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夜蒙蒙望星空我在寻找一颗星
它是那么明亮它是那么深情
那是我早已熟悉的眼睛
我望见了你呀你可望见了我
天遥地远息息相通
即使你顾不上看我一眼看我一眼
我也理解你呀此刻的心情
夜深沉难入梦我在凝望那颗星
它是那么灿烂它是那么晶莹
那是我敬慕的一颗心灵
我思念着你呀你可思念着我
海誓山盟彼些忠诚
即使你化作流星毅然离去
你也永远闪耀在我的心中
……
董文华婉转抒情的歌声回荡在漆黑的夜空当中,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远处的陈玉菩一个人正慢慢地溜达着,大道两旁的路灯泛着白光溜溜地伸向了寂寞地远方。晓风还冷,他紧紧裹着风衣,抬头望向天空,漆黑的天空里还真的有星星在闪烁。
夜空、歌声、空旷的大道、渐远的路灯、孤独地陈玉菩,这一幅画面从此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此后的多少年里也挥之不去。
在早上六点半时,当单位里的广播喇叭里放出提示人们起床的音乐时,陈玉菩就急忙起了床。
“你就在这休息吧,明早有公务员来提开水,打扫卫生,这些事你都不用管。”这是她的父亲临走时说的话,他把陈玉菩领到自己的办公室,让他在他的值班床上休息,在对他简单地交待了几句话后就走了。
喇叭声响起没有多久,陈玉菩就穿好了衣服,收拾好床铺,急匆匆地洗漱完毕,他怕公务员来了碰见他不好,就急急忙忙地关门出去了。
大街上仍空无一人,他在两个红绿灯的路口之间已经走了好几个来回了,但天色仍然没有放亮,陈玉菩有些后悔,出来的太早了,平白地在这大道上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此行来的目的本来是和他的阿姐--何明谈婚论嫁的,但是让他没有预料到变化是惊人的快,尤其要面对的现实是他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回去了,他请假的时间到了,本来原来的计划中是两人一起回去的。
“阿姐,一点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在何明家的大门口外,陈玉菩心情沉重,脚旁的是他的挎包。
何明摇摇头,不愿再说,那是她喉咙哽咽的说不出来话。何明长的眉目清秀,文质彬彬,衣着收拾的很利索,只是脸略黑又瘦,体质孱弱,可是就是这个孱弱的身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亭亭玉立,柔弱如水。
“可是我的请帖都发出去了,原先讲的领了结婚证就回去办喜事,这一变可怎么办呀?”他握起了她的手轻轻地摇动。
“家里没有一个人支持的,都在看我的笑话,我没有办法,是我对不起你。”何明嗫嗫地轻声说,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何明,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把握,你妈她们也并没有对我说呀。”陈玉菩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她们怎么会和你说呢?她只是在我跟前反复地讲所有不利的事情,态度是明显有倾向的。”
“那……”陈玉菩瞧着她的脸,半晌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里湿润起来,他弯腰提起挎包,“我……走了。”
“我送你。”何明跟上几步。
“不必了。”他停下脚步:“你回吧。”
“不,我去送你。”何明的眼里流着泪,手拽着他的挎包。
“好吧,只是这样我更难受。”
汽车站还很远,大约有六七里路,当两人来到车站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车还要三十分钟才开,你回去吧。”买完票的陈玉菩在看了开车时间后,对当面的何明说。
“我送你上车走了,我再回。”何明坚持道。
“回去吧,你送我走,我的心里更难受,可别让车上的人看到一个男人流泪。”陈玉菩扳过何明的身子,双手放在她的肩头舍不得放开。
何明的泪涌了上来,“为什么我的命这么不好?”
陈玉菩长叹一声,努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后说:“回去吧。”
在陈玉菩的一再催促下,何明含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陈玉菩的心头如刀剜一般地疼痛,“阿姐……再见。”
日头很高,“咕咕咕……”陈玉菩的肚子叫了几声,中午了,陈玉菩围着车站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一家干净的饭馆,另外心情忧郁的他一点食欲也没有,“回去?怎么办呢……?苦也!”
