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坐在陆铭对面的老姜消失了，从走廊里传来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然后小山和老姜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陆铭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干张嘴没出声。
走在后面的老姜说：“对不起啊，人上岁数了，爬高上低真不行，正好今天小山在，趁着还没开始聊，我先把我那点工作上的正事儿准备好，不好意思啊！”
‘这、这……这不是他们刚见面时老姜说过的话吗？’陆铭出现时间错乱的感觉。
“哈哈哈，你是不是听着这句话挺耳熟的？”老姜大笑起来。
陆铭满腹狐疑的问他：“你们俩刚才是不是进来过一次了？”
老姜没说话，让小山从办公室对面的花盆里取来一个手机，手机还在录着像。
“来，你看看。”老姜把手机放到陆铭的手里。
他接过来，屏幕上播放着他和小山刚到时的情景，站在门口，敲门，进门，握手打招呼，小山分矿泉水，然后老姜走出办公室，然后小山又跟出去，过了两分半钟，画面中的自己眼神定住了，直直的看着某一个点，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进度条还在前进，会让人以为那是静止画面。一分钟以后，小山和老姜回来了，然后小山走向镜头，伸出手……再后来，视频结束了。
“这、这……不可能，刚才你就在我对面……不对！我们聊了很久，”他看了看时间，“九点十五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们是九点过几分到的，聊了半天才过了不到十分钟？这不可能！”
“还我吧。”老姜伸手想拿回手机。但陆铭还是紧握着不放，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老姜拍拍他的肩膀，说：“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才把整个过程录了下来。前面还有个视频，是上次录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指小山。
小山在陆铭身边一脸坏笑的坐下，说：“我上次的反应可没你大。”
陆铭问老姜：“姜老师，我刚才是又做梦了吗？”
“没错，不过你做的是‘白日梦’，只有我和小山是真的做了一个梦。”
“你们俩刚才在隔壁睡觉？”
小山在他腿上打了一巴掌，“你说什么呢？会不会说话啊，我们那是在做研究好不好。”
“刚才我让小山进入了我的梦境，通过他这座桥梁，让你在清醒状态下也进入了我的梦境。然后我在梦境中与你隔空对话。为了做测试，我支走了小山，让他去买午餐，还记得吗？你想吃鸡蛋炒饭。其实他出门以后就骑车走了，没去小吃店。之后你想离开，我留下了你，然后又聊了很久。还记得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你说快12点了，让我醒醒……”
“对，但现在是九点十五分，也就是说，梦境中我们聊了快三个小时，但在现实里，这一切只有不到两分钟。”
“刚才我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啊，都到城边上了。”小山抽空赶紧插了一句话。
“这是为什么呀？”陆铭的脑子已经快要超负荷了，现在几乎就是一锅浆糊。
“因为在梦里，我们大脑的运算速度是非常快的，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验，在梦里干了很多事，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感觉过了好几天，但是睁眼一看，天还没亮。”
“对不起，姜老师，现在我有很多问题，但是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来慢慢给你解释吧，我先告诉你刚才这种现象我是这么做到的吧。”
“好。”
“其实不只是你和小山拥有天赋，我也有！我的天赋是设计梦境。我从小就可以让梦境按照我设想的剧本来发生，但并不是总能成功，因为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入睡时间和睡眠质量，虽然后来通过自我训练，成功率已经达到六成左右，但还是不够。所以我发明了这个。”
