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政治风波,光荣下狱

官不聊生的日子

话说明孝宗朱祐樘大好人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好不容易博了个“弘治中兴”,结果因为忽视了对娃的教育,导致辛辛苦苦十几年,一夜回到弘治前。

朱祐樘快死的时候,派人把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召至乾清宫的病榻前,嘱托道:“朕自继位以来,一直遵守祖宗法度,不敢怠慢荒惰。日后之事,多烦尔等费心!”

就这样还不放心,专门拉着刘健的手托孤道:“太子年幼,好逸乐,爱卿当教之读书,辅导他成为明君。”

烛台上的火光飘忽不定,随风摇摆,终于化作一缕轻烟,渐渐散去。老实人朱祐樘轻轻地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还留下一个祸根。

山雨欲来风满楼。

所有正史、秘史、稗官野史都一致认为的昏君明武宗朱厚照登场。

朱厚照到底有多昏庸?一个很形象的例子就是清朝的皇子们在读书时如果不专心,师傅就会怒斥一句:“你想学朱厚照吗?”于是,这些小贝勒私下里玩游戏时,一言不合就会吵起来。

贝勒甲:“你二不二啊,你朱厚照啊!”

贝勒乙:“你才朱厚照呢,你全家都朱厚照!”

平心而论,朱厚照也是冤大头。李东阳就曾说:“老百姓的情况,郡县不够了解;郡县的情况,朝廷不够了解;朝廷的情况,皇帝不够了解。”

其实,这个说法已经很保守了,现实情况往往更糟。老百姓和皇帝之间起码隔着七八道关卡,是个人都不会指望信息在经过这么多关传递后仍不失真。

由于每道关卡都是一道选择题,加工哪个,隐瞒哪个,说多说少,如何取舍,都是有讲究的,也是各级官吏必须拿捏好的头等大事。

因此,在权力方面,皇帝无与伦比,但在信息的封锁和扭曲方面,文官集团却占据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即使是负责直接向皇帝反映真实情况的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御史也不能免俗,要么被收买,要么等着被踢出局。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官场上彼此心照不宣的共识:一级一级往上骗,一直骗到太和殿。

皇帝很着急,后果很无奈。

朱元璋就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仙,不可能对官员的每一起违纪行为都了如指掌。因此,他遍插特务,机关算尽,就是为了监督百官,肃贪反贪。然而,这场猫和老鼠的游戏似乎永无止境,贪官污吏就像野草一般顽强,赶不尽,杀不绝,义无反顾,前仆后继。

被逼无奈的朱元璋甚至用发动群众运动、重金悬赏的方式来保证吏治清廉。可惜他忘了一点,所谓的官和民不过是一种身份的转化。考中进士是官,脱了官服就是民,骨子里那些东西没有任何改变。

贪官即刁民。

事实也是如此。很快,原本信心十足的朱元璋就开始抱怨一些刁民利用他赋予的权力横吃横喝,敲诈勒索,甚至和他们监督的对象同流合污,不仅没有达到全民反腐的初衷,反而让社会更加动荡,只好紧急叫停。

所以到了明朝中后期,绝望的皇帝再也不信文官,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嘉靖和万历。崇祯本来还挺信,结果被骗得惨不忍睹。就在他吊死煤山前几个月,内阁首辅周延儒还把一场压根儿就不存在的战役吹成大捷,捞到一笔奖赏。而且据他所编,战役是在距离北京不过几十里地的通县打响的,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这不是把崇祯当白痴吗?

因此,一上台就果断除掉魏忠贤的崇祯,到了执政后期悲哀地发现自己竟不得不重新起用宦官,否则智商都会遭到侮辱。

这就很好解释为什么明朝出产了那么多仗势弄权的太监了——除了相信朝夕相处的太监,皇帝别无选择。

事实上,当朱元璋亲手废掉了宰相,传统政治里对君权的最后一道制衡——相权便烟消云散了,随之而来的是内阁和宦官竞相去填补这个空缺。及至成化末年,全国的宦官人数已逾一万,并很快超过了有品级的文官的数量。在此背景下,刘瑾出现了。

刘瑾很贪、很黑、很坏,简直就是人渣中的极品、太监里的败类,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毋庸赘言。

但问题是,他究竟贪污了多少钱?

根据史学家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的记载,换算成今天的购买力,约合人民币二百五十亿元。

赵翼向来以挑刺儿为乐,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正德初年,兵科给事中周钥奉旨去淮安查勘,在返京的船上自刎身亡。由于下刀很重,旁人抢救时,周钥已口不能言,在纸上写下“赵知府误我”几个字后一命呜呼。

给事中监察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品级虽低,却握有实权,是天下读书人的梦想,周钥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金饭碗,寻死作甚?