车终于开出了,陈玉菩靠窗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留在这里的是他的爱人,他努力强压着涌上的湿潮,朦胧地看着窗外的树影向后快速地掠过。
汽车行进在坑洼的路面上,左摇右晃,路面状况极差,布满大坑小洞的路面就象电影<<地雷战>>中的被起出了地雷的山间大道。就在汽车向左猛地一歪,又一下子晃回来的时候,陈玉菩看到了何明,看到了正走在路旁林间小路上的何明,只见她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擦着泪水,一边走,一边擦。一个大姑娘在路上边走边哭,这让很多的行人停下了脚步侧目注视,陈玉菩回头看着渐远的何明,心头涌上无限的感慨,他不忍心看她哭泣。
“师傅,停车。”他的举动让自己都意想不到。
陈玉菩迎着何明向她走去,心情是异常激动。
何明低着头,仍在不断地擦着泪水。
当何明感觉有人挡住了去路,抬头看时,她只觉仿佛是在梦中。
看着何明的眼睛由吃惊到喜极又泣,陈玉菩的脸上也堆满了开心地笑容,他心情激动地握住何明的手,站在那里。
“你怎么又回来了?”何明眼里含笑,腮上还挂着泪珠问他。
“不是我又回来了,是我在车上看到了你一边走,一边哭,我这心里难受,下来安慰安慰你,我不愿你这么哭。”陈玉菩抚mo着她的肩,微笑着看着她。
听他这么一说,何明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哭了,心情好了,我也就放心上路了,否则这样,我怎么也不会放心的。”
陈玉菩握着何明的手,轻轻地捏着。
两个人说着话,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
“你就象天上掉下来的开心果,我刚才还难受,在想以后怎么来安慰你,你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只是以后怎么办?”何明不哭了。
“我也不知怎么办?家里那么多发出去的请帖该怎么往回收?”陈玉菩一脸的难色。
“你多浪费,十几块钱的车费让你白白地仍掉了。”何明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心疼起钱来了。
“只要你不哭了,这就是它最大的贡献,最好的价值了。”陈玉菩捉起她的手,放在嘴上吻了一下。
“往后怎么办?”何明悠悠地问他。
……
“阿姐,这么办吧,请帖发出难收回了,强要收回的话我和我的一家人在单位里就抬不起头了,你帮我迈过这道坎,以后你和我一起生活如果感到不开心或不顺意,只要你提出来,不管再难我也一定答应你,让你解放,你看行吧?”
何明看着陈玉菩,依靠在他的臂膀上,在她最伤心的时候,陈玉菩从天降落般地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给她心灵的快乐是那么地强烈,她实在不愿离开他,她微笑着看他说:“不,这我还要好好地想一想……”
第一章工龄买断
天空越来越黑,乌云也越来越低,一道道闪电撕裂了沉沉的黑幕。霹雳一个接着一个,挟万钧雷霆在天地之间炸响,轰隆隆地以庞大声势划空而过,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陈玉菩眯缝着眼睛,迎着风奋力地踩踏着自行车的脚蹬,车轮在他高频率的踩踏下快速地向前奔驰,道旁奔跑的人们被他很快地抛到了身后……
黑云越来越低,在一二华里之外的地方已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就在他冲入楼道的时候,大雨在身后落了下来……
大雨不停地下了十几分钟,路上的积水在低洼的地方已经没过了小汽车的轮子,行人早已经不见了。只有偶尔驰过的大型汽车快速驶过陈玉菩的视线,汽车溅起的水花向车的两侧扇形散开,就象航行在江河里的军舰,威风又好看。陈玉菩站在窗前欣赏着外面的雨景,他的心情在此刻是非常地放松。
雨渐渐小了下来,长时间窗前站立也让陈玉菩有点意趣索然。他不再看景,转过身开始找锅准备做午饭,他动作麻利地洗米装水,一会的功夫,炉架上的锅已开始冒出了热气,菜不是太多,他凑了一下三菜一汤,陈玉菩也还满意。
