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熟悉的陌生人

有时候大人觉得过年无非是添置新衣,拜访故人,问候邻里。一笔笔款子在拨出去,一年攒的钱在这几天像是破了口子一样往外流,如此一来,过年对于他们来讲,是一种喜悦,更是一种负担。

“过年你们小孩子最开心了。”爸爸的话语中俨然透露出对我们生活的羡慕。可是能够体会到纯粹过年欢乐的日子,我也已经丢失很久了。我会害怕期末成绩的太早知晓,害怕亲友衍生的询问和无休止的攀比,甚至害怕鞭炮声,即使烟花的美好是一直看不够的。过年对于我来讲,现如今是很长的思念和睡眠,两者都让人疲惫。

我一直以为我是难以忍受见不到羽森的每一天的。可是分别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错了。当考试结束人群纷纷的涌向学校出口的时候,我只觉得我的思绪被考试掘干了,有一瞬间,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没有力气再搜寻羽森,其实大多数时候我不说不表示我不会厌倦,厌倦那一句日复一日的相同的告别。即便我在人群里找到他,他对于我的疲惫,毫无用处。我是自私的,这一点,我没有表露,但我自己很清楚。

没有联系,没有通话。我们就在一种透明的臆想中度过了大部分的寒假时光。我会在清醒的被窝里突然想念他的双手,他的拥抱,而我能做的只是更深的缩进辈子,让自己再麻木一点。

过年的时候,妈妈出差了,这让年显得更加的疲乏无趣。可是我宁愿是妈妈,如果有一天父亲不在我们身边,当然我坚信不会有这么一天。无数个假如都不应该成立,因为我很爱我的父亲。看见他稍稍蜷曲的头发随汗珠和油烟变得黏稠下垂,像是喝干后杯中残剩的塌瘪的菊花。还有广告里的小孩都是这样的,头发柔顺蜷曲,眼睛扑闪扑闪的,也许爸爸就是上帝派来和我作伴的好孩子。

“油爆基围虾来罗。”

“爸,你不知道我吃虾要长痘痘的啊。”

“买来又不是给你吃的。”他熟练地解下围裙“你完全可以不吃,我和你妈两个人吃还不够呢。”然后他觉得自己同时开了两个玩笑,这虾是买给我的,母亲其实不在。

有时候被人宠的感觉和一种固有的原则意识是很容易混淆的。爱是没有原则的,也可以说是懂得偶尔放纵的。

妈妈出差了之后,白天我和爸爸就会去窜门做客,晚上一起在小茶几上摆满果盘和零食,然后坐下来看一场电影,或是简单的玩几盘双人黄金矿工。无可厚非,有母亲在的年一定比现在更加愉快。我们这个家,其实比我想象的微妙,这种微妙关系的牵引者就是父亲,这个在我身边看了一半电影就打起呼噜的男人。我时常看到年味十足的大街上,装点着这样的男人,一只手上别着一个精简的皮包,另一手上扣上一个在冬天里异常纤细苗条的女人。女人因为寒冷而愈加扭弄的臀部和男人圆实的腹部形成了好看的构图。我不觉得如此一来人们就共有了美丽和财富。我倒是觉得从来都是把钱皱皱的塞在裤兜里的父亲和对他对远方母亲的

记挂能够使这两种东西在一个个体上同时体现。很平衡,很舒适,不是吗?

大年三十那天,和妈妈通过电话后,就一直守在电话机旁。没有妈妈在身边,加上爸爸要去厂里烧年夜饭要半夜回来,所以我没有选择看春节联欢晚会。我静静的坐着,有点困了,就靠在软和的沙发靠垫上做起了梦。我梦见了一棵树,很大的一棵树。树上爬满了人,都在喊我救他们。我看见米哈就这样单腿倒挂在最小的一根树叉上,还有林书瑶,她哭的很厉害,一个劲地说她错了,要我先帮她下来。还有羽森,羽森跟我说过他恐高,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我帮你。”我看见有人爬上树,一步一步很快的爬上了树。

“找到了吗?”

“找谁。”

“羽森。”很奇怪的是我不认识他,可是他认得羽森并很快的找到了他。

“快点,那个树杈要折了。”我很着急的看着他抱着羽森在往树干挪移。

“知道了,你在下面等我。”他转头偷来的那一瞬间。电话铃声响了,于是我从梦境中醒来,应该是羽森吧,我整个身子扑向另一端的电话机。

“你好,我是雨欣。”

“我是邱梓笙,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就是这个失去联系后让我觉得异常悲伤的人,就是这个人刚才在梦里喊我等着他。

“那就好,新年快乐呢。最近好吗?”

“最近很好,你…..怎么有我电话的呢?”

“你们班有我一个同学,我问她的,她还跟我说你恋爱了呢。”

“是,我恋爱了。”本来按照正常的逻辑我应该问谁是他的同学。可是突然这样直冲进我的心里,大脑一片空白。”

“给你买了新年礼物,开学后我会让同学把礼物转交给你的。记得跟我说喜不喜欢。新年快乐,有空记得我联系我。”他挂了电话以后我才记得有很多话没有说,还没有问他现在在哪里上学,问他最近好不好,问他是不会像我一样恋爱了,问……最要命的是,我们家的电话是没有来电显示的。所以最关键的是我忘了问他电话。又一次被时间孤立了,我突然觉得有一种好奇感带着一个个的气泡从沉闷的内心里浮上来,每一次浮出水面后的爆破都让我觉得这个男孩也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让人很想和他保持联系,以一切时光的名义。

那一天晚上,我没有等到羽森的电话,我很想这样以为,以为在我和阿笙聊天的那短短两分钟里错过了他的来电,可是让我相信他没有来电会切实际。我习惯了,就像不久之前的那几句”我忘了”因为一道数学题而忘了一次约定。我是在和我最讨厌的数学是在争夺一个男人吗?那多可笑啊。

所以,就是这样,整个寒假我似乎又回到了单身的状态,给米哈打过几通电话,意外地获知她和秦墨聊得很开心,似乎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然后渐渐地培养出了一种默契。虽然这种默契显然不算真正的默契,也就是秦墨上线的时候,米哈紧跟着就上线了,但是这种默契有时候比那种两情相悦,两厢情愿的那种默契更加唯美,真实。

所以我在很好的倾听米哈讲的每一个细节,我不愿意说话,不愿意提醒米哈说她用的是我的QQ,秦墨其实把他的聊天对象当成我。我想她并不比我糊涂,她只是觉得能够这样就足够了。

是啊,两个人呢能够有说不完的话题,只要两个人一直在这种流畅的交谈氛围中乐不思蜀,没有人会突然警惕地问上一句“你是谁?”。并且说实话,我宁愿假装成另一个人,另一个羽森可以把内心的话完全托付的人。如果我把想法告诉了米哈,米哈一定会说,没有这样的人。所以我不会把我以上的内心世界分享给米哈。她会悲伤,我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