老姜从自己身上取下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递给他看。小山也从自己身上取下一个一模一样的，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乍看上去，这就是一台老款的IPod，一个小屏幕，下面一个环状的按键。但是耳机孔插着的电线并不是耳机，而是连到iPod后盖上粘着的一个银色小盒子里。
陆铭不解的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做的‘造梦机’，类似于助睡眠的设备。它能让我在30秒内进入稳定的梦境。有人说睡眠是脑电波的作用，有人说睡眠是大脑分泌化学物质的作用，但是在‘缸中大脑’理论中，睡眠与这些无关，它只是一段早已被定义好的代码，无论早晚和长短，你都需要去睡觉，因为这是计算机的需要！它需要一段时间去分析你大脑中哪些信息是无用的应该删除，而哪些是有用的应该保留。要知道，在我们一天的活动中，真正有用的信息只占总信息量的5%不到，剩下的95%几乎都是无价值的。你会在自己的硬盘里保留太多的垃圾吗？就算你不管，杀毒软件也会每隔一段时间提醒你清理系统，对不对？”
陆铭点头。
“系统在甄别信息的时候，要通过大脑不断的回放、分析并且与过去的记忆对比这些信息，包括你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尝到的、摸到的、感觉到的和想到的，这整个过程其实就是我们的梦，因为95%以上最后都被删掉了，所以我们醒来以后什么也不会记得，被人记住的往往都是一些杂乱的片段，而且被无序的拼凑起来。因为这些片段里常常会带有一些容易被识别的特征，所以民间才会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像我们这样能预见未来的梦又是怎么回事呢？这应该不是在删除什么了吧？”陆铭的脑子又开始运作起来。
“我们当然不一样了，我们是这个系统中的另类，我把这种现象称之为‘伪装者’！”
“伪装者？”
“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伪装成魔术师助手的观众、伪装成出题老师的高考学生、伪装成金库看守的银行大盗，那会怎么样？”
“那就没有秘密了！”陆铭大喊出来。
“对，但同时，你就成为了系统里的间谍，系统会想方设法除掉你。”
“那我们为什么还能活着？如果真是这样，系统要干掉我们不是太简单了吗？”
“像我们这样的真实‘玩家’对系统来说太棘手，它应该不可以随意终结我们，你觉得游戏机会杀死打游戏的人吗？不过这个问题还要从根本原因说起。如果你是一个编写代码的程序员，你就会知道最头疼的事情是代码中不断出现的BUG，也就是错误代码，程序越复杂，代码越多，BUG就会越多。”
“这个我听说过，还有很多关于这个的搞笑段子。”陆铭表示自己也并不完全是一个计算机白痴。
“可以想象，我们存在的这个系统会是一个多么复杂和庞大的系统，而且这应该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加上每个人编写代码的习惯不一样，这个系统里面的BUG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这个系统已经做的很完美，但仍然有很多BUG就是摆在我们眼前的。”
“有吗？”陆铭心想，如果有明显的错误，那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了？
“牛顿三大定律，知道吧。”老姜不愧是学物理的老师。
“当然知道，初中就学过。”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牛顿三大定律适用于任何地方，但是错了！它在低速宏观领域是可以解决问题的，但是在高速微观领域却失效了，由此我们有了量子力学来解决微观领域的问题。同一个世界，居然需要两种完全不同的理论作为研究工具，这不是很荒谬的吗？就好像你吃油炸花生米，先给你一双筷子，还剩最后几粒的时候，你发现筷子无论如何也夹不起来了，必须再去找个勺。”
“这也太明显了！为什么呢？”
“计算机模拟得再真实，那也只是模拟，毕竟不是真的，为了防止系统中的玩家‘越狱’，就必须在宏观和微观上对系统做出限制。宏观上，光速不可被超越，微观上，量子理论中的62种粒子不可再被分割，这就意味着，无论在这个系统中我们的科技有多么的先进，我们受限于光速，就不可能超越系统计算能力，不可能探究到系统的边界。我们受限于量子场的基本粒子，便不可能发现物质只是在我们的大脑中由代码构成。因为从系统的底层代码开始就存在着明显的矛盾错误，所以就像电脑操作系统一样，需要用大量的补丁去掩盖它，这样一来，小BUG出现的频率就更高了。于是，系统的创造者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让系统随机的创造一些BUG消除工具，这些工具包括自然灾害、瘟疫、战争，可以一次性的解决掉许多错误数据而不会引起怀疑。当然，对一些小的数据错误，则要依靠NPC了，有一些NPC被随机创建为消除工具，它们利用不同的社会角色去为系统服务，比如官员、医生、警察、教师或者是罪犯等，这些NPC就具备我们刚才说的那种间谍的本领，这一切都让我们这些真实的‘玩家’深信不疑。但是系统也会犯错，极个别‘玩家’进入系统时，也可能被系统当做NPC而错误的赋予了这种能力，就像我们三个人。因为我们获得了双重身份，所以我们也就成了‘伪装者’。”