回到客厅里,陈玉菩操起了电话。
“何明,你去把陈沉接一下吧……”陈玉菩对着听筒给他的老婆何明说。
儿子放学还没有人接,每一天都是他负责接送,今天提前回来了,接人的活自然也就要落在何明身上了。
“你在哪里?”声音细嫩又似乎怯生生,这就是何明的声音。
“我在家,要下雨我提前回来了,儿子没人接,你去接他吧,水多路滑小心一点……”。
放下电话,陈玉菩随手将CD机打开,音乐响起来了,雄壮的交响乐令他感到振奋,那是《1812》序曲,尤其是最后的炮声是他最喜欢听的,结实而又有力。战争与和平,胜利与欢庆让他感觉自己就象是参与其中的当事人,旋律的优美也是他喜爱这个乐曲的原因。他把声音放的大大的,然后走回厨房,随着旋律,他的嘴里和着乐曲快乐地哼唱着,厨房也传来一阵碗碟的轻微撞击声音。
“笃笃笃……”四十分钟后,陈玉菩终于听到了敲门的声音,陈玉菩一个箭步冲过去,门开了,先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跨进门,然后一个中等个头身穿紫色半大风衣的女人跟在后面进来。
“今天我把他们震了……”儿子陈沉一进门就喊了起来,看得出今天由他的妈妈接他回来,让他出乎意外,这让他也很兴奋。
“你又出什么彩了?”陈玉菩笑咪咪地看着陈沉问道。
“今天宋老师让我给他们拉了一个《二泉映月》,一个错误也没有,老师夸太好了,赵小薇都不敢拉,她可是七级啊!”陈沉说话就象个小机关枪连续不停。
“哦,看你美的,人家是不想把你比没了。”陈玉菩故意说,心里却很美,儿子拉琴的实力他还是知道的,儿子每天练琴都是他辅导的,他可以说是儿子练琴的半个老师。
“得了吧,平时我让她给我拉一个她都不敢,基本功那么差。”
“你是三级,她是七级,比你高。”
“嘿嘿……那她也不行……手指在键盘上一跑,她就知道不行,哪次她也不敢跟我比。”陈沉一脸的得意。
跟着陈沉进来的何明冲着他嫣然一笑,把尚在滴水的雨披递给陈玉菩。
“儿子今天很兴奋啊。”
“是啊,他说没有想到我去接他。”
陈玉菩移动了一下身子在何明的脸颊上快速地吻了一下,何明冲他笑着呶了一下嘴,儿子大了,两人的世界再也不能随便了。
何明把换下的凌乱的鞋子摆在鞋架上,只见饭桌上的饭菜都已摆好,心里又感甜意,儿子已洗罢了手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们俩一起吃饭,三口之家虽不富裕,但也温意融融。
“你们传达了没有,要买断了,各单位开动员大会。”陈玉菩问何明。
“我们下午开,听说一年是4000元。”
“还是前两年退休的那一批最好了,退休金也高,也不担忧什么,那象现在……”何明感叹道。
“是啊,可那种好事再也没有了,这次买断后,企业还要搞定岗,定编,还要搞下岗。”
陈玉菩和何明边吃饭边谈论着即将到来的改革,自从全国各地大规模地搞下岗以来,他们这个闻名全国的特大型石油企业一直没有什么大的举动,现在文件已经正式传达,狼真的来了。
“定岗、定编之后,没定上的就下岗,那以后怎么办?”何明问。
“不知道,看看东北搞的下岗,一家人甚至都下岗了,都没有法活了”。
“还有,你看在章北纺织厂的那些下岗女工,没有了工作,没有办法生活,最后去宾馆当三陪,公安抓了也不怕……要生存啊……”他长叹一声。
“你看目前这样的形势,我想如果给的钱多,干脆我去外面闯闯,怎么样?”陈玉菩终于发出了试探的气球。早在三年前,他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何明沉默着没有吭气,陈玉菩赶紧说:“你看,儿子长大了,将来花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比如说,上高中,好一点的学校要交的钱也很多,将来上大学,将来儿子结婚等等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钱,可是,你看我们那里是清水衙门,水清的鱼都养不活,别说会有其它。”说到这陈玉菩又有些愤怒起来,“我们科里好不容易攒起来的9440元,原来指望给大家发点奖金,结果让我们那个新来的鸟科长以现场办公为名全拿走了,连个白条都没打,回来连个屁也没放一个,单据在哪儿?”