原来,刘瑾当权,贪婪骄横,奉使出差的人归来,他都要索取一笔不菲的贿赂。周钥到淮安办事,知府赵俊本来答应送他白银千两以应付刘瑾,谁知临走时却变了卦。周钥彷徨无计,只好自杀。

一千两白银相当于人民币不到五十万元,乍听之下好像很离谱——至于吗?

至于,因为有前车之鉴。

之前另一个给事中安奎和御史张彧出京盘查钱粮,回来刘瑾索贿,嫌他二人给得少了,就找了个借口用东厂的“新发明”惩罚他们——戴着一百五十斤的枷示众。

要不是那几日阴雨连绵,这俩人必定中暑身亡。事实上,能从东厂的这项“创新”中逃生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死得很惨,还不如像周钥那样自我了断,选个惬意点的死法。

当然,刘瑾想做大做强,靠自己单干是不行的,必须招兵买马,组织阉党。

很快就有人主动投诚。都察院右都御史刘宇带着上万两银子,敲开了刘瑾的家门。

这是刘瑾收的第一笔过万的红包,他惊喜交加道:“刘先生何厚我?”意思很明白:想要啥直说吧。

刘宇后来成为阉党的核心成员,官至兵部尚书。在任期间,所获颇丰,以至于当他再次高升,成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后,发现文官的贿赂不如武官大方,竟怏怏不乐道:“兵部自佳,何必吏部也。”

刘宇也就是条指哪儿打哪儿的狗,真正给刘瑾当狗头军师的是焦芳。

证法之器

焦芳是有真才实学的。

这个出生于河南南阳的贫二代是天顺八年(1464年)的探花,当过经筵讲官,曾为太子讲读。

成化十年(1474年),焦芳已扎扎实实当了十年的翰林院编修,比他资历浅的都升侍读侍讲了,但不知什么原因,愣是没他的份儿。

不仅如此,还有人向内阁首辅万安进谗言:“像焦芳那样不学无术的人,也想当学士吗?”焦芳听说后,猜测此人是大学士彭华,因为彭华曾多次讥讽他,于是放出狠话:“彭华在背后算计我,如果我当不上学士,就跟他同归于尽!”

彭华觉得焦芳心理不正常,指不定哪天真的就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了,便找到万安替焦芳疏通。万安为了息事宁人,做了个顺水人情,将焦芳升为侍讲学士。

《明史》在记叙焦芳初入翰林遭到排挤时,说他“不学无术”其实是不恰当的泄愤之词。试问一个能给杰出坏人刘瑾当军师的人,怎么可能不学无术?人家是典型的要学有学、要术有术的复合型人才。反而是上面提到的万安、彭华,人称“纸糊阁老”,才真的是胸无点墨,尸位素餐,堵住了无数年轻人向上攀爬的道路。

成化朝的现实是从内阁就开始烂,身处这种环境,再正直的人也会腐败变质,焦芳一天到晚都觉得自个儿怀才不遇,更不可能例外。

其实,细考焦芳的成长历程,人家也是吃着圣贤的精神食粮长大的,也曾梦想着成仁取义,吟咏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1)直至双眼湿润,也曾每天走来走去,为大明的命运苦苦思索……

于是乎,大家集体纳闷了:这样一个曾经心忧天下、胸怀苍生的有志青年,怎么堕落成了一个死太监的狗头军师?太令人痛心疾首了!

五百年前,王阳明遇到了同样的疑问。于是,他循着焦芳的人生轨迹,开始了他的探索。

焦芳担任侍讲学士期间,吏部尚书尹旻炙手可热,其子尹龙也在翰林院当侍讲。焦芳深知人微言轻,以自己的地位轻易巴结不上尹旻,就去奉承尹龙,打算曲线救国。

然而好景不长,尹龙犯法被治罪下狱,尹旻也被革职查办,而焦芳因为与尹氏父子关系密切,被赶出了翰林院,贬为桂阳同知(相当于副市长)。

在桂阳任上,焦芳日夜梦想着东山再起,每遇升迁机会,便软磨硬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从他艰苦卓绝的履历上就能体现:四川提学副使(相当于教育厅副厅长)、南京右通政。

熬到这个位置就算正四品了,焦芳再接再厉,谋求重回翰林院。

问题是,此刻焦芳正在家里服丧,怎么才能如愿以偿?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和他经历差不多,也在家丁忧的人——南京国子监祭酒李杰。李杰守孝期满,很得人心,内阁首辅徐溥想让他重入翰林院,阁臣刘健执意不肯,说:“今天破例让李杰复入,明天焦芳就会提出同样的要求。”徐溥没听刘健的劝告,还是让李杰重返了翰林院。

焦芳蓄势已久,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日夜兼程,一路狂奔到北京,四处打点,援引前例,终于得遂其愿,服完丧事便重新挤进了翰林院。由于刻苦钻营,没过多久他又当上了礼部侍郎。

据说当年稍有良知的人惊闻此消息无不感到三江共震,五岳不安,上天无眼,公理何在!