陆铭点点头，说：“这个理论太具有颠覆性！但我还是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很简单，刚才我和小山躲到隔壁，快速的进入了我设计好的梦境，也就是和你坐在这里侃侃而谈的场景。”
“等一下！”陆铭打断了老姜，“你是怎么让小山进入你的梦境的？”
“哈哈，局域网啊！我是利用局域网的原理啊！”
“什么？你是说你用的WIFI信号？”
“差不多吧，在这个系统里，一定范围内的所有NPC及‘玩家’会被分配到同一个序列里，由一台计算机负责对他们的信息和数据进行计算，这样可以最高效的利用计算机的运算能力，这也是我推测出来的。而我们这样的‘伪装者’，是生物与代码的共生体，我们可以像程序一样无缝对接到系统中，并且读取它的信息，当然了，也可以读取局域网内所有用户的代码信息。”
陆铭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您的意思是，你的能力是写代码，小山的能力是不仅可以读系统代码，还可以读其它程序的代码。要让他能读取你的代码，就一定要尽可能的离得近些，然后再进入一个适合运行代码以及读取代码的睡眠深度，是这样吗？”
“太了不起了！你总结的比我自己总结的还精炼！”
陆铭思考了一下，姜来的理论并非无稽之谈，小山和林姐当时的距离就很近，一个在楼上，一个在地下室里。但他又马上发现了破绽。并且认为这个漏洞可以一举击碎老姜这个脆弱的阴谋理论。
“等一下，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山就绝不可能进入我的梦境了，当时是工作时间，我上班的地方在开发区，距离小山的档口直线距离也超过四十公里。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局域网吧？所以姜老师，您这个理论怕是仍然站不住脚吧。”
“欸，你算说到点子上了。就在今天之前，我也对自己这个理论也有疑虑，但是今天，你总算把这块拼图给我拼上了。”
“什么意思？”
“我一直认为‘白日梦者’才是所有‘伪装者’中能力最强的人，因为他们不用进入梦境就可以直接与系统对话。没听明白吧？”
陆铭点头。
老姜把刚才捏在手里的手机扔到桌上，指着它对陆铭说：“智能手机，每人都在用，你一定也有。所有人都有过这种经历，当你新安装了一个APP，初次使用时，这个APP很可能会跟你要各种授权，记得吗？要你授权它使用你的通讯录、使用你的位置信息、使用你的摄像头，并且还要开机自动启动和后台运行的权力，对不对？其实，它就是在向系统索要一个能从系统获取数据和信息的权力，否则它就太弱势了，除了干活，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把我们比作APP，那绝大部分人是得不到授权的，而我和小山这一类‘伪装者’却由于系统的BUG而被赋予了部分权利，让我们有了那么一点能力。但请注意，我们要运用这种能力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须打开APP，对吧？不打开当然就什么都干不了啊，而这个打开程序的方法其实就是要进入一个稳定的睡眠状态。但是你不用睡，也就是说你这个APP是不用打开也能运行的，也就是随时都在后台运行！这种APP是什么？大部分都是流氓软件啊！开机自启动、隐藏后台运行、盗取系统信息、拉低系统运行速度、增加硬件发热量，减小设备使用寿命……，总之是太流氓了，更主要的是，很多这样的APP还都是自动安装的。”
“所以我不受局域网的限制？”
“对！因为对于局域网上层关口来说，你不是数据，你就是设备本身。基于你流氓软件的性格，你会对系统下所有新鲜并且异常的数据下手。当你从系统内得知小山也读取过关于火灾的信息后，你诱导他进入你的梦境，并且从他那里拿到了授权的秘钥，从此你就可以窥探他所有的梦境了。所以，当刚才小山又开始读取我的梦境时，你这流氓软件立即响应，来到了我事先设计好的情景里。这验证了我之前所有的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