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让经济学回归真实世界
- 杨风禄
- 2561字
- 2020-07-09 20:38:23
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马歇尔伯曼(Marshall Berman)通过《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书,以19世纪的政治和社会革命为背景,透过歌德、马克思、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的主要作品,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充满矛盾和暧昧不明的现代世界画面。而后现代思想家德里达、福柯、巴特等给我们描述了世界的另一个面目:希望破灭了,未来成了徒劳无益的幻想。意义消失了,一切都变得含混不定。
伯曼提倡一种开放的理解方式,而反对一种“博物馆式的理解方式”。他说:“博物馆式的理解方式将人类活动割裂成碎片,并将这些碎片锁定为各种孤立的现象,分别用时间、地点、语言、种类和学科予以标签。而宽广开放的理解方式……它能使我们把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艺术活动、理智活动、宗教活动与政治活动都看作同一个辩证过程的组成部分,展现出它们之间的创造性的相互作用。这种理解方式为在过去、现在和将来之间开展对话创造了条件。它跨越了物理的和社会的空间,揭示出伟大的艺术家与普通百姓之间的统一,以及被我们笨拙地称为旧世界、新世界与第三世界之间的统一。”[60]
破产了的预言
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哈佛大学物理系主任约翰特罗布里奇四处奔走告诫他的学生们不要以物理学为专业,因为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已经发现了。许多物理学家乐观地认为,未来物理学的真理将不得不在小数点后第六位数中寻找。这也许只能用“自负”来形容了。当20世纪初物理学家们乐观地宣称“物理学的大厦已经建成,剩下的工作只是对它的一些局部作修修补补而已”的时候,物理学的天空突然一片乌云袭来,量子力学横空出世!它对经典物理学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类似地,20世纪初的经济学领域,马歇尔曾满怀信心地宣称: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到此已经确立,且无争论的余地,所以,下一代经济学家将可以放心大胆地将主要精力集中于这些原理的应用,以适应现实世界中各种体制与实践方面令人眼花缭乱的千变万化。但是,一个世纪过去了,回顾经济学一个世纪的发展,我们看到,马歇尔的断言并没有兑现。
量子论创立至今已经超过100年,但它的一些基本思想却仍然不为普通的大众所熟知。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说那些以传播知识为业的人对它也全然不知,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实际上,正是这些人中的一些人,他们有理由害怕它。因为它会打破他们的确定性的美梦,打破他们编造的诸多决定论的神话!
以量子理论为代表的科学的进展,比相对论具有更大意义。量子世界是那么不可思议,实际上爱因斯坦都不愿意相信。因此,他说:“上帝不掷骰子”!在爱因斯坦与以玻尔[61]为代表的哥本哈根学派关于量子理论性质长达40年之久的争论中,一个中心的议题就是:上帝掷不掷骰子,也就是,科学规律本质上应是因果性的,还是概率性的?其实,爱因斯坦宁愿相信,一定有一个内在机制构成了事物的真实本性。为此,他花了数年的时间,企图设计一个实验来检验这种内在真实性是否在起作用,但他没有完成这种设计就去世了。
在一些学科领域里(主要是自然科学领域),量子力学的出现不但引起了物理学的革命,而且重建了许多人内心的信仰,极大地改变了人们对世界的认识。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世界观——非决定论的信仰,走进了人们的视野。非决定论的量子世界,才是我们日常所见到的世界,是我们生活其中的世界。玻尔说:“谁不惊异于量子理论,谁就没有理解它。”
新的冲击——后现代科学观的兴起
什么是“现代性”?什么是后现代?[62]
现代性的本质是力图综合和控制一切,迷恋秩序和权力,强调理性、逻辑、真理、基础和本质。从时间上看,现代性统治的时代,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工业化时期,成千上万的人被赶进了工厂,接受资本的监督、约束和控制,遵守资本的秩序。现代人渴望了解自然秩序、掌握各种规律,其背后的目的只不过是要达到对自然的控制和支配。
当这种目的和希望被复制到社会领域的时候,就变成了利用社会秩序对人类进行控制和驱使,这一愿望是十分危险的。正如汉娜阿伦特在《极权主义的起源》中分析的人类社会灾难——现代政治生活中的极权主义。极权主义(totalitarianism)强调国家权力对社会生活的全面渗透与控制。卡尔雅斯培在该书序言中这样评价:“极权主义企图征服和统治全世界,这是一条在一切绝境中最具毁灭性的道路。它的胜利就是人类的毁灭;无论在哪里实行统治,它都开始摧毁人的本质。然而若想躲避本世纪的各种毁灭性的力量,又几乎是徒劳无功。”[63]
“现代性的典型……表现就是‘唯我独尊’,表现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是剥削自然,表现在男女关系上是压迫妇女,表现在理性和感性上是蔑视感性,表现在科学与非科学的关系上是科学沙文主义,表现在人我关系上就是容不得不同意见,表现在国家关系上就是霸权主义。”[64]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资本论》《疯癫与文明》等大量文献都揭示了,现代化过程的另一面,至少也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生产者被迫屈服于资本统治(历史上最极端的是英国的“圈地运动”);现代政府采取强制和暴力手段——采取监狱制度、国债制度、税收制度等,对劳动者进行大肆搜刮;发达国家对落后国家的疯狂掠夺;国家间永无休止的商业战争……
爱因斯坦曾经说:“我们切莫忘记,单凭科学和技巧并不能给人类的生活带来幸福和尊严。”大约从尼采开始,一大批思想家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德里达等,力倡超越现代主义。超越现代主义将意味着超越现代社会存在的个人主义、人类中心论、机械化、经济主义、消费主义、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后现代主义则倡导多元性、开放性、创造性,强调突出主体性、透明性、和谐性。
后现代主义是对现代人关于秩序和权力迷恋的一种挑战,乃至无情的质疑与批判。面对世人数百年来对科学的顶礼膜拜,后现代思想家向我们证实:“西方科学在许多至关重要的方面出了错。”在为“后现代交锋丛书”所撰写的译者前言中,王治河这样说:“后现代思想家实际上帮助我们捅破了‘科学万能’的气球。……他们既不反对科学,也不反对理性,它所反对的是对科学的迷信,是科学沙文主义。这种科学沙文主义把科学看作认识他人和世界的唯一可靠模式,同时否定一切其他人类价值及精神活动。……从一种复杂性思维出发,后现代挑战了现代‘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维,挑战了现代简单化思维。……与党同伐异、态度霸道的现代思维方式的闭锁相比,后现代主义持一种对他者开放的心态。这里讲的‘他者’不仅包括其他人、其他文化、其他民族,而且包括女性与自然。”[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