焦芳对刘健阻止他复入翰林院一事耿耿于怀,时常当众撒泼,谩骂刘健。不仅如此,由于打压过焦芳的高层多为南方人,长期的积怨使他的地域歧视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后来竟写了一篇《南人不可为相图》呈交刘瑾。朝中每退一南方人,焦芳便喜不自禁;写文章亦必诋南而誉北,心理极度扭曲。

升任吏部侍郎后,焦芳又开始恶心吏部尚书马文升。对于这个正直无私的老头,他总是或明或暗地贬损。为了捞取政治资本,还经常发挥特长写文章,上书言“御边四事”,阁臣谢迁看后认为大而无当,予以否定,于是焦芳又移恨谢迁。

朱厚照在他即位的头九个月就花掉了四百多万两库银。户部尚书韩文财政告急,廷议时,大臣们认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劝皇帝节俭。焦芳知道现场有皇帝的耳目,故意慷慨激昂道:老百姓家尚且需要用度,何况一国之君?

正德元年(1506年),马文升去位,焦芳靠着不失时机的阿谀,毁人誉己的手腕,当上了吏部尚书。

刘瑾开始耍流氓

周钥自杀事件发生后,那个一毛不拔的赵知府被逮捕问罪,刘瑾却安然无恙。

但此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影响很坏。阉党骨干、吏部侍郎张找到刘瑾,劝他说:“那些官员给您行贿,用的都不是私财,而是先在京师借贷,回去后又打着您的旗号四处搜刮银子来偿还。这样下去是积累民怨,势将遗祸无穷。”

刘瑾深以为然。他早就不缺钱了,安全却越来越宝贵。此时,御史欧阳云等人又来行贿,刘瑾摇身一变,大义凛然地揭发了他们企图用糖衣炮弹腐蚀“廉洁官员”的恶劣行径,为自己换来了拒贿的美名。

然而,刘瑾不是文官,美名对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点缀。只要安全系数足够高,他还是会变着花样纳贿,毕竟天下是他朱家的天下,亡国亡的是他朱家的国,刘瑾又没有儿女,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以刘瑾为首的八个环绕在朱厚照身边的太监招致了外廷的强烈不满,内阁首辅刘健给他们起了个绰号叫“八虎”(2),并列举了其累累罪行:首先,不分昼夜地骑马出宫玩耍;其次,把钱不当钱;再次,到北海划船,进行交通管制,严重影响京城百姓的正常生活;最后,饮食邋遢,不符合圣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要求。

在朱厚照眼里,这些根本就不算事。没钱了便让太监去户部索要盐引(食盐专卖许可证),再拿盐引去盐商那儿换钱,搞得户部尚书韩文每次退朝都泣恨不能救正。户部郎中(相当于财政部司长)李梦阳看不下去,说:“大臣共国休戚,徒泣何益!”韩文问:“计安出?”李梦阳高声道:“言官交章弹劾,阁臣死力坚持,去宦官易事尔。”

翌日退朝,刘健召集包括韩文在内的六部九卿大小官员密议,众人同仇敌忾,都认为天下兴亡,匹官有责,必须联名上疏,铲除“八虎”。刘健派人找到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岳,陈述了文官集团的计划:以李梦阳的劾疏为发力点,百官联署、内阁“票拟”后由王岳呈送给朱厚照,劝谏其点头,然后司礼监批红,颁布天下。对“八虎”的迅猛崛起深感忧虑的王岳欣然同意。

读罢由李梦阳起草的奏疏,被华丽且严厉的措辞击晕的朱厚照心下发慌,在王岳的苦劝下决定将刘瑾等人遣送南京。

王岳以为大功告成,谁知回报时谢迁却皱眉道:“皇上与他八人从小玩到大,情分极深,有朝一日想起,必会召回。我们高兴得太早了。”

刘健如梦初醒,谢迁已铺开纸写了封杀机重重的奏疏,论证“八虎”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彰天理、平民愤。李东阳担心“过激恐将生变”,王岳亦主张一步步来,可刘健坚持认为“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一定要斩草除根。

这很好理解。时人在评价当朝三位阁臣时就说:“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意思是说,李东阳智谋多,刘健擅长决断,而谢迁口才好。

