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是教皇殿偏殿那扇沉重黑曜石门的温度。林黎收回手,灰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潭结了薄冰的死水。她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反手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走廊上隐约的金甲卫士巡逻的金属摩擦声。
房间很华丽,符合武魂殿圣女的规格。紫金色的帷幔,铺着柔软绒毯的地面,雕花的梳妆台……但她只觉得窒息。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武魂殿特有的、那种混合了熏香与魂力波动的味道,让她胃里隐隐作呕。这味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里是囚笼,是仇敌的巢穴。
她走到窗边,推开沉重的琉璃窗。夜风灌入,吹动她蓝紫色的长发,发梢那些细微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光点轻轻闪烁,这是时空旅者血脉无法完全隐藏的特征。窗外是武魂内城,灯火璀璨,巡逻的队伍像流动的星河,秩序井然,却冰冷无情。她的目光越过那些灯火,望向极远的、黑暗的天际线。那里本该是她的家,时空钟塔耸立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被血色浸染的废墟和死寂。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掐入了窗棂的木质中。脑海里瞬间闪过猩红的蝎尾武魂撕裂天空的景象,钟塔崩塌的轰鸣,族人绝望的惨叫,老仆将她推出去时那双瞪大的、充满恐惧与决绝的眼睛……还有那颗滚落在地、沾满尘土的头颅。
胃里一阵翻搅。林黎猛地闭上眼,强行将这些画面压回记忆深处。不能想。现在不能想。千星曙那个老狐狸,还有他那个看似温和实则精明的儿子千道流,都在暗中观察她,试探她。她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与仇恨。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今天武魂觉醒时发生的事太过诡异。那个黑衣人……他身上的气息古老而恐怖,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仿佛能吞噬时间的虚无。他认识她,甚至……可能认识以前的她,认识时空旅者一族。他说“好久不见”……那是什么意思?他是什么人?是敌是友?他的出现,是否意味着武魂殿的阴谋远不止她看到的这些?
还有那先天二十九级的魂力和双生武魂……这力量是复仇的基石,却也让她成为了武魂殿眼中更具价值、也更需要严密控制的棋子。千星曙看她的眼神,除了审视,更多了赤裸裸的贪婪与占有欲。
麻烦。巨大的麻烦。
她走到房间中央的软榻边,却没有坐下,而是习惯性地盘膝坐在地毯上。柔软的绒毯让她想起小时候家里那只总爱蹭她脚边的、毛茸茸的星纹猫,心口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甩甩头,强迫自己进入修炼状态。
必须变强。只有力量,才能让她活下去,才能……杀了该杀的人。
九头蛇武魂的阴冷气息和时空神轮的破碎波动在体内缓缓流转。时空神轮的力量依旧难以掌控,每一次运转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那些亡者哀嚎的残响,但她早已习惯。痛苦让她清醒,仇恨让她坚持。
就在她的心神逐渐沉入修炼,意识与周身流淌的微弱时间法则试图共鸣之际——
嗡!!!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源自时间源头的古老钟鸣,毫无征兆地在她灵魂最核心处炸响!
那钟声宏大、苍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召唤力,瞬间将她从修炼状态中狠狠震出!她体内的时空神轮武魂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自发运转起来,暗紫色的轮盘虚影不受控制地在她身后骤然显现,轮盘上那些猩红的裂痕疯狂闪烁,齿轮发出近乎哀鸣的尖锐摩擦声!
“呃!”林黎闷哼一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剧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眼前的华丽房间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剥落、消散。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流光溢彩的奇异空间。
脚下是水银般缓缓流淌的璀璨星河,头顶是无数破碎又重组的时钟表面,巨大的、半透明的钟摆在天际缓慢摆动,每一次晃动都带起让灵魂战栗的时间涟漪。
“时间的缝隙……意识交汇点……”林黎 instantly认出了这个地方,时空旅者一族的典籍中有过模糊记载,但从未有人真正抵达过。她心中警铃大作,时空神轮的力量本能地环绕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带着防御与警惕的暗紫光晕。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引发钟鸣与异变的源头。
不远处,星河之中,站着一个女孩。
雪白的长发如同月华流泻,发梢带着与她发间星点相似却更柔和的光晕。金色的眼眸清澈而明亮,正带着震惊与困惑望着这片空间。她的掌心,悬浮着一座通体雪白、莹光流转的时钟武魂。那时钟的气息……纯净、温和、带着一种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时间法则的秩序感。
霜华之钟?!
