强,认命办的说:
“其实吧,我也是真缺个帮手,既然今天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老赵也不驳你跟大家的面子,明天开始过来试试!”
武强听闻此言,乐的就要跳将起来,再看老赵又有些后悔的说道:
“不过有一条,你要是在这里给我惹事,只要有一回,我就把你赶出去。”
“那这么说,您这就算同意了吧,这喜宴该何时张罗?”
一旁有人问道。
“这你问他不管用,这么大的喜事,得去柳庄找那刘瞎子给择个吉日才行。”
另一人回答道。
老赵见大伙儿又开始起哄,赶忙制止,说道:
“瞎起什么哄,还玩不玩牌啦,不玩我锁门溜达去了啊!”
众人见状,皆翻着白眼笑骂老赵“叩门儿”。
而后各自相约着坐在桌前各自开了局。
武强梦幻般的在老赵这找到了心仪的“工作”,把功劳归结为上午去土地庙给神仙上香这事上来。
他暗地里摸着裤兜里的那个骰子,心中满是对神灵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