王岳无奈,只能再次转交,并力挺阁臣。朱厚照毕竟年轻,害怕群臣真的集体罢工,勉强答应次日早朝下旨逮捕刘瑾。刘健听说后,与众官约定,早朝时伏阙面争,一定要诛杀刘瑾。

然而,由于焦芳和锦衣卫千户钱宁的告密,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大惊失色的刘瑾带着七虎连夜进宫,环跪于朱厚照四周,磕头痛哭。见朱厚照有些心动,刘瑾反咬一口:“王岳想害奴等。他勾结阁臣,目的是要制约皇上的行动。为此,他必须先除掉对皇上忠心耿耿之人,扫清障碍。”

朱厚照听说有人要限制他的自由,立马变脸,当即任命刘瑾为司礼监秉笔,马永成掌东厂,谷大用掌西厂,抓捕王岳,解送南京孝陵种菜。

次日清晨,大臣们斗志昂扬地入宫早朝,准备伏阙跪奏,却发现宣旨之人已变——皇上说昨夜失眠,无法上朝。至于刘瑾等人,从小服侍至今,不忍处理,此事容后再议。

刘健、谢迁大怒,决定押上威望做最后一击,上表辞官。他们以为皇上再颟顸,也不敢对先皇指定的托孤重臣动刀。谁知此举正中朱厚照下怀。

如果了解一段往事,不谙儿童心理学的刘健也许能更懂新帝的心思。

朱祐樘生前喜欢跟儿子在幽静的夜晚散步。也只有在此时,他才能罕见地流露出真情实感。

一次,路过端门外的六科廊(六科给事中的办公场所)时,淘气的朱厚照走到门口,大声问:“这是什么地方?”朱祐樘赶紧向他摆手:“小声点。这是六科言官办公的地方,里面肯定有人值班,别惊动了他们。”朱厚照不解:“怕什么,六科官员不还是你的臣子吗?”朱祐樘摇头道:“如果惊动了他们,纠劾的奏疏会立刻送到你父皇面前。”

朱厚照慢慢明白,看似无所不能的父皇,也生活在一个套子里。他日渐觉得这座紫禁城实在是无趣,文官难以捉摸,又很可怕。最怕的当数朱祐樘给自己安排的老师——王华。一次,朱厚照同大伴刘瑾玩得晚了,上课迟到,王华便讲了一通“十常侍”“甘露之变”的历史,痛斥宦官之祸,在场的太监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刘瑾则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放肆……

不让李东阳走是刘瑾的主意:第一,李东阳在倒刘活动中态度并不激烈;第二,前朝老臣要是一个都不留,面子上不好看。

李东阳则再次上疏乞退,朱厚照的批复很简单:“卿勿再辞。”

在送别昔日战友时,李东阳泣涕涟涟,刘健正色道:“何用今日哭为!使当日出一语,则与我辈同去耳。”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留下的作用远大于离开,直面黑暗所需要的智慧和勇气也远胜于逃避。

李东阳的嗅觉比较敏锐,当众多文官要求他扛起大旗向朱厚照上疏挽留刘健和谢迁时,他回绝了:“你们这不是救人,而是在害人。刘瑾对两位阁老恨之入骨,群起求情,无异于火上浇油,逼刘瑾痛下杀手。”

北京的官员沉默以对。南京的六科给事中接过大旗,全部站了出来,交章挽留。

刘瑾恼羞成怒,竟派锦衣卫前往南京将为首的戴铣等人押解至京。二十多人,全部享受廷杖待遇,戴铣被活活打死。

接着,以蒋钦、薄彦徽牵头的南京都察院的御史们跳了出来,联名上疏,要求朱厚照罢免刘瑾,委任大臣,务学亲政,以还至治。

刘瑾黔驴技穷,一律以“廷杖除名”处置。

平日里,刘公公训练打手很有一套,对狠手的要求是做个皮人,里面塞上砖头,打下去皮子完好而砖成齑粉;对轻手的要求是在皮人外面裹上一层纸,重重地打下去,纸不许破。行刑时就看监刑太监的暗示:脚站成外八字就往轻了打,站成内八字就往死里打。

于是,“蒋钦”这个名字从浩如烟海的史册中脱颖而出,同三国时的东吴名将蒋钦一起彪炳千古。

御史蒋钦显然不喜欢就事论事,他在奏疏中大爆猛料,将刘瑾那些破事和丑闻全抖了出来,然后放出狠话:现在全国都感到寒心,唯独陛下您还把他放在身边使用,这是不知道左右有贼而把贼当成了心腹。请陛下亟诛刘瑾以谢天下,然后杀臣以谢刘瑾。使朝廷以正,万邪不入,则系臣之所愿!

