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退事件,让我与黄毛的冷战升级。我的小条没有吓唬住黄毛,相反,她越发赶尽杀绝。就在第二天,她又当众让我出丑。
红卫连有板报组,组长是黄毛。我在十八号院里,写作文有点小名气,每到老师留作文,不少小伙伴就找我代笔,报酬是一把花生米,或者几张大中华的烟盒纸。甄老师自然知道我肚里的墨水,一到红卫连,就让我参加板报组,负责写稿征稿改稿。“五一”中午吃完红烧肉,晚上便请张湾老贫农范大娘忆苦思甜。甄老师布置板报组,第二天出一期忆苦思甜的板报。这是我到红卫连后第一次出板报,我自己写了一篇,又让连指导员李明明写了一篇,晚上吃完饭,拿着稿子去了连部。已近立夏,天黑得晚,庄重把黑板从活动室抬到外面,“屋里太憋屈,就在院里出吧”,他说。
院里果然清爽,深蓝的天,淡淡的月牙刚爬上来,西边地平线上还残留着一抹红晕。院中几株树开着小花,微风捎着柳絮翩翩舞动。我俩把黑板架在房基上,打盆水来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庄重拿着稿子想报头和版面,画报头是他的活;我找来粉笔和小线,拿尺子在黑板上量好行距。然后我俩扯直小线,拿粉笔沿小线转过去转过来,再用粘了粉笔末的小线,在黑板上弹上白道----那是写字的基准,沿着线写,行不会斜。
线弹好,庄重开始画报头。这时很多伙伴已做完作业,跑来活动室打乒乓球。案子只有一个,没轮上的,就围在一旁看庄重画报头。院子里叽叽喳喳挺热闹。要说不服不行,庄重画画那真叫高手,他拿本报头图册,选一幅合适的,扫上一眼,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一笔不重复,笔笔都恰到好处,无论人物还是花草,皆活灵活现,看得围观的伙伴们个个称赞。
报头画完了,黄毛还没来,天色已擦黑,再过一会儿,院里就看不清了。想到作业还没做,我有些着急,因为抄稿子是黄毛的活,她不来,我们就得等。
“庄重,你去催催黄毛吧?她怎么那么磨蹭?”我说。
“黄毛?”庄重没听过这个名字;“就是姓季的!”我解释。
“可别!可别!”庄重连声推辞,好像要他去打狼;“女生院我可不敢进,红卫连有规定,男生私自进女生院,记大过!”
“真有这规定?”
“不信你问甄老师!”
的确,女生院在张家大院里有特殊地位,男生住的宿舍都是四通八达的,而女生院却是非常独立的一个小院,仅有一个口,男生不许越雷池一步。
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真是不耐烦了。“庄重,甭等了,你抄吧!”我说。庄重又连声推辞:“我不行,我的字不好,季诗雨从不让我抄!”“瞧你这熊样,没出息!”我气不打一处来,死了张屠夫,就吃混毛猪?你不抄我抄!我拿起粉笔就往黑板上写。我从没抄过黑板,拿着粉笔手直哆嗦,字写的歪歪斜斜。伙伴们在旁边还起哄,这个说:“老庄的字也不赖嘛”;那个说:“甭管字咋样,勇气可嘉!”他们越说,我手越哆嗦,字越草,写完一看,满黑板蝌蚪文。
我刚写完,黄毛就冒了出来。她看也不看我,走到黑板跟前,瞅瞅上面的字,问庄重:“你抄的?”庄重吓得一个劲摇头。
“我知道你不敢!就这字儿,也敢往上抄?不怕现眼!”
她说完,拿起板擦,三下五除二,把我的蝌蚪文擦的干干净净!我的血一下涌上了头,脸红脖子粗,想甩她几句,可张口结舌,人跟傻了一样。黄毛擦干净黑板,一把从我手中扯过稿子,也不弹线,拿起粉笔刷刷写上去,字字端庄,行行匀称,稿子抄完,竟一字不多一字不少,恰好抄满黑板。她把粉笔一扔,拍拍手上粉笔灰,长出一口气。旁边围观的伙伴们又起哄:“老庄,你遇到克星了,你不是爱写诗吗?人家可是‘诗雨’呢”!
真是奇耻大辱!我长这么大从没这么丢过人!我拽着庄重回宿舍,恶狠狠地对他说:“庄重,从今天起,我和黄毛势不两立!你看着,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