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忧思恐惧

第96章:忧思恐惧

“表妹有孕了?真是恭喜,”曹爽这才注意到夏侯徽的小腹微微隆起,脸上顿时浮起些许笑容,“这可是我的表外甥,表妹千万得养好……”

“我不能在此地逗留很久,表哥有事不妨直言。”夏侯徽突然不想跟他绕弯子,催促道。

曹爽脸上的笑容逐渐凝结,随即换上了一脸凝重:“表妹,先帝驾崩之后,便让平原王继承了大统。但你是知道的,我们曹家之前一直支持的都是京兆王……今日你是没瞧见,新帝竟在首阳陵大唱闺阁怨歌,将皇太后吓晕……天子如此不近人情,我们曹家得早做准备;有备才能无患。”

朝堂之事,夏侯徽不太关心,她直接问道:“那表哥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帮我们盯紧了司马家的一举一动,”曹爽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一旦司马家有任何异动,你便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出来。传给这间食肆的掌柜即可,他是我的亲信……”

夏侯徽愈发听不下去,忍无可忍之下,立即打断了他:“你要让我做你们曹家的细作?”

虽然她不太了解朝堂之事,却也知道,洛阳城内各个世家大族,都会试图在对方府中安插细作,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而这些细作所传递的消息,有时甚至足以覆灭一整个家族。

幼时,夏侯家也曾被安插过细作,是夏侯尚的一个小妾。夏侯尚在府中的一言一行皆被外人知晓,在朝堂之上屡遭弹劾,步履维艰。后来发现细作竟是那小妾后,即便夏侯尚一向是仁慈之人,也即刻命人毒死了那小妾。

小妾的家人自知事情败露,非但不敢闹腾什么,甚至连女儿的尸体都不敢上门来收。最终夏侯家连丧事都没给那小妾办,直接一把火烧了尸体,挫骨扬灰,就当这个人从未在这世上走过一遭。

这便是细作的下场。不会有任何人去可怜,去同情。可现在,曹爽竟要让她去做这种人……纵使他从来都没有中意过她,可她至少还是他的表妹啊!

“表妹,你别说得这么难听,”曹爽放柔了语气,一副哄骗她的模样,“我让你给我传递消息,只是想要自保而已,绝对没有要害司马家的意思。新帝因为昔日之事,看我们曹家不爽,曹家便岌岌可危……你曾经中意过我,肯定也不愿看着我出事吧;就帮曹家这一回,如何?”

若非亲耳听到,夏侯徽真的难以置信;这就是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竟会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没错,她曾经是很中意他。中意到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他,中意到非他不嫁;中意到即便跟司马师成婚之日,都想不顾一切随他逃离洛阳……可难道就因为她中意过他,就要心甘情愿成为他的爪牙吗?他肯屈尊降贵来找她帮忙,她就非但得立马答应,还要感恩戴德吗?

以前在夏侯家之时,他从来都是对她不理不睬;现在她嫁进司马家了,在他眼中终于有了些价值,他便迫不及待要利用她了?

“表哥,你也说了,我是曾经中意过你,”夏侯徽硬生生将那无比的愤懑给咽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笑容,“但现在我已嫁做人妇,还怀了孩子,我心中便只有子元,没有你一分一毫的位置了。司马家便是我的家,伤害司马家的事情我不会做。当然,我还是会念及旧情——今日你跟我说的这番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若有下次,我便什么都不敢保证了。”

撂下这番话后,夏侯徽就再无兴趣留在这里,即刻开门离开。曹爽看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双手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又无可奈何。

从首阳陵回来之后,郭女王便一病不起;终日只能躺在永安宫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虽然身为六宫之首的毛贵嫔,日日在郭女王身边服侍,端汤送药,不敢有丝毫懈怠;可一连三日过去,曹叡都并未踏足过永安宫半步,让郭女王愈发焦虑。

郭阳也在永安宫内服侍了三日。今日正午郭女王又昏睡过去,并未用午膳。到了下午未时左右,郭女王才醒过来,毛贵嫔便立即让郭阳出去传膳。

当郭阳小心翼翼地端着午膳进来时,刚进寝宫,便听到郭女王那悲痛中带着决绝的声音:“你莫要再安慰本宫了。本宫已经病了整整三日,陛下都未曾来看过本宫;由此可见,陛下心中根本不认本宫这个母亲。”

毛贵嫔还是劝道:“真是太后多虑了。陛下刚刚登基,朝堂上政务繁忙;陛下抽不开身来看望太后,也在情理之中。若陛下真对太后不闻不问,又怎会默许妾与郭昭华留在永安宫照顾太后呢?”

郭女王有些焦心地看了毛贵嫔一眼,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不出口般,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而当郭阳踏进寝宫,将午膳放在案几上后,郭女王便立即转向她:“她,她肯定明白些……郭昭华,你一定知晓三日前在首阳陵上,陛下所唱的是什么曲子吧?”

毛贵嫔由于出生低微,并不懂得音律诗词,此刻更不知郭女王在讲什么,便也看向郭阳,询问道:“郭昭华,你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郭阳的目光在郭女王和毛贵嫔脸上游移了一下后,就只能实话实说:“回太后,贵嫔——那日陛下所唱之曲,是甄太后生前所作《塘上行》。”

“什么!”毛贵嫔大惊失色之下,手上一抖,差点将漆碗里的药给撒出来——无人不知,当年甄太后可是被先帝曹丕给下旨赐死的;曹丕尸骨未寒之际,曹叡竟在首阳陵,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唱甄太后的《塘上行》,这是何意……

也难怪那日,郭女王会在急痛攻心之下,直接晕过去了。

“当年先帝本欲栽培礼儿,也授意本宫收礼儿为养子,日后好有个依靠,”想起过去的事,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从郭女王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滚落下来,“若非陈群司马懿之辈力劝本宫,若非陛下扮做内官混入长秋宫见本宫,说他已经解开与本宫的心结,还苦求本宫救他;若非这三年来,陛下一直都对本宫恪守孝道,日日来长秋宫请安,本宫怎会收他为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