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甘

杨玄解堪堪退出空灵状态，只觉右膝和腰腹部传来难忍的酸痛，黑水灵气和雷池动荡不已，脑中更是一片混乱。

诚然，初次杀人的心理冲击加上雄鹿殉主的刚烈让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自己做错了吗？

学员被乱军波及，自己前来救援，跟军队一起行动，被乱军袭击，对方不分青红皂白一句话都没说，开山刀当头就砍下，看出自己不是士兵之后砍得更加欢快，显然不是什么正义之师。

若不反击，自己必定身亡，什么宏大志向什么回向武典全都没用了！

而对方……杨玄解也是出身楚地，自然知道楚人的叛乱是由多种原因导致的，穷山恶水、民风彪悍、与中原有久远的矛盾、道统之争、红雾降世之后洛朝陷入战争泥潭，不得不加重赋税，都是原因。

对……其他的我都没办法解决，只有清除六界百族，终结战争，是能做到的！

圣行者程一诺就是融会贯通了天子武学《七佛八菩萨所说神咒经》，同运末法佛灯和佛言锁阙两招，前者化为火狱，后者生成结界。

至今十六年，在无数幽鬼悍不畏死地舍身冲击下依然扼守两界通道，屹立不摇，威震六界。

《七佛神咒经》民间俗称如来神掌，对佛缘和悟性要求极高，传人寥寥，能修到融会贯通两招并用的更是数百年不出一人。

但回向武典这天道私生子可是连失传的紫雷刀法都能搞到手，还强行开辟体内雷池，此行之后获得资格、直接兑换，不就行了？

我有机会有能力终结七界战争，不能在此失意！

杨玄解几乎是自欺欺人地乱想一通，才消除了初次杀人和目睹殉主的震撼。

回头一看，蔺厉锋脸色发白，抿紧嘴唇一言不发，手臂被划开一条口子，不过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数名学府护卫将他团团围住，止血疗伤，也有几名往杨玄解这边赶过来。

其实蔺厉锋也没有战场厮杀的经验，之前最多只是参与地下死斗什么的，虽然跟杨玄解一样修为胜过对方，实战中却落了下风，是步三叹及时出手将他的敌人击杀。

十名军士在三名雄鹿骑兵的冲击下也没有死人，只是有几个轻伤，两个军士手臂耷拉。

原本十名步兵面对三名骑兵是绝无幸免的可能，奈何这里是高武世界，十人中两名队率实力胜过对方不少，方罡还是生力军。

后面也有同伴远程支援——军侯抛出了自己的长槊，抢先射杀一名骑兵身下雄鹿，令其滚成一团被乱刀分尸。

此时远处的火球也再次燃起，在战场上空遥遥划出道道瑰丽火线，落在戍卫军中，基层军官们连忙将其拍出或湮灭。

偶有几颗落在缺乏防御的杂役中，炸出无数带着烧焦味的血肉——这种攻击根本没办法用盾牌防御，在盾牌上炸开反而会造成更多伤亡。

同时，戍卫军的反击也开始了，随着灵灯点燃，红雾消散，戍卫军不断冲锋的同时也在用火箭火罐等远程武器攻击对方所处的山林。

反正这边水系多，也不怕被烧死，单纯的烟雾也能用灵气隔绝开。

无意之间，杨玄解余光撇到几位同僚，李元神色凝重似乎并没有注意他，郭炽和殷山长谷弓马娴熟，似乎被分派到两边远程支援。

但是步三叹却看着自己，眼神中有几分疑惑，龚坝虽在辅助防御远方火球，眼神偶尔飘向这边，也是面带不解。

显然两人看到了之前雷刀将出未出，真意难张的场面！

如果是自行修出的真意，就该如同老石的招意一样，达到了至少半步存意的境界，招意使用随心。

只是杨玄解的紫雷真意是直接兑换出来的，相当于作弊！

面对步三叹疑惑的目光，饶是经历了初次杀人，杨玄解背后仍是禁不住渗出冷汗。

他现在就如同借钱经营的商人，借着云中君弟子和紫雷道法的名头加入救援队伍，又通过救援队伍救助楚楚和到龙蛇泽获取紫雷刀法，回向武典奖励一套天子武学的兑换资格。

同时再用紫雷刀法跟云中君交易，坐实她弟子的名头，完成闭环，并借此上位接触更高层次，获取因果点。

这一套借鸡生蛋是老资本家手段了，可谓无中生有一本万利。

但问题是全程环环相扣，如走钢索，如临栈道，一旦其中一环出了问题，绝对是瞬间崩盘，一手金融风暴次贷危机拍在杨玄解脸上。

比如如果步三叹此时出手试探，或者之后盯紧了杨玄解，让他没机会进龙蛇泽浑水摸鱼获取紫雷刀法，那很难说就一招的冬雷乍击能不能打动云中君。

幸运的是步三叹眼下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因为从众人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从数百米外传来，却是由远及近，不断推进，为首最近的一人更是势若疯虎，大步流星地往这边冲过来。

