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婆媳之间

年底,在省城呆了一年半的袁八哥和曾桂花夫妇回到了李袁坝。

本来是去自家二小子袁孟君那里享清福的两人,这次回家貌似不太高兴。

原因在于儿子袁孟君结婚半年以来,老两口与儿媳妇相处不太融洽。

儿媳妇名叫苏红霞,是儿子上班以后才认识的,在银行系统工作,属于典型的“城里人”,自小没有在农村生活过,更没有与“老农民们”打过交道。

与袁孟君谈恋爱那阵,袁孟君曾经找机会给她说明了家里的情况,苏红霞当时觉得无所谓,她看中的是袁孟君本人,而非他的家庭或背景。

尤其让袁孟君感动的是,在两人还没有结婚之前的恋爱期间,苏红霞就积极支持他把父母接过来一起住。

说是城里的条件比农村要好的多,把父母到城里住,可以有效解决袁孟君的后顾之忧。说是趁着父母尚没有真正老去,住在一起还可以适当照顾一下袁孟君,例如做做饭、洗洗衣服、打扫一下卫生什么的,甚至将来两人有了小宝贝,还可以帮着带孩子,毕竟请保姆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袁孟君感觉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能够找到这样体贴、这样善解人意的人生伴侣。

然而生活并不全都是诗。

它更多的是锅碗瓢盆,是油盐酱醋,是那份于平淡中显现出来的琐碎和审美疲劳。

因而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想要让生活始终保持鲜活的本色,始终充满着诗情画意般的浪漫情怀,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红霞的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她能够主动站在袁孟君的角度,去思考和解决问题。而她的失误或者说是失败之处,在于对理解和宽容不能够持之以恒,不能够一以贯之。

这种情况在她与袁孟君结婚,两人与袁孟君父母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时表现得极为明显。

有的时候,她觉得袁孟君的父母好得不得了,她感谢老两口为她带来了袁孟君。而有的时候,特别是她在工作上遇到挫折或麻烦时,她就对什么也看不顺眼了,对袁孟君的父母也变得比较挑剔。

“哦,爸,你这牙缸怎么到处乱放啊?”

“哎呀妈,你的毛巾,能不能别跟我的放在一块。”

“这个菜怎么这么难吃……”

言语之间,充满了责备的意味。

好在袁八哥和曾桂花并不真正见气,事情过了之后就会小心翼翼去改正,去积极适应儿媳妇的“要求”。

但无论是谁,偶尔受一两次埋怨也就罢了,如果受到的指责和埋怨多了,隔三差五就来那么一遭,那么谁的心里都不会是个好滋味。

更有甚者,一些老人因为年龄大了,你越是埋怨,其脑子和手脚就会变得越来越“笨拙”。

曾桂花就有那么一次,明明自己是想要在炒菜的时候少放点盐,可事到临头,手一抖——盐巴偏偏就放多了,事后又是惹得儿媳妇一阵埋怨。

久而久之,曾桂花不干了,她觉得自己在儿子家就是在受气,在“不受待见”,远没有在李袁坝老家过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袁孟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现在实在是左右为难。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辛苦,好不容易答应来自己这里,经过一年的时间才勉强适应了城里的生活。

可而今母亲闹情绪了,天天嚷着要回李袁坝,他是让回还是不让回呢?

不让回吧,母亲貌似过的不开心,每天只要红霞不在家时就念念叨叨,唉声叹气。

让回吧,他却又放心不下,老家生活的艰辛他是深有体会的,父母这么大年纪,回家万一生个病什么的,大哥道良不在,自己又在省城,谁来照顾?

更为重要的是,谁知道父母回去以后,会不会再来自己这里?也许母亲这一走,生气之下就再不来城里了哦,想想就让人难过。

而苏红霞那边,袁孟君也感觉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他知道,红霞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有的时候说话做事不太讲究方式方法。为此,他跟苏红霞也交流了好几次,每次红霞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妥,能够认领“错误”,可事后又难免重犯。

当然,作为从小到大都在省城生活的苏红霞,对农村人,骨子里还是有一种优越感的。不过这种优越感,只要她不在自己和父母面前明显的表露出来,袁孟君就不会做出什么干涉。

人嘛,谁还没有自己的个性和偏好不成?

然而当下,袁孟君却是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到底让不让父母回家!

“哎,婆媳之间咋就这么难以相处呢?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啊!”袁孟君抱头沉思,心中无比苦恼。

他很想靠一个“拖”字诀来解决问题,事情放一放,拖一拖,或许就有了转机?或许就能够趋于良好的发展方向?

但这只是袁孟君的一厢情愿罢了。

事情拖到后来,不但母亲不满意,连苏红霞都不乐意了——一天到晚喊着要回李袁坝,也没见真的要走,是走是留痛快点行不?

妻子这样的态度,一下子就把袁孟君惹毛了,他与苏红霞之间爆发了自认识以来最为激烈的冲突,夫妻二人差点就要拳头相向。

苏红霞一气之下,卷起铺盖回了娘家。

事情发展成这样,就连袁八哥都坐不住了——与其呆在城里给儿子增添麻烦,惹得小两口吵架,还不如跟老伴回李袁坝。

老家虽然清贫,但胜在简单、自由啊。别的不说,在老家出门随便转上一圈,就能碰见热络的乡亲聊上几句,哪像这城里——左邻右舍门一关,谁也不认识谁,没人情味。

老两口回老家李袁坝已成必然。

走的那天早上,袁孟君将他们送到车站。母亲曾桂花流泪了,“二娃,好好跟红霞过日子,别总惦记着我和你爸,过段时间等红霞心情好点了,你们再回来……”

“嗯,妈,我知晓咧。”袁孟君有心无力,只能宽慰着母亲。

等父母坐车离开的那一刻,袁孟君却是分外郁闷——都说养儿防老,可自己到底能够为父母做些什么啊?也许只有等小宝宝出世时,父母亲看在孙子孙女的份上,才会再来自己这里了吧……

另一边,袁八哥和曾桂花两人回到李袁坝后,坝上的乡亲纷纷前去串门,“呀,八哥和桂花嫂,你们去孟君那里咋就回来了呢?”

袁八哥不愿多说,接住话头道:“在城里住久了,想回坝上看看呀。”

“看啥看,不就是不受待见啊,红霞她……”曾桂花管不住嘴,也管不住自己的心情,将与苏红霞之间相处的事和盘托出。

坝上人一听,就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不会吧,孟君管不住老婆,那还得了?”

“你们看,那个谁家的闺女,把父母接去城里住,不是挺好的吗?”

“是呀,亏了孟君还是大学生,咋能这样呢?”

“嘿,给你说吧,现在的城里人,女娃儿当家的多……”

一番议论。

最后,坝上人得出结论:生男不如生女,老来要得享清福,闺女比儿子靠得住。

噢,看吧,坝上人的思维总是在“与时俱进”,他们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正在随着时代的发展与变化,变得越来越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