“又不是跟人吵架,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何明提醒他。
唉……算了,公家的事情咱们小人物管不了,还是管自己吧。”陈玉菩恨了半天劲又无奈地回到眼前。
“其实,我也不是坚决反对,这形势让人摸不透,未来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啊!”何明也有些迷茫。
“买断的事其实早就吵吵开了,这些天大家不都在议论这件事吗?你哥前两天还说如果买断他也买。”
“真的?”
“是的,不过我觉得他还是别买的好。”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已经残废了,这辈子就靠国家了,如果买断了,将来没有了依靠,老了怎么办?你跟他说还是别买。”
“那你买就行?”
“我不一样啊,我有家啊,我想改变咱们这个家,闯好了,前面说的问题就都解决了,挣的钱多了,咱们也可以实现我的梦想。”
“什么梦想?”
“带你去趟巴黎。”陈玉菩眼睛热切地望着何明,遐想中的浪漫之旅让他重又温情脉脉。
“尽想美事。”何明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再看看吧。”
“闯荡得好了,咱们这个家就彻底不再为生活发愁,不再为金钱卖命,到那时,你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帮助别人就有能力帮助别人,有了这个能力,幸福常围绕着你,痛苦不再与你相随,劳累让它从你身边滚蛋,健康让你永远快乐,你想想那时给你的就不是一个家了。”陈玉菩一拧脖子看着她,热情地遐想着。
“那给我的是什么?”何明笑吟吟地问他。
“一片快乐的大好河山。”
“好啊,我等着把河山尽收眼底,尽揽怀中,呵呵,瞧你的啦,吹吧。”
暴风骤雨般的动员大会在油田的各个二级单位全面辅开,领导台上台下地讲,要人们认清形势,衡量利弊,把握机会,讲下一阶段的定岗、定编、定工作量的工作也即将展开,没有定上的将下岗,人员档案也将交给地方。别的不用说,下岗后人员交地方就让很多人感到恐惧,福利待遇国企和地方可差了很多。人们也由于利益相关而都在拈量自己的前途命运,报名的人除了坚决要走的人外,大多数的工人、干部都是在观望。
陈玉菩是属于想走的人,但是在何明没有明确表态前,他也还不敢把申请递交上去。昨天一家人又在一起商量,最后何明表态了,拦不住陈玉菩,由他吧。陈玉菩很高兴,终于摆脱了这个工作了十年,但什么也没有学到的活棺材式的单位。他从十年前来到这个单位的第一天,当科长把他要做的工作介绍给他时,他就觉得这是在浪费生命,毫无意义的工作,但他也没有办法拒绝,这也是家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谋到的一份工作,他也认了,虽然工作无意义,但是一家人是团聚了,再也不用两地分居两头跑了。
陈玉菩把申请表填好,准备送到劳资科。
“老陈,你打定主意了?”同科的李子林问他。
“定了,走人。”
“你决定了吗?”他问李子林。
“我还需要再想一想。”李子林心情沉重地答。
“是啊,这是大事……”陈玉菩拿起表看看苦笑着摇摇头,明明是动员往外推,可还非要写成是志愿,否则不给办理。
“你看明明是动员往外推,可还非要写成是志愿,这些人做事其实挺缺德的。”李子林对他说。
“就是……就是……”他也随声附和:“好了,我这就去交表啦。”陈玉菩走了。
“哎,你去看看,张榜了。”陈玉菩又回来了。
“什么张榜?”李子林不明白地问。
“凡是已报名买断的,全都登出来了,你猜不到吧,劳资科的“笑面阴人”也报名了,名字排在第一个呢!”陈玉菩告诉李子林。“笑面阴人”是陈玉菩私下里给劳资女科长朱星起的武林外号,他最看不惯她皮笑肉不笑的脸了,当然,这个外号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真的?”
