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五分,他发现自己靠着床,坐在地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努力站起来活动一下腰和腿,这两个地方感觉不像是自己的。手指尖一阵阵的疼痛,就像被火烤过之后那种皮肤爆裂的感觉。
倒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恐惧包围着他,虽然知道是一个梦,但这才正是让他感到害怕的地方。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可怕,真实得似乎真的经历过这场大火。
‘我最近是怎么了,总在莫名的愤怒和恐惧中徘徊。’
日出东方,照进小区的第一缕光线照在高层的窗户上,陆铭只能仰视这二手的曙光,从噩梦中醒来后他就再也没法入睡,呆呆的看着窗外,目送早行的人,心里忐忑,为幸子的安危担忧。
六点,走进卫生间,稍微把自己收拾一下。看着洗漱台上幸子的牙刷和化妆品,他稍微安心了一些。心想‘这真的只是个噩梦。’
他每天都七点出门,否则就无法在九点之前赶到公司。他今天特别想见到幸子,所以整个上午都呆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满桌的文件资料,就是没心情干活,看着同事们忙碌的身影,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不理那些同事,还是一个人去了幸子工厂对面的茶餐厅。他打算一会儿告诉老婆,自己感觉很不好,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或者检查一下精神,每天反复的做噩梦,已经快让他崩溃。
他埋着头走路,数着人行道上的花砖,一边想着心事。走到餐厅台阶下,抬头一看,餐厅大门紧闭,一把锈迹斑斑的大挂锁吊在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链上,把茶餐厅封锁了起来。
奇怪,昨天他还在这里和老婆吃了午饭,今天怎么就关张了?而且……墙上皲裂的墙皮、发白的广告海报、破碎的玻璃、生出一丛丛小草的台阶缝隙,这不是一年半载可以形成的,为什么一夜之间这家小店颓废成这个样子。
再看一路之隔的工厂,居然是……一片废墟!
隔着不高的围挡看进去,大门右边的车间已经荡然无存,那里现在堆满了废旧摩托车和自行车的残骸。大门左边是办公楼和宿舍区,焦黑的残垣断壁因为得到雨水和雾气的滋润而生发出绿茸茸的苔藓。
怎么可能!昨天幸子还在那里上班。
联想起昨天梦里那场火灾,天哪,这是真的吗?难道幸子她……,陆铭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眼睛一黑,人就向后倒了下去。
经过瞬间的失重体验,他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上,眼前还是一片朦胧,脑子里各种奇异的声音鼓噪着。
有人在惊叫,在呼喊,还有脚步声,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各种杂乱混在一起,成了一锅粥。
紧接着,他感到有力量在向上拽他的胳膊、扯他的衣袖、掐他的人中。但他的魂还没有回来,仿佛置身事外,在旁观这一切的发生。直到听见‘啪’的一声,然后左脸颊火烧似的痛觉才把魂拉回身体。
魂魄再次接管了身体,他睁开眼睛,看见幸子蹲在面前,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举在空中的右手还没有放下,似乎随时准备再给他来一下。
“幸子!你怎么……”
“阿铭,你怎么了?刚才你突然晕倒,我和老板娘叫了你半天。”
陆铭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老板娘一手端水,一手扶着自己的肩,不让他倒在地上。
他被扶到椅子上坐好,环视周围,还是这家生意惨淡的茶餐厅,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和昨天、前天并没有不同。‘不对啊……我明明看到……’
他跑出去,看见对面的工厂,办公楼和宿舍的玻璃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几个工人正快步通过被骄阳炙烤的广场,旗杆上飘扬着国旗,车间屋顶上的通风球快速地旋转,猛回头,茶餐厅外墙上规整的贴着新菜单和促销打折的海报,阶梯旁还有老板娘手植热带盆景,原本躺在树荫下午休的野猫被这个奇怪的人惊得跳开一米之外,一身的毛都立着,回头呲牙咧嘴地望着陆铭。
他回到屋里,在幸子和老板娘关切的注视下坐到椅子上,拿起手边的玻璃杯仔细地看,又敲一敲,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刚才怎么了?”他问幸子。
“刚才?刚才你吓死我了,进门你就一句话也不说,然后突然就往后倒了下去。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
陆铭拉着幸子就往外走,老板娘在后面喊“你们的菜还要不要了?”,他也不理老板娘,把幸子拉到马路边、炎炎烈日下。他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幸子,自言自语:“有影子,也不怕太阳。”
“你大爷的!陆铭,你把我当死鬼还是狐狸精了?”
“幸子,对不起,我……我……刚才看见……”
“看见我死了吗?”
“我看见这个餐厅荒废了,你们工厂也只剩废墟,就像一把大火烧的。”
幸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气愤地对陆铭说:“瞎想什么呢?盼着我死吧。”
“我他妈特别希望那是幻觉,现在我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里做梦,还是从梦境中醒来。我不知道你是现实存的,还是只存在脑子里的形象。这几天我分不清你是不是还活着,我快要疯了!”
幸子上前轻轻地抱住陆铭,“你能感觉到吗,我是不是真实的?”
“幸子,你老实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怎么又说这个?你知道的,这两个月厂里有个大订单,还是急活儿,还有一套新设备要安装,所有事儿都赶一块儿了,我哪里有时间每天在路上来回折腾四个小时。”
“哦……那可能是幻觉。”
“阿铭,还是去找大夫看看吧。你好像病了。”幸子抱着陆铭哭了起来。
“可能都是那些噩梦闹的,每天晚上睡不好,白天就犯迷糊。别担心啊。抽空我去医院开点药吃。”
“要不周天我抽空陪你去医院吧。”
“不用,明天我就去。该回去上班了,你也该回去了。”
陆铭和幸子都没有吃午饭,匆匆的分开,各自回去工作。
天黑以后,他回到家,没关心窗外的风景,对着空气大骂:“该死的梦……他妈的,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