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异能

时间刚过八点,他已经躺在床上,像往常一样,屋里没有一丝光亮。他把头埋在被子上用力的嗅,试图找到一点点幸子的味道,但都是徒劳。被子里除了洗衣液、消毒水和自己的味道之外,再无其它气息。陆铭起身去厨房,在橱柜里找出大半瓶二锅头,这还是幸子为了做菜买的。‘今天不能再做噩梦,只能这样了。’

就着一个苹果,陆铭把这半瓶二锅头灌了下去。不胜酒力的他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内跑到卫生间吐了三次,吃进去美味的苹果,现在吐出来就变成了又酸又臭的苹果泥,有不少还呛到了鼻腔里。顾不上漱口,臭烘烘的陆铭蹒跚着爬回床上,感到整个世界都在以自己为圆心开始旋转,没几分钟,就睡死了过去。

闹钟将他叫醒,窗外阳光明媚,让他睁不开眼睛。在枕头下摸索到手表,眯着眼看了一眼,“坏了!要迟到!”

平时六点五十出门的陆铭,今天七点三十才火急火燎地跑出小区。站在公交车上,他觉得今天状态不错,虽然眼看就要迟到,但自己神清气爽,想来也是,从昨夜九点多,一直睡到清早七点半,将近十个小时,真是把这两天亏的觉给补上了。他还考虑着下班后应该再去超市买两瓶白酒,说不定晚上还得接着喝。

旁边打电话的哥们儿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他穿着幸子工厂的工装。要知道,这里离他们工作的开发区可不近,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能遇到同事的概率几乎为零。陆铭不由得琢磨‘这哥们看来也要迟到了。’

穿工装的人正对着电话那头发牢骚:“张昇老总,今天没戏,现在铝材价格都很低,更别说回收价了,昨天那两个朋友说的很明白,别说提价,以前那个价格都保不住。要不咱们这次就算了,便宜给他们得了。”

‘张昇?哼!’陆铭心里暗笑,这个人他听幸子说过多次,台湾老板的大陆侄子,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公司里的小姑娘看见他都躲着走。‘这点小伎俩还瞒得过我这个老采购?’卖点废料都要雁过拔毛。最近铝价降得厉害,看来这一笔是挣不着了。

突然从路边小巷子里蹿出一辆自行车,正挡在公交车的前面,骑车的中学生被眼前这辆疾驰而来的大巴吓傻了,居然楞在路中间一动不动,活像一只夜里看见亮光的青蛙。电光火石之间,驾驶员猛地踩下刹车,伴随着尖厉的刹车声,拥挤的车厢内,从后向前,人们像多米诺骨牌一个压一个地倒下来,穿工装的人反应不及,手机摔在地上,人就向陆铭撞过去,把他压倒在地。陆铭感到身上的重量越来越大,胸口上好像站满了人,让他无法呼吸!他连呼救和咒骂都出不了声。

积攒了全身的力量,猛地向压在身上的人用力的推去,这爆发力很大,一下子把自己顶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身,然后又重重的摔下来。

‘咦,怎么那么安静,刚才喧嚣的抗议、咒骂、哭喊声怎么都没有了?’再看看周围,“妈的!我怎么还在床上?”

这还是一个梦,刚才他只是差点被自己的枕头闷死。

陆铭一骨碌翻起身坐在床沿,还能闻到身上残留着呕吐物的酸臭味,昨晚的酒不仅让他的胃难受,而且头也疼。‘喝多了!’

看看手表,5点10分。

“操!”

照例是再睡不着了,一边打扫着自己,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梦。

‘还好,这不算是个恐怖的噩梦。但为什么我能记清楚梦里的每一个细节呢。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有许多梦起床以后很快就忘干净了。’

既然睡不着,他决定今天就早些出门,说不定还能赶上首班车,至少可以有个座位让自己打盹。

5点45分,太阳还被城市天际线挡在后面,但路灯都已经熄灭,路上行人还很少。

陆铭走出家门后,就一直觉得有人紧跟在身后,他可以听见除自己外的另一个脚步声,但是通过路边车窗的反光看,又没有人。他偷偷看了好几次,的确没人,但那脚步声一直在,而且跟的很紧,陆铭快则快,陆铭慢则慢。好几次他似乎还感到对方喘气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

实在忍不住,猛地回过身去看,还是什么都没有,声音也没有了。但是再一转身,那脚步声又跟上他。陆铭开始小跑,但耳畔分明听见那脚步声也跑了起来。

满头大汗的陆铭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头扎进车站。让几个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人吓了一跳。他们用鄙视的眼神打量他,一定在想‘为了赶头班车不至于跑成这样吧,吃屎都要抢热乎的。’

他站到队伍里,从位置上看,一会儿上车是一定有座位的。但现在没空想这个。他警觉地四下里张望,原地左右挪步,再没有听见脚步声,也没有气息喷在自己脸上。

‘真是活见鬼。’

距离6点还有几分钟,首班车向着车站徐徐驶来,排在队伍后面的人蠢蠢欲动,特别是那些队尾的人,要想夺得座位,就必须在车门打开的一刹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突进才有可能。但是排在前面的人何尝不明白他们的心思,两只手都牢牢地抓住队伍两边的铁护栏,任谁也钻不过来。

排在陆铭前面的两个大姐扭头向后面长长的队伍挑衅似地张望,其中一个说:“姐,你说现在这人起得可不如我们那时候早。”

“可不是吗!这个时间,我们那时候可排不到前头,都在尾巴上站着呢。”

“所以都说现在这人比我们那时候可懒多了,都是掐着表来。”

“掐表来倒是没什么,但是现在这人多没素质,没公德,一开门就楞往前冲,往上挤,为了抢个座至于的吗!”

