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二岁第一次被雷击之后,李仕就一直都在做着同样的梦。
梦中,自己置身在一个黑暗的空间,没有方向,甚至都没有天与地。
这两年,李仕一直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不停的挣扎,他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摆脱这个梦境。
可是偏偏每次入梦,他又不得不在这枯燥乏味的空间不断的摸索。
长此以往,李仕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压抑到心烦意乱,就想到了自杀。
咬舌自尽等自残的自杀方式太疼,想法一出现就被李仕否决。
跳向深渊这些个极端的解脱方式,虽然太吓人,但眼一闭,牙一咬也是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走投无路的李仕便跳了几次深渊。
只是,每次的尝试,都是直在下坠中惊醒,等他再次入梦,却发现依旧没有摆脱那里。
这样枯燥的梦境直到第二次被雷击中之后,才发生了变化。
在这黑暗的世界里,那遥远的某处,罕见的有了微弱的光。
有了这个发现,早已对离开这里彻底死心的李仕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就如同将要干涸而死的鱼儿见了水一般,让李仕生无可恋的双眼开始映照出闪闪的幽光。
兴匆匆的,李仕奔向那微弱的光。
来到近前,发现自己被一堵黑色的墙阻拦,那光,便是从黑墙上的一个巨大裂缝中散发而出。
此裂缝最宽的地方大概有一尺多宽,出现在黑墙之上,像是一条银色的闪电蔓延而上。
李仕探头向裂缝中看去,发现这堵墙很厚,好在目力所及之处,是墙的尽头。
李仕毫不犹豫侧过身子钻入了裂缝中。生怕这裂缝稍纵即逝,
在他看来,即使里面有未知的凶险,也总比身后那暗无天日的世界要强千倍万倍。
假如长久的活在一成不变的苦恼之中,死亡也会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带着激动跟好奇,李仕在缝隙中慢慢的挪动身体。
前进了不知多久,终于挪到了缝隙的边缘。
此刻的李仕,可以真切的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在这狭小的空间,如同擂鼓。
缝隙的出口被一些杂草覆盖,李仕强行按捺狂跳不止的心,深呼一口气向那些覆盖的杂草生出了手臂。
两年了!他在黑暗的世界中困了两年,今天居然马上要走出来了。
想到此,或许是委屈,或许是激动,李仕的眼眶微红。
推开杂草,李仕迫不及待的向未知世界看去。
突来的强光使得他双眼一眯。
待适应光线,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的场景呈现在李仕眼前。
一间杂乱的房间。
地上凌乱的堆满了各种杂物,四周是简陋的土坯墙,还有已经退了色的雕梁画柱。
在房屋的正中央,一堆杂七杂八的杂物堆里,有半截石像裸露在外。
是一个和蔼的老神仙,手里还拿着一根龙头拐杖,正笑眯眯的盯着李仕。
“怎么会是这里?”
李仕失声。
虽然李仕可以用颜色区分自己在现实还是在梦中,也还是被那石像的笑容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关于这破庙的记忆,多少带着些恐惧的情绪。
直到后来村里又对这小庙进行了重建,这土坯房子被拆,李仕对破庙的那份恐惧才随之烟消云散。
李仕又确认了一眼已经褪色的雕梁画栋后,苦笑一声:
“梦里出现这些,比那一层不变的深渊好太多了。”
想到此,李仕便不去在意现身何处,而是兴趣满满的开始打量周围的一切。
当目光落在房间仅有的那扇木门,李仕那刚刚平复的心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满怀期望的推开木门,门外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
远处老旧的屋舍,还有那一个个拔地而起的大杨树,只是一眼,就将李仕带回到了儿时的心境。
情不自禁的抬腿,打算去重温这个世界,却是一股凉风袭来。
身子打了一个哆嗦,将李仕拉回现实。
他裹了裹外套,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此刻的头顶乌云密布。
眼看着就下下雨,李仕理所当然的闪过一个念头:
赶紧跑回家!
可就在自己迈出脚步时,突然身形一滞,另一个念头在脑海闪现。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他当即看向一个角落,只见那里掉着一个蜂窝,蜂窝上还爬着几只蜜蜂。
李仕双目大睁。
“难不成...在梦里自己还要经历一遍现实中发生的事?”
再次抬头看了看天上翻滚的乌云,又把视线慢慢的转向了不远处那颗即将遭雷劈的大杨树。
心生被命运摆布的不甘。
他不自觉的就双拳紧握,盯着大杨树的双眼目眦欲裂,浑然不知周身已大雨倾盆。
不知是激动,也不知是因浑身湿透,李仕的全身在发抖,他在等待,等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
突然,一道闪电从天穹之上笔直窜下。
紧接着,一声炸雷响彻天地间。
李仕颤抖的双眸中,那颗大杨树在摇晃了几下后,缓缓倾斜。
到最后“轰”的一声重重砸落在地,把一些枝叶打的支离破碎。
大杨树被雷击的整个过程,就这么发生在李仕的面前。
而李仕,早已没了思考的能力,脑中一片空白的呆立当场。
直到雨停,村口出现几个东张西望的村民,李仕才从震惊中缓过劲来。
木讷中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向那棵大树,连同一起赶来的村民围观雷击现场。
此时的李仕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被雷击。
也就在这时,本该是放晴的天空,突然又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
也就是这雷声直接把李仕从梦中惊醒。
………
李仕把自己方才所梦到的全部说与了武强听。
武强听后,惊讶的合不拢嘴,半天过去,才吞了吞口水,道:
“小四啊,要不是哥们知道你这些年的情况,换做任何人听完你说的这些,定把你送到精神科看大夫去。”
李仕道:
“我也只是跟你念叨念叨,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你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武强嘿嘿一笑,抬起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后脑勺:
“听你讲了这半天,你最后梦到的是两年前被雷击的事,那是不是该梦一梦咱们小学时候的光辉事迹了!”
