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出五服的表哥,是不用交介绍费,那时候出去打工进厂还要经过劳动局,需要派出所政审,我虽然政审不会有问题,可要介绍费,就不愿意了,表哥的一个亲戚在东莞做文员,说可以介绍我们进厂,我们两个都没出去过,跌跌撞撞的带着行李,就像逃难的人,坐上一天一夜到了东莞。
找到了他的亲戚,说要等几天,帮我们找到一个睡觉的地方,让我们晚上不要乱跑,没有暂住证,被联防队抓住就麻烦了,可等了一个多星期,还是没有信息,只好白天在附近慢慢自己找,幸好住的地方不要钱,吃饭两个人节省点,还能对付几天,来的时候都没带多少钱,刚刚出门,怕小偷,虽然当兵有过出远门的机会,可从小小心翼翼的性格,有时唯唯诺诺的,这也是在部队没有领导欣赏的原因吧,又过了几天,实在等不了了,只好先进一个厂试试。
这是表哥找到的,看介绍工资还行,包吃包住,有身份证就行,没有政审表好多大厂都不能去,只能进这样的小厂,可刚去,交了相片,还要交100块押金,那时候好傻,交钱后还要压身份证,这时候我意识到不对劲,压身份证干嘛呢?我低声跟表哥说,厂里的保安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就不像好人,我就说“表哥,我们先去拿行李,等明天过来交身份证,不然晚上没身份证,查到就麻烦了”,表哥也知道不太对,我们就跟管事的人说,想去拿行李,他们让压身份证,我们说明天过来交,钱都交了,管事的想想,就说你们回去,明天八点准时到,我们说谢谢,转身就走,到外面了,碰到一个人,说你们也是在里面上班啊?我不敢相信他,就说是的,他说干了多长时间了,身份证给你们没有?我说明天来上班,拉着表哥就跑了,路上问表哥“还去吗?交了100块”表哥想想,还是回去等几天,说不定那个亲戚有事介绍了,回去又等了几天,我们也不敢到处跑,那时候查到没有暂住证,就要拉到樟木头去开山,慢慢的,身上的钱快用完了,那个亲戚也没办法了,我说要不去广州,那里有村里的人在那边做衣服,找不到事,还能借钱回去,就这样告别那个亲戚,辗转来到广州,可那个人也没有好的介绍,只好借钱回去了,他没发工资也没多少钱,只能坐车到武汉,到荆门要贵一点,可没车了,怎么办,可到了武汉怎么办?离家还有两三百公里,就这样,逃难似的,到了武汉,离湖北老家钟祥还有几个小时的汽车,在火车站两个人饿的头昏眼花,还有几块钱,我说吃点吧?表哥说,吃了怎么办,打电话的钱都没有了,我说涛表哥不是在武汉读书吗?找他借钱回去,回去后寄钱给他,表哥说好,吃了一碗面条,拿了一碟咸菜,咸菜蛮好吃的,我多拿了两次,最后结账,咸菜要钱,一下子就傻眼了,给了钱还有一块多,只能打电话了,电话亭的老板说接电话也要钱,完了没钱了,只好跟老板商量,等我表哥来了给接电话的钱,反正要在那里等,老板同意了,我们两个蹬在路边,就像两个逃兵,丧眉搭眼的。表哥来了,问了我们什么情况,帮我们给了电话费,打车去了他读书的学校,武汉同济医科大学,走在校园里,感觉就不一样,我们两个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傻子,虽然刚从大城市逃回来,可校园的气氛就是不一样,夹着书本的女孩子,拿着篮球拍拍打打的男孩子,那时候感觉有些羡慕,表哥带我们去食堂吃饭,拿着饭卡刷刷,想吃什么打什么,味道不错,比我们那破初中食堂好吃多了,晚上在他宿舍睡的,研究生宿舍就是不一样,我们十二个人,他们四个人,躺在床上,第一次失眠了,没找到工作,我都没那么徘徊过,早知道好好读书,可后悔有什么用,第二天表哥给我们买了车票,回家了,有兴奋有担心,兴奋的是不用这样奔波了,担心二爸他们失望,村子里的人笑话。
回家后,二爸他们也知道我们的事了,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回来就好,在家里呆了几天,无所事事,我就说二爸,我跟你去做工吧,就这样,我们又一起去,一起回,可见了大城市的繁华,我不想在这个小地方呆下去了,正好表哥又来约我,这回两个表哥一起去,到劳动局报名,交了几百块,又是去东莞,头一回我们自己去的是东莞厚街,现在是高埗,做阿迪达斯的鞋厂,一个月后,我们上了去东莞的客车,三天两夜,汽车舒服,慢的要死,到了,排队去进厂,先去食堂,就像挑牲口一样,一个个站在那里,实验手的灵敏度,俯卧撑,看有没有身体不适的地方,检查身体,填写资料,都是政审过的,没有犯罪行为,就这样被分配进车间里,我因为当过兵,分在EVA厂做发泡底,两个表哥分在大底厂,那时候不知道有什么区别,过了几天就知道了,我的车间轻松点,就是磨具烫,有时候不注意就是一块疤,他们的磨具不烫,就是重的要死,每天两个人唉声叹气的,后面的那个表哥做了几天就不想干了,就是涛表哥的亲弟弟,写辞职报告,可是要一个月,他这个人开朗,会交朋友,虽然才几天功夫,跟班长就称兄道弟了,每天我们夜班,他就搬个小板凳躲在别处睡觉,反正也要回去了,也没人管,和我一起的那个就惨了,天天有气无力的,一个月后,表哥回去了,还有一个慢慢适应了,可还是不想干了,问我回不回去?我怎么说呢?回去又能干嘛?做泥瓦工吗?我不想那样,虽然钱多点,可有时候一年到头,钱多都拿不到,我吃什么,还去麻烦二爸他们吗?就这样半年多了,还是受不了回去了,我也习惯了那样的生活,白班夜班,一天一天的这样过去,慢慢的熟悉了,认识了老家的朋友,放假的时候一起去看电影,吃饭,就是没有女孩子,和一个河南搬迁过钟祥的人玩的最好,就是不在一个车间,可还是尽量约着一起出去,有时候开玩笑说他要介绍表妹给我认识,本来以为会是很好的朋友,可有一天在宿舍,我迷迷糊糊的,听见他跟别人说,就是个孤家寡人,要不就能当他妹夫了,当时不知道怎么了,我一下子火上来了,抓起床边的饭盒砸在地上,宿舍的人都看着我,那个朋友也傻了,就这样两个人几天没说话,也许都在等对方低头,可谁也没有开口,过了几天,他换宿舍了,两个人就这样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