“真的,你去看看吧。”
李子林一阵风样地刮出去。
“有职有权也买断,这女人是咋想的?想回家伺候老公?”陈玉菩不解,他觉得这女人做事太离奇,故而感觉怪怪的。
十几分钟后,李子林回来了,脸上的神情轻松了许多,“劳资科长都买断了,我们还有什么好再犹豫的,回家去让老婆最后拍板……”
“你这态度变化的也太快了吧?”陈玉菩惊讶地问他。
“站的高,看的远,人家劳资科长都买断了,我们还不赶紧把握住机会?不光是我,刚才看榜的有好几个干部、工人也是看到了朱星的大名,才下定了决心,人家是管劳资的,消息比咱们灵通的多呀!”李子林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回答。
李子林走了,陈玉菩把表也交上去了,返回的路上他乐呵呵地与所认识的人打招呼,其实他认识的人并不多,不善于交际是他的一大弱点,只是他的心情在今天比较好,故而看到谁都觉得亲切。
走过科里的大办公室的门口时,正好门开了,一个二十四、五岁身材中等剪着齐耳短发脸稍胖的漂亮女孩子走出来,正好和陈玉菩碰了个对面。
“哎哟,这不是刘主任吗?你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哈哈哈哈……。”他话未说完就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爽朗通透让人听着就容易受感染,尤其是女人听见他的笑就感觉很愉快,这也许是他心底无私性格直爽才有这样的感染力吧。
“嘿嘿……哟,是陈处长啊,您视察也提前给个招呼嘛,别总这么一个人来……呵呵呵……”女孩子见了他也眉开眼笑地回敬着。被陈玉菩喊做“刘主任”的女孩子叫刘苗,原来和他是一个组的,跟他做过几天的徒弟。他们科里有四个象刘苗这么大的年轻人,陈玉菩跟他们的关系都很好,他比这些年轻人大了十三、四岁,可大家不叫师傅只是叫他菩哥,有一次他们几个在办公室聊天,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谈笑间讲到未来的日子陈玉菩让杨子好好学,说:“将来当个书记,小胡人太老实,是做实事的当个劳模,再干个副处长。”他转向刘苗看看,问刘苗:“你做什么呢?”“我做办公室主任吧,陈处长。”刘苗笑嘻嘻地自己加官,也给陈玉菩戴了一顶乌纱帽,惹得几人都笑了,“哈哈哈……刘主任的这个位子好,有吃有喝的。”从那以后,只要是一见刘苗,陈玉菩都是喊她“刘主任”。刘苗一年前停薪留职去了BJ,具体在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今天猛然一见他也很惊喜,见到是她往外走就一把拦住,然后推着她又进了她出来的办公室,“先别走,先别走,再说一会话。”大办公室里还有三个人,小杨和另外的两位女性,一个是负责仓管的齐大姐,一个是工程的殷姐,她们俩都比陈玉菩大,他们笑呵呵地看着陈玉菩把刘苗给推着回来,“你们看看,这好不容易见一回还不多说说话,下回你再来就见不到我们了。”他一指屋里的人对刘苗说。
“小陈,你也不问问刘苗她回来是干什么?”齐大姐笑着问陈玉菩,
“你以后也不容易见她了。”一旁的殷姐也对他说。
“啊,你也是来办手续的?”两位大姐这么一说,陈玉菩就想到了刘苗也买断了,“在BJ怎么样?还好吧?现在再做什么工作?”