其速度并没有超过军侯和杨玄解他们这个层次的极限，但无形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似乎任何阻碍都减慢不了他的脚步！

这是战场杀意！比剑意刀意更强一重的意境，不仅可以加持所有招式，甚至可以带动友军！

这至少是在最激烈的沙场摸爬打滚个几年，还得天赋极高的军士才能掌握，每一个都是战场屠夫。

中州戍卫军中都寥寥无几，通常只有在六界战场前线的将军才有，另外就是参加多次起事，身经百战的楚地老将！

个别消息灵通的杂役感觉到这股气势，明白其代表的含义，顿时如遭雷击，两腿战战，机械性地往前走不了几步就摔倒在地，不少战兵都神情凝重！

连方罡都感到一阵头大，咒骂道：“呸，真是倒了血霉，咱们的人头就这么值钱？”

趁大家没注意，他转头低声对杨玄解说：“等会你往前跑就完事了，咱们可能是入了网了，你留下也没啥用。”

“我……”

杨玄解不想临阵脱逃，问题是人家说得没错！

刚见血的人，碰到大军四面围杀，还能干啥呢？

军侯深吸一口气，大喊：“继续冲！别停！”

这局势明显是前左右三方包饺子，重兵在后，见他们前冲之后，后方的重兵立刻赶上来，要是他们冲得快一些，突破前方的防线，那还有机会，否则后面的重兵咬上来，那就真的四面楚歌了。

至今为止军侯都想不明白戍卫军是怎么露出马脚，为什么敌方起义军能侦查到戍卫军具体位置，无声无息地布下四面陷阱，让他们直接撞到包围网中。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至少在冲出前方包围前思考这个没意义了。

杨玄解都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前几天的失败誓愿导致霉运影响了这支队伍。

但细想又不太可能，回向武典的霉运惩罚一向都是现世报，极为灵验，不玩悬念。

其经营理念就是短平快，惩罚时间短、手段廉价、快速反应，绝不将负债留到第二天，选择合理事故，五分钟之内必定生效。

再说也就是针对他一人的，最多是小范围影响，不会从整体局势上扼杀他，不然幽鬼大军早冲过来了。

不管如何，全体戍卫军已经不断向前加速，由于四面被围，陷入了背水一战的状况，全军只有一个想法：冲锋！

最多就是暗中希望前方的敌人是纸老虎，用来把他们吓往后方重兵处，百息之内能突破防线，不然就得被后方咬上了。

杨玄解等人由于一开始就身处前方，也被迫成为先锋中的一员，不过最前方还是军侯、步三叹、方罡和另一个队率。

步三叹也曾参军，此时他以金属内功运使破阵子，足可担当锐利箭头。

殷山长谷、龚坝等人已祭出阵图，气息勾连，结成小五行阵，数十名学府护卫以身为盾护住侧翼，脸色冷峻，誓死相随。

楚军呼啸声此起彼伏，各种土话充斥战场，显然是在回报军情，指挥调动。

不仅山上几团火球再燃，空中翱翔的游隼也急速俯冲，利爪坚喙在冲击下足以撕裂军士们的皮肤。

队伍中不时就有人惨呼一声，被游隼夺走一块血肉，甚至被叼走眼珠！

连游隼这种侦查部队都出手攻击，显然楚军也是全力阻拦他们离开了。

虽然游隼造成伤亡不多，但一些被攻击的杂役辅兵都满脸鲜血，高声痛呼，很是影响士气。

这看似土著的楚军，步炮协同就算了，居然还有空中支援！

十余名雄鹿骑兵怪叫连连，举着开山刀迎头撞上了先锋队伍。

步三叹一改唉声叹气的习惯，一脸冷峻，双眉如锋，手中宝剑挥动，一招破阵子·落尽红英横扫而出，气势凌厉，隐隐似有招意浮现，几乎眨眼间就越过了双方中间的距离。

对面雄鹿骑兵待遇也正如招名，脖颈或者上身应剑断裂，鲜血喷涌而出，在空中零落，宛如朵朵红花。

刚刚赢了第一场生死战，又有步三叹在前，不用直面敌人。

就算步三叹腾不出手，还有军侯和小五行阵顶上，身边还有悍不畏死的学府护卫死士做肉盾，可谓树下乘凉，杨玄解却并无半分欣喜，脑中各种画面如厉鬼缠绕，发出声声讥笑。

雄鹿骑兵即将落在他头上的开山刀。

身体如同石化，脑中曾一片空白，最后靠着回向武典的空灵境界杀敌。

步三叹的疑惑。

龚坝的不解。

方罡的好意劝说。

潜意识里，杨玄解曾想过有了雷刀就能翻身，也曾想过自己的第一场生死厮杀是怎么样的。

然而运使雷刀失手，只能放弃雷法用回老本行。

这无疑是极为讽刺的。

作弊似地兑换了一式，却连用都用不出吗？

满脑杂念，最终化为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