这是要一命赔一命,相信刘瑾在看到奏疏时,心头是恐慌的。

蒋钦立刻又挨了三十大板,被扔进诏狱。

蒋钦笔耕不辍,在狱中继续写道:请陛下将臣与刘瑾比较一下,是臣忠还是刘瑾忠?臣的骨肉都被打烂,涕泗交流,七十二岁的老父也顾不上赡养。然臣死不足惜,所惜者,陛下随时可能遭受亡国丧家之祸!望陛下杀掉刘瑾,悬首于午门,使天下都知道臣蒋钦直言敢谏,知道陛下英明果断。如果陛下不杀此贼,就请先杀臣,臣宁可与龙逢、比干同游于地下,亦不愿与此贼并生于世!

蒋钦此疏,字字泣血,忠心毕现,览之者无不动容。可惜他遇到的是一个我行我素的皇帝和一个帮皇帝更帮自己揽权的太监。所以,疏入,再杖三十。累计九十棍,就是铁人也扛不住,他终于实现了与刘瑾不共戴天的志向,三日后卒于狱中。

几十年后,当手无寸铁的兵部员外郎(相当于国防部副司长)杨继盛死劾只手遮天的严嵩时;一百年后,当一身正气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涟死劾祸国殃民的魏忠贤时,他们的心中都曾闪过一个名字——蒋钦。

最优秀的老师是生存

朝廷上下鸡飞狗跳,却不见王阳明的身影。时任兵部主事的王阳明实在太不显眼了,朝中大佬们下岗的下岗、跑路的跑路,中层官僚上书的上书、拼命的拼命,一片热火朝天,你死我活,王阳明在干吗?

在观察。

他绝不会像蒋钦那样一条道走到黑,然而,良知与个性又使他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在戴铣等人被押赴京城之前,他上了一道旁敲侧击的奏疏——《乞侑言官去权奸以彰圣德疏》。

小时读《古文观止》,喜欢那些文气充沛、纵横捭阖的文章,为苏洵的《六国论》(3)所倾倒。长大以后渐渐懂得,像《陈情表》(4)这样表面阴柔婉转,实则暗藏玄机的文章才是真正的奇文。王阳明的奏疏就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上疏前,湛若水劝他:“当初闹得那么凶,不见你有任何动作。现在胜负已定,却逆风而动,有什么意义?”

王阳明道:“当时有那么多正义之士在奋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而现在死气沉沉,必须有一个声音来唤醒大家。这个重任非我莫属。”

《乞侑》一折用语委婉,言辞平和,看上去很和谐。王阳明开门见山,先把朱厚照捧得老高:君仁,臣才直。上有您这样英明的皇帝,下才有那些直言敢谏的言官。

王阳明通篇不提刘太监,只说戴铣等人触怒了皇上是不应该,但作为言官,他们的职责就是劝诫您,即使说错了,您也多包涵包涵,以开忠谠之路。现在您派锦衣卫(白痴都知道是刘瑾的主意)把他们拿解赴京,在外人看来,您就是在堵塞言路,将来再有奸佞之人危害国家,谁还敢挺身而出,您又能从哪儿听到肺腑之言?

为了增强感染力,王阳明摇身一变成了电影导演,用了一组平行蒙太奇,提醒皇上这天寒地冻的,万一这帮人在押赴京城的道上挂了,您老人家这杀谏臣的恶名可就背定了,到时候群臣纷议,您再责怪左右没有劝诫您就晚了。

典型的连蒙带唬,绵里藏针。

全文没有一句申讨宦官的话,标题是王阳明的弟子在整理其文集时加的。而他,走的是一条曲线救国的迂回之路——保护了言官,自然就压制了权奸。

然而,王阳明显然低估了刘瑾,他不是政客,是流氓,应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

态度并不激烈的王阳明也被光荣地扔进了诏狱。说光荣是因为诏狱这地方不是你杀个人、放个火就能进来的,这是犯了重大政治错误的官员待的地儿。纵览明朝政治斗争史,逼急了就把对手往诏狱扔,这起码说明了两点:一、离死不远;二、想不出名都难。

说来凄惨,王阳明自弘治十二年(1499年)中进士,先是观政工部,然后授刑部主事,弘治十五年(1502年)告病而归,弘治十七年(1504年)返京,正德元年(1506年)下狱,在官场的时间总共不过六年,却因一次并不激烈的上疏而下狱,实在令人寒心!

北京的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绝望的冷酷,微弱的月光从狭小的窗口洒进阵阵寒意。此刻,王阳明,任你抱负如何远大,智慧如何超群,也只能在这“窒如穴处,无秋无冬”的铁窗中,在这暗无天日的漫漫长夜里面壁叹息!