今天他几乎第一个到公司,只有保洁阿姨们比他早,她们都用诧异的眼光打量陆铭,但嘴上还是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陆科长今天来那么早啊!”

他对清洁工们点头笑笑,打卡开门。给自己沏了一杯碧螺春,坐在那里,看着杯口腾腾升起的水蒸气,被无法察觉的细微气流撩拨得婀娜多姿。

他把右手掌心压在杯口正上方,感受着温热的上升气流从掌心流到虎口,再到指缝。就像给皮肤做了一次SPA。

他虽然收回了手,但望着那慢悠悠、不急不慢的水雾,似乎依然可以感到一股热量在掌心流淌,流向掌根、流向手背、流向四面八方。

正欣赏得出神,垂直于杯口的气雾却分别向左、右拐了一个直角,然后在不远处重新垂直向上散去,差不多就是一只手掌的宽度!

虽然这一现象只出现了一两秒钟,但已经足够让陆铭看清楚了。借着汽雾,他看见那分明是一只从对面伸向自己的透明人手!

从大小和轮廓来看,几乎就是自己的手。而且这只手的食指微微向掌心弯曲,和他右手此时的状态一模一样!陆铭赶紧把自己的右手举起来,那水汽中的手也就骤然消失不见。杯口的雾气仍然袅袅上升,再无任何妨碍。

这绝不是一阵风,他非常清楚这一点,因为风不可能把水蒸气雕刻出轮廓!

伴随着自己恐惧的惊叫,他被吓得从办公椅上弹了起来,差点撞倒身后的资料柜,发出一声巨响。门口还未走远的清洁工们好奇的走回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向里看。其中有人问:“陆科长,怎么了?”

他盯着茶杯又看了一会儿,确定再没什么异样,才想起回答别人,“哦,没……没什么,我被烫了一下。”

清洁工的眼神好像在说‘你跟我开玩笑?’,但嘴上还是说:“那你小心点哦,没烫伤吧?”

“嗯,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谢谢你啊!”

还不到上午十点,公司里就已经传遍了陆铭大清早见鬼的传闻,中午休息时,有同事和他开玩笑:“老陆,听说你大清早就撞鬼了,男鬼女鬼啊?”

“老子撞见你了!”

十五分钟以后,陆铭准时来到茶餐厅门口,他眯着眼去看,发现餐厅窗明几净,门口贴上了新套餐的海报。再看看马路对面的厂区,一切如常!

他走进去,幸子已经坐在老位子等他,他最爱吃的炒河粉也已经上了桌。

“你今天怎么比我早到了?”

“说是下午有人来检查,早上让小伙子们突击打扫呢。”

“嗬!谁的面子那么大?你们要兴师动众的。”

“环保的、安监的、消防的、城管的都来,搞什么联合检查。”

“你们厂里是有多少安全隐患?还要突击打扫。”

“谁说不是呢,这边要生产,那边要装新设备,前几天拆下来的保温片、油棉,还有新买的清洗剂,现在全都堆在车间里,连办公楼里都放了不少。”

保温片?油棉?清洗剂?

陆铭想起噩梦中那个可以闻到烧焦皮肉臭味的火灾场景,‘这难道是一种预示?!’

“老婆,你能不能请几天假,回家……嗯……休息休息吧。”

“阿铭,你没事儿吧?我知道你最近状态不好,我答应你,忙过这几天我就回家好好陪你,但现在让我请假不如直接让我辞职好了。”

“你不明白,我在梦里,就是我告诉你的噩梦,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我担心你的安全,所以……”

幸子握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你想我,心疼我,但我不可能因为你做了一个噩梦就去辞职吧,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咱们家的情况也不允许。”

“是的,我知道,可我就是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是不是在你的梦里我死了?”

“算了,我不想再提起那个梦了。”

如往常一样,饭后他隔着马路目送幸子进入工厂大门,可正当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又出现了,越过幸子刚踏入的工厂大门看过去,那里又是一片残垣断壁!而且这次和上次的景象略有不同,两个大厂房坍塌的屋顶还倒在地上,原本蓝颜色的彩钢板已经被烧成了黑色,屡屡黑烟从厂房的钢立柱还有办公楼的残砖断瓦间升起来,他的鼻腔里似乎还可以闻到塑料燃烧后令人作呕的气味。陆铭迎着那股气味走过去,两眼盯着那幻象不敢眨眼。

眼前的景象和上次看见的完全一样!这不是做梦!

‘滴!!!’

一声尖厉的喇叭声在他身旁响起,他扭回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马路中间的快车道上,一辆SUV停在距自己不到20公分的地方,车身因为急刹车,还在轻微的前后摇晃。司机从窗户里探出头对他大骂:“你不想活了!想死换个地方啊!”

他向司机指了指工厂的方向,说:“火灾!”

司机转头看看,然后继续大骂道:“火灾你个头啊,早晚让车撞死你……”

陆铭再看工厂,洁白的外墙,厂房上的不锈钢通风球反射着阳光,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样子。

“不对!这里刚才被火烧毁了,真的,我亲眼看见的,那边都塌了,办公楼也……”

“滚开!神经病!”

陆铭向后退了几步,又差点被另一辆路过的货车撞到。

两个司机都免费送了陆铭一大堆脏话,然后骂骂咧咧的走了。他看着对面的工厂,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好疼啊!’刚才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要不然可能真的就被小货车撞到了。

整个下午他都没有心情工作,想着梦里的大火、废料、废墟,可是自己该怎么办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想着想着,他靠在椅子上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