林黎的瞳孔微微收缩。时空旅者一族的旁支?还是……其他时间武魂的传承者?武魂殿派来的新试探?无数念头瞬间闪过脑海,她的警惕性提升到了顶点。灰紫色的眼眸冰冷地审视着对方,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那女孩眼中的茫然不似作假,武魂的共鸣异常强烈且自然,不像伪装。
但她不敢放松。家族的惨剧教会她,任何看似无害的存在都可能暗藏致命杀机。
“你……你是谁?”对方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黎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抬起手,指尖拂过一缕流淌的淡金色时光流。这个动作既是下意识地与这片空间沟通,也是一种无声的威慑——展示她对时间力量的亲和与掌控。她感受着对方武魂传来的、那带着试探与善意的莹白光晕,心中冷嗤。天真。在这种地方,对陌生人释放善意,等于自寻死路。
她向前飘近几步,指尖点向那莹白的光晕。既是好奇,也是试探。她想弄清楚这突然出现的同类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及……她是否与武魂殿有关。
当她的指尖与那莹白光晕触碰的刹那——
轰!!!
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猛地对撞!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悍然冲入她的意识!
那是……另一个时间轨迹的景象?宁静的村庄,慈祥的老人,平凡的觉醒仪式,两个封号斗罗的护法,吸收万年魂环的惊险……画面破碎而快速,却带着一种与她截然不同的、虽然也有危险但终究被守护着的成长轨迹。
最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在那破碎的画面尽头,她仿佛看到了一对模糊的、带着温暖笑意的男女身影,他们的气息……他们的气息……
“父……母……?”
一个几乎被她遗忘的、深埋于血与火之下的称谓险些脱口而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不!不是!那只是幻觉!是这诡异共鸣产生的假象!她的父母,她的族人,早已死在了那片血火之中!死在了武魂殿的手里!
她猛地抽回手指,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连退数步!巨大的痛苦和无法抑制的仇恨瞬间冲垮了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弱好奇与共鸣,将她重新拖回冰冷的现实。灰紫色的眼眸中凝结起比之前更厚的冰霜,甚至带上了一丝狰狞。
“与你……无关。”她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明显的抗拒和警告,“窥探他人记忆……并非礼貌之举。”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共鸣,讨厌被看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狼狈与伤痕,哪怕只是冰山一角。
对方似乎怔了一下,随即释放出更明确的善意,甚至主动告知了姓名和武魂:“……我的武魂,它叫霜华之钟。”
霜华之钟……林黎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翻涌。她看着对方那双清澈的、带着关切的金色眼眸,听着那句“你的武魂……在哭泣”,心脏像是又被细微的针扎了一下。
她沉默了很久。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切断这危险而不稳定的联系。但某种更深层的、源于血脉与武魂的吸引,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对“同类”的微弱渴望,让她鬼使神差地摊开了手掌。
暗紫色、布满裂痕的时空神轮虚影在她掌心浮现,散发出不稳定且悲伤的毁灭气息。“时空……神轮。”她说出了这个名字,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亲手撕开了血淋淋的伤疤。
果然,对方看到了这武魂的伤痕,那带着心疼的疑问句再次戳中了她。
“它……受伤了?”
林黎猛地攥紧手掌,虚影消失。心疼?真是奢侈的情绪。她不需要心疼,只需要力量,复仇的力量。她重新竖起所有尖刺,语气冷硬如铁:“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尤其是涉及时间,涉及武魂殿,涉及她身份的秘密。
她转身欲走,必须离开这里,在她失控之前。
“等等!”那个叫时语安的女孩急忙喊道,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你叫林黎,对吗?时空旅者一族的少主?你现在在武魂殿?那个黑衣人是谁?他认识你?!”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林黎心上。她脚步顿住,肩膀绷紧。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是刚才共鸣时看到的?还是……别的缘故?
不能回答。绝不能。时空的反噬,武魂殿的监控,黑衣人的威胁……这个叫时语安的女孩卷入其中,只会死无全尸。
“忘记你看到的。忘记我。否则……时空的反噬,你承受不起。”她留下冰冷的警告,身影加速消散,融入时光洪流。
“……时…语安……么……”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默念了这个名字,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掠过心底。那女孩眼中的光,纯粹得让她嫉妒,也让她……忍不住想提醒。
“活下去……别像我……”
意识彻底回归。
林黎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盘膝坐在教皇殿偏殿那华丽却冰冷的地毯上。窗外夜色依旧,巡逻的脚步声规律响起。
她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干涩的,没有眼泪。早就哭干了。只是心口残留着刚才共鸣时的震撼与剧痛,还有那个雪发金瞳女孩的身影,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时语安……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灰紫色的眼眸中冰霜依旧,却仿佛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在坚冰最深处,不易察觉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麻烦。一个巨大的、不受控制的、却可能与她命运紧密相连的……麻烦她握紧了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得更加小心才行。在复仇完成之前,在弄清楚一切真相之前……绝不能倒下。也绝不能让那个看似纯净的“同类”,因自己而提前陨落。
夜的沉寂中,只有时空神轮那细微的、永不停止的破碎嗡鸣,在她体内无声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