失去自由是一种尖锐的痛苦,没有体验过的人永远无法感知。崖穷犹可涉,水深犹可泳,唯独身陷囹圄,有力无处使,有感不能言,就像坠入了无底的黑洞。又如一块没有感觉的石头,只能依托千丝万缕的冥想来打发无尽的时间,悠悠我思,曷其极矣!

寂静。

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宇宙的脉搏在他耳边回响。

如果说精神也是一种能量,那质能公式的应用范围将远不止于量子力学。

逼仄的空间,渺小的质量,即将迸发出崭新的思想。

脑海中,一幅幅画面迅速地闪回。

朱熹,阉党的文人无不饱读你的著述,一个个却已是厚颜无耻,教我如何再相信你的理论?!

陆九渊,你说“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但你可知何为宇宙?宇宙的目的又是什么?

儿时的疑窦再次出现在王阳明眼前:为什么会有生命?为什么会有宇宙?

宇宙由各种各样的物质组成,生命是物质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有了生命,就有了意志。意志产生于物质,又与物质如此不同。然而,无不能生有,既然宇宙可以孕育出有生命、有意志的人,是不是可以说其本身也是有生命、有意志的?如果说宇宙是一个人,那么我们生存的星球是他的一个梦。宇宙在梦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津津有味地做着一个杂乱无章的梦。当他醒来时,一切都烟消云散,化为虚幻。

抑或,宇宙作为一种存在确实就是物质的,人的出现不过是偶然罢了。王阳明,此刻的你一定觉得这个偶然是一种错误吧?无休无止的战争,乌烟瘴气的官场,永远无法消弭的贫富差距,人类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一小撮人对一大部分人的剥削?所谓的智慧、所谓的思想,都只是为了粉饰这种剥削的合理性?如果是这样,所有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我们不过是从自然界的有机分子经过漫长的岁月发展来的一具为了满足肉欲和物欲而拼搏的精密机器,与其他动物没有任何区别,万事万物都按照大自然的既定规律往下演变。虚生实,实化虚,生下来终究要死,一切原本没有意义。

化险为夷,独赖心力

信仰崩溃后的空虚,注定无解的思索,幻灭得就像现代派小说,空气里弥漫着无助和绝望。

我还有什么?我还能抓住什么?

两只吱吱乱叫的老鼠打破了死寂。没有李斯的人鼠之叹(5),王阳明望着相依相伴的老鼠,心里升腾起一丝暖意:人间有情,更胜天道。我还有父亲、妻子、朋友,即使不能相见,即使阴阳相隔,有他们的挂念和惦记,夫复何求?

心念及此,他又无比欣喜,《诗经》中的句子几乎脱口而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6)

是啊,是非成败转头空,万般回首化尘埃。天道轮回,情字不改!

元稹痛失爱妻后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7),李益失恋后的“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8),贺铸错失一见钟情的女子后的“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9)。更有崔莺莺思念张生时的癫狂:“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今春,香肌瘦几分,搂带宽三寸”(10)

如果众神已死,那么爱就是最后的信仰。心中有爱,便有了活下去的理由。王阳明借着这一线光明,继续前行。然而,未知的命运总是令人恐惧,于是,他搜集了五十颗可以替代蓍草的石子,开始算卦。

六爻算毕,是遁卦,下艮上乾。根据《易传》的解释,乾为天,艮为山。天下有山,山高天退。阴长阳消,小人得势,君子退隐,明哲保身,伺机救天下。

是啊,该退一步了,事已至此,若像蒋钦一般,继续上书死谏,以卵击石,只是徒增一具尸体罢了。

1506年的除夕之夜,大明朝最黑暗的幽室之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天地虽大,除了自己这颗心,又有什么可凭借的?这个道理王阳明虽然暂时还未悟透,但觉悟的种子已开始生根发芽,直到有一天,长成一棵能使“万物皆备于我”的参天大树,能化一切不利为有利:君子友我,小人资我,艰难困苦玉成于我。

然而此刻,爆竹声中,他想到的是会稽山下的漫步、余姚江上的放舟,是无尽的乡愁、思亲的煎熬。

寒冷的北京,干燥的大风刮过屋顶,沙粒在屋瓦上滚过,如同小鸟的喙击。它带来的是童年时在庭院里仰望那一小块湛蓝天空的回忆,是京城郊外的山地上策马狂奔的回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入狱后不久,父亲王华就被明升暗降为南京吏部尚书,而京城里原先反对刘瑾的官员早已作鸟兽散。

其实,刘瑾如此强势地打压文官集团(不好动刀的也往死里整,比如对韩文罚俸,罚得其倾家荡产),究其原因,乃自卑与恐惧所致,如果文官集团能为之所用,倒也不会赶尽杀绝。阳明身陷缧绁期间,刘瑾多次拉拢王华,甚至想荐其入阁。但王华始终拒绝合作,即便以王阳明相要挟,也不松口。