“好吧,还是本行,搞电脑。”刘苗大眼睛忽闪着,瞅着陈玉菩笑吟吟地说。其实她的情况她刚才已经跟这屋里的人都说过了,只有陈玉菩不知道,既然有问只好就再回答一遍。
“一年未见,怎么样个人问题解决了吗?”陈玉菩说着,眼睛却不经意间看了小杨一眼,他过去有意给这两个年轻人说合,但刘苗好象另有主意,杨子和刘苗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关系也相当好,但是为什么他们两个不能到一起他就无法理解,他觉得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嘻嘻……瞧你,这么多人问这个……”刘苗脸有点红,但仍不肯做答。
“哎,你看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小杨全买断了,以后我们再见面就不太容易了,就是想喝你的喜酒都不太容易碰到一起,对象是做什么的?”陈玉菩穷追不舍。
“还没呐,等有喜事时通知你们,在BJ忙也顾不上找。”刘苗想到了以后也真的是难以碰到了,所以也就实话实说了。
“以后可真是天马行空了,没人管了,大家真的能碰见那可是福气了。”陈玉菩也有些感叹。突然,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多对着两位大姐说:“哈哈哈……不要紧,等刘主任在BJ搞的好了,我们可以投奔她啊,只是别不认识人啊!”
“哪里,还指望你呐。”刘苗赶紧谦虚着说。
“齐姐、殷姐,买断了你们准备做什么呢?”陈玉菩认真地问。
“还没有想好,不行就呆着吧,总比将来下岗强吧,”齐姐勉强说道。
“我也不知道,两眼一摸黑,都是再说吧。”殷姐也如是说。
“小陈,刘苗以后离的远,不容易碰上,咱们以后有空了就常聚聚好吗?别到处不见影。”
“那没问题”。他又转向刘苗,“呵呵……刘主任,你在BJ信息广,有好的项目了给通个气,我们还要靠你带领啊!”
“呵呵……你是处长呀,我们可都是傍上你了,靠你提携呢。”刘苗用手背捂着嘴,笑的很灿烂。
“哈哈……给你个面子,”他朝着两位大姐和杨子说:“难得刘苗回来了,这样吧,今天我做东,咱们小聚一下,以后天各一方了,想聚到一起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9月18日,这是过去历史上一个悲惨的日子,就在这一天,陈玉菩签订了解除劳动关系协议,一起办手续的也有他的同事李子林、齐姐、殷姐和刘苗,全局共三万多人从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主动地走了下来,从此,多数人走向了苦难。在这一天,李子林和很多的人没有在解除劳动关系人员名单上看到朱星的名字。
陈玉菩领到了八万元的工龄补偿金,这八万元就是未来的终生吗?他拿着那张小小的银行卡,手微微地颤抖,心里突然感到一阵伤感,命运从此就真的改变了?再没有依靠,工作二十年,换来的是什么?自由?风险?机会?他说不清。
“老陈,别伤感了,走吧,喝最后一次酒,其他的哥几个要请咱们给咱送行。”李子林拿着银行卡,眼睛也有些潮湿,他给陈玉菩说着宽心的话,也是给自己听。
“科里没有给咱们安排送行会,这都是你小子惹的,革命二十多年,走了竟然不开联欢会,这是我他妈的自打工作以来还是第一次碰见。”李子林气不过,口里捎上了话把。
“这是我害的。”陈玉菩有点不自然,他也知道了科里不准备给他们开欢送会,原因简单不过,他曾写了一封信给纪委,检举刘发的贪污行为,但是信如同泥牛如海,全无声息。而刘发却不知怎么地知道了,对他已是恨入骨髓了。
“明天就不用上班了,轻松了……”
“真的会轻松吗?”李子林一旁瞅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