李仕苦笑的摇摇头,来到炕边坐下来,边伸腿在地上搜罗着自己的鞋,边说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刚亲眼目睹了第一次雷击的场景,就被你拍的巴掌吓醒了。”
“这么说来,我这巴掌拍的还真不是时候。”
李仕穿好了鞋,拿起外套,对武强说道:
“走!陪我去个地方。”
武强把惊讶的目光在李仕身上扫了扫,说道:
“我说小四,今天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啦,之前我求你好多回,你都不肯迈出这院子半步,今天怎么主动要出去?莫不是有啥大事?”
李仕道:
“村子里的新庙已经盖起来好几年了,一直都没有进去瞧过,今天咱两个就过去看看。”
“那土地庙你居然没去过?”
武强接着道:
“我说你怎么接二连三的遭雷劈,就你这蔑视神灵的态度,没劈死你,就算是天上那位老人家手下留情了。”
李仕白了一眼武强,说道:
“我倒没看出来你对神灵是如何的尊敬,再说,这信仰是放在心里边的,你怎么知道我心里边不尊敬他老人家了?”
见武强又要发言,李仕忙摆摆手,说道:
“不要贫嘴了,把你屁股底压着的帽子给我。”
武强起身,把一个压扁的棒球帽拿在手中捏圆了扔向李仕,道:
“带这玩意干啥,我脸上要有你那么一条疤才不遮掩,上了赌局,该多威武霸气!”
看着武强面露崇拜的神色,李仕无言以对,这人估计审美有问题。
李仕率先从屋里出来,看到母亲正在晾晒刚洗好的几件衣服,随口招呼说:
“妈。我出去转转。”
王秀正忙着整理铁丝上挂着的衣物,听身后的李仕如此说,习惯性的开口:
“这就对了,多出去活动活动。”
说完,王秀突然反应过来,转身打量着李仕的穿着,不可思议的说道:“你刚说什么。。要出去?”
李仕也觉着突然跟母亲说要出去,感到有些唐突。看着母亲惊奇的盯着自己,竟一时间忘言。
这时武强从后边跟上来,一把搂着李仕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
“阿姨放心,有我照看他,保证给你完整的把李仕带回来!”
王秀当然打心里十分的愿意李仕能出去转转,只不过是自己的儿子主动提了出来,有些意外罢了。
见武强这么说,回过神来的王秀,欣喜的说道:
“去吧,去吧,不要走太远就是了,一会儿两个人记得回来吃午饭,今天该庆祝庆祝,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好勒!”
武强高兴的应了一声,就夹着李仕瘦小的肩膀,走出了院子。
新建的土地庙,是村里的瓦匠建造,所以在样式上,跟村民的新房子差不多。
崭新的红砖瓦,失去了老庙的神秘,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当两个人来到土地庙后,武强率先上前,一把推开了虚掩着的庙门,大步垮了进去。
李仕随后跟着进去后发现,新建的土地庙供奉的神像,已不再是以前那是石像老人,而是一个崭新的更为年轻一些的神像。
虽然李仕看不到颜色,但是已经习惯黑白世界的他,从石像光泽而又层次鲜明的涂料上可以想象的到,这神像色彩是相当艳丽的。
武强来到庙里,就直奔神像前的供桌,翻箱倒柜的搜寻了一番后,摸着大脑袋,骂道:
“他娘的,连根香都不放。”
话音刚落,目光落在了供桌中央的香炉。
只见这香炉里,正插着昔日里熄灭的半截香。
看到那半截香,武强的脸上乐开了花,赶忙从香炉里把那半截香拔了出来拿在手里,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把半截香点燃。
“噗通”
做完这一切,武强直接跪在地上,一脸虔诚的抬起头。
“神爷爷啊,保佑我鸿运当头,逢赌必赢!”
说罢,满脸期待的闭上眼睛,对着神像拜了三拜,起身后把那半截香插回了香炉。
武强拜神完毕,见李仕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又把刚插进香炉里的香再次拔了出来递到李仕的面前:
“哎,给你,你不是来消灾的嘛,学我一样,说些吉祥话,老天爷心情一好,就宽恕你了!”
李仕看了看武强手里的香,摇摇头叹息道:
“我得不得到宽恕不知道,你小子三番五次的拔掉香炉里的香火,怕是要把神仙得罪了。”
说完,有些敬畏的看了崭新的神像一眼,转身走出了土地庙。
武强见李仕离去,急忙喊道:
“别走诶!哥们是为你好,好歹你意思意思啊!”
见李仕自顾自的离去,武强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狠狠一跺脚,转过身,把香重新插回香炉,面露尴尬的对神像双手合十解释道:
“我那兄弟,这些年脑子被雷劈过几次,脑袋有缺陷,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说着,武强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骰子,放在手心双手合十:
“神爷爷啊!给我指一条发财的路子,若是我发迹了,一定买一捆好香前来拜谢!您要是答应帮我就给个好点。”
说完,武强的双手打开一条缝,骰子落在了地上。
武强又诚恳的对神像晃了晃合十的手,这才看向地上的骰子,只见刻有六个点的面赫然朝上。
武强大喜,抓起骰子从地上一跃而起,接着一边拜谢神像一边退出了小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