一个月后,王阳明接到上谕:廷杖四十。

午门。

阳光灼人,城楼上当差的侍卫看戏般望着楼下,旁边点着的香正微微地冒着烟。

一根燃完了,又一根燃完了。

终于,一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步伐整齐地从午门鱼贯跑出,其中几个还举着粗圆的朱红色廷杖。

明代最有创意的刑罚又一次粉墨登场,这次的主角是王阳明。

按照传统,廷杖时可以用棉絮裹身,但刘瑾实在太恨这对油盐不进的父子了,居然改了规矩。于是,王阳明成为大明朝第一个被脱了裤子廷杖的文官。

他被绳索绑住双腕,趴在砖地上。监刑宦官手捧诏旨,用尖细的声音喊道:“用刑——”

侍立两侧的锦衣卫校尉轮流上前,用大棍猛击阳明。每五杖即换一人行刑,左右站立的校尉高声报数,闻者无不胆寒。往往廷杖二十,受刑人便已奄奄一息,被活活打死者不在少数,而王阳明整整挨了四十棍。

与此同时,贬谪的文书下来了——贵州龙场驿驿丞。

龙场,东经106度,北纬26度,今贵州省修文县。

湛若水费了好大劲儿,才在帝国疆域图的最南边找到刘瑾替王阳明挖的这个坑。他沮丧地对王阳明说:“此地非人类所能居住,你这一去恐怕……”

但那一刻,没有人会意识到,传奇即将诞生,历史将被改写。

料峭春风吹人冷,正是京城花开时。阳明的好友汪抑之、湛若水、崔子钟等人前来送行,免不了又是一番赋诗壮行。

只有湛若水的诗符合他自成一体的思想体系:

皇天常无私,日月常盈亏。

圣人常无为,万物常往来。

何名为无为?自然无安排。

勿忘与勿助,此中有天机。

另一首:

天地我一体,宇宙本同家。

与君心已通,别离何怨嗟?

浮云去不停,游子路转赊。

愿言崇明德,浩浩同无涯。

送行的人里还有一位女子,姓名已不可考,诗也没流传下来,只有阳明回赠她的一首诗:

忆与美人别,惠我云锦裳。

锦裳不足贵,遗我冰雪肠。

寸肠亦何遗?誓言终不渝。

珍重美人意,深秋以为期。

看来,王阳明在妻子诸氏之外尚有一个关系暧昧的红颜知己。

亡命天涯

沿京杭大运河乘船一路南下,来到杭州。

阳明的本意是先回余姚看望年已八十八岁的祖母,然而,由于刘瑾从中作梗,这一点愿望都未能达成。

穷追猛打的刘瑾搞了个“奸党名单”,光荣上榜的一共五十三人,王阳明名列第八。

前七个分别是大学士刘健、谢迁,尚书韩文、杨守随、林瀚,都御史张敷华,郎中李梦阳。

除了李梦阳,其他几个都是相当于政治局委员级的高层。问题是李梦阳是红极一时的文坛领袖,王阳明紧随其后,可见刘瑾对这个六品主事有多“重视”。

方到杭州,王阳明就感受到了这种重视——被刺客跟踪。

为了避免连累家人,阳明叫家童先回余姚报信,自己则暂避城外胜果寺。

月黑风高夜。

阳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点上灯凝神默思。蓦地,他来到墙边,大笔一挥,一首《绝命诗》写在了壁上:

学道无成岁月虚,天乎至此欲何如。

生曾许国渐无补,死不忘亲恨有余。

自信孤忠悬日月,岂论遗骨葬江鱼。

百年臣子悲何极,日夜潮声泣子胥。

随即,阳明穿戴整齐,出门去了。

他来到钱塘江边,将冠戴朝靴脱下,伪造了自杀的现场,遁水而去。

翌日天色放亮,两个刺客进房察看,已不见阳明踪影。四下搜寻,来至江边,见到阳明的衣帽鞋袜,又联想到壁上的题诗,断定王阳明已投水自尽,于是匆忙返回,报告刘瑾。

王阳明被一艘小船救起,驶出杭州湾,在舟山停泊。是夜,狂风大作,波浪连天,小船被刮到了福建沿海,在福州东郊的鼓山停了下来。

阳明未敢久留,弃舟登陆,也不知身在何处,只循着小路往西狂奔而去。

天色渐晚,一座寺院出现在眼前。晨钟暮鼓总是能让人找到心灵的归宿,阳明稍稍心安,上前拍打山门,请求留宿。

没承想开门的和尚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就忙不迭地回绝了。

王阳明长叹一口气,继续跑路。

夜色朦胧中,一座墙塌壁残的破庙出现在眼前。王阳明心下大喜,想推门而入,哪知庙门早已被人卸去,颇有《聊斋》取景地的感觉。

阳明奔波数日,早已筋疲力尽。他顾不上害怕,进到庙中,双腿一软,倒头便睡。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如果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倒也不错,不用亡命天涯,不用担惊受怕。他实在太累了,身体上的、精神上的。官场如战场,心战打得太久,心已是千疮百孔,疲惫不堪……

