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隐入乌云的刹那,“鉴古斋”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林夜掌心的古镜泛起幽冷的光泽,镜缘的饕餮纹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细密的纹路里渗出暗红液体,沿着他的指缝缓缓滴落——那并非寻常血液,而是带着浓得化不开铁锈味的诡异液体,滴落在账本上的瞬间,纸张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
“咳咳……”剧烈的呛咳骤然袭来,腥甜的液体涌上喉间。林夜低头,惊恐地发现胸口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紫黑脉络,宛如无数条小蛇在皮下疯狂钻动。镜中魂那句“万劫不复”突然在耳边炸响,他下意识想要甩开古镜,指尖却被镜面烫出焦黑的印记——那并非高温灼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彻骨寒意,冻得他指骨发出“咔咔”的轻响。
“叮铃——叮铃铃——”
破铜铃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铃声不再气若游丝,而是像用钝刀生生割破喉咙般嘶哑刺耳。林夜猛地抬头,只见店门的门缝里缓缓渗出缕缕白烟,那烟并非寻常水汽,而是裹挟着骨灰气息的阴寒之气,在地面逐渐凝聚成模糊的人形轮廓。
“林……先……生……”
门外传来含糊不清的呼唤,声音像是指甲用力刮过磨砂玻璃,每个字都带着碎裂的尾音。林夜的心脏狂跳不止,脑海中突然闪过镜中魂的话语:“第一个‘客人’很快就会来敲门。”可这声音……为何如此耳熟?
他攥紧古镜,指腹不经意间蹭过镜钮上玄鸟的尖喙,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恢复了一丝冷静。透过门缝望去,门外站着的人影身着蓝布褂子,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竟是住在巷尾的陈阿婆?可她半个月前不是已经……
“陈阿婆?”林夜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记忆中的陈阿婆总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站在巷口,笑起来时脸上的褶子如同晒干的橘子皮般温暖。可此刻门外的“人”脚下没有影子,整个人悬空而立,蓝布褂子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渍,分明就是下葬时所穿的寿衣。
“林先生,”陈阿婆的头猛地歪向一侧,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浑浊的眼球里渗出黑血,“我家囡囡……在哭呢。”
囡囡?陈阿婆的独生女十年前就溺死在护城河了。林夜惊恐地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上柜台,青花瓷瓶应声落地,摔碎的瓷片里竟爬出几只萤火虫大小的骷髅虫,翅膀闪烁着幽绿磷光。
“她在水底哭……”陈阿婆的身影穿过门缝缓缓飘入,周身的白烟化作无数只枯瘦的手,朝着林夜的脚踝抓来,“捞不上来……水太冰了……”
刺骨的寒意顺着裤管飞速上爬,林夜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冻结。他突然想起镜中魂给予的《九幽玄冥诀》引子,识海里瞬间涌入一段信息:“阴魂求告,需以‘引魂香’问事,以‘渡魂铃’定魄。”可这荒郊野岭,他又该上哪儿去找这些东西?
“咚咚咚!”
店门突然被重重敲响,巨大的力道震得门板嗡嗡作响。陈阿婆的鬼影猛地转头,发出尖锐的嘶鸣,周身的白烟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林夜透过门缝,看见另一个身影——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手里紧握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妹妹林瑶的病历单。
“林先生!”医生的声音充满不耐,“你妹妹的血小板已经掉到 5了!再凑不齐医药费,我们只能……”
“别说了!”林夜怒吼出声,手心的古镜突然发烫,镜面上缓缓浮现出一行血字:“拒阳世客,纳阴界魂,此乃‘忘川镜’第一诫。”
门外的医生依旧在砸门,而陈阿婆的鬼影却越靠越近,她腐烂的手指几乎就要触碰到林夜的脸。两边的压力如同钳子般死死夹住他,一边是妹妹垂危的生命,一边是索命的阴魂。林夜望向古镜,镜中的自己倒影扭曲变形,嘴角竟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与镜中红衣女子的笑容如出一辙。
“给我……三天……”林夜对着门缝喊道,声音却瞬间被陈阿婆的尖啸淹没。他突然想起爷爷生前藏在柜台底下的木盒,里面似乎有几枚刻着符文的铜铃。
趁着陈阿婆的鬼影被敲门声吸引的瞬间,林夜猛地趴到柜台下,指尖在积灰的角落拼命摸索。当摸到木盒的刹那,一股电流窜遍全身,盒子表面的符文突然亮起刺目红光,里面的铜铃发出“嗡嗡”的低鸣。
“找到了!”他抓起一枚刻着莲花纹的铜铃,按照识海里的口诀狠狠咬破舌尖,将鲜血滴在铃舌上。
“叮——”
清脆的铃声响起,陈阿婆的鬼影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痛苦地蜷缩起来。林夜趁机将古镜对准她,镜面上的血月倒影再次浮现,红衣女子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问她所求,取她一缕残魂为质。”
“你要我做什么?”林夜握紧铜铃,铃声每响一下,陈阿婆的鬼影