突然,一声低沉的吼叫将他从梦中惊醒。他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吊睛白额的老虎,正朝自己一步步逼近!

他绝望了,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备受煎熬的王阳明忍不住睁开眼,奇迹发生了:老虎并未伤害他,只叼着行李走开了。

这一番死里逃生,再也难以入睡,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昨夜将王阳明拒之寺外的和尚上来找他,道:“近日常有歹徒在山中抢劫,是以寺中不敢收留陌生人过夜。”接着又问他昨晚是否遇到老虎。原来,山中时有猛虎出没,这座破庙早已成为虎穴。

阳明心下暗暗生气:你早知此地凶险,却硬是不让我进寺。如今并非前来道歉,而是看我是否已入虎口,好取我行李罢了!

王阳明灵机一动,将昨夜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惊得和尚目瞪口呆,嘟囔道:“你一定不是常人!”说着,连拉带扯,将阳明请到寺中。

这是一座很大的寺庙,一边靠海,一边临江,林木参天,建筑古朴。阳明突然醒悟:这不是千年古刹涌泉寺吗?

没想到名寺之中也有如此卑劣的僧人,可见世道人心到了何等不堪的地步。

阳明在僧人的引导下,来至后殿,却见一道士盘腿而坐,屏息凝神。

阳明一愣:这不是自己新婚之夜跑去铁柱宫与之彻夜长谈的那个道士吗?

道士听见动静,睁开双眼,一见阳明,眸子里露出惊喜,却立即收敛,只淡淡一笑,起身下榻,吟诵道:“二十年前曾见君,今来消息我先闻。”

僧人瞅了瞅阳明,又看了看道士,心想“俩神经病”,转身而去。

僧人一走,王阳明便将自己的遭遇都说与道士听。道士不断点头,说:“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阳明叹了口气,道:“孔子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从此隐姓埋名,枕石漱流,绿水青山长对吟罢了。”

道士摇头笑道:“孔子所说乃是春秋之时,王室衰微,诸侯林立。而今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你却往何处栖身?即使你能独善其身,你的全家老幼呢?若刘瑾迁怒于他们,诬陷你北投蒙古,将你父亲下狱,严刑拷打,如之奈何?”

王阳明的额上渗出汗来。

道士又道:“且伯安(王阳明字伯安)志存高远,胸怀天下,区区微祸,何足道哉?”

王阳明说要浪迹江湖原本就是气话,经道士反复陈述,雄心又起,满腔豪气汹涌而出,当即提笔濡墨,向着大殿白壁便书:

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这首《泛海》是王阳明流传最广的诗,画面感很强。

头上是明静的月夜,周围是险恶的波涛,一叶孤舟忽而被抛上浪尖,忽而跌入深谷。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死神拍打着它黑色的翅膀,在阳明的头顶盘旋,迟疑着要不要落下来。而王阳明却异常平静,视凶险如浮云之于太空,这是何等沉毅的大智大勇。

在艰难险阻中净化自己、扩大自己、征服自己,王阳明展现了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的气魄,激励了无数对自己有期许、对人生有要求的后世英才。


(1) 出自唐朝李贺《南园十三首·其五》。

(2) “八虎”指太监刘瑾、张永、谷大用、马永成、丘聚、罗祥、魏彬、高凤八人。

(3) 《六国论》提出并论证了六国灭亡“弊在赂秦”的精辟论点,“借古讽今”,抨击宋王朝屈辱的对外政策,告诫北宋统治者要吸取六国灭亡的教训,以免重蹈覆辙。

(4) 《陈情表》是三国两晋时期文学家李密写给晋武帝的奏章,辞意恳切,真情流露,语言简洁,委婉畅达。相传晋武帝看了此表后很受感动,特赏赐给李密奴婢二人,并命郡县按时给其祖母供养。

(5) 典故出自《史记·李斯列传》:“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6) 出自《诗经·小雅·常棣》。

(7) 出自《离思五首·其四》。

(8) 出自《写情》。

(9) 出自《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

(10) 出自元代王实甫的《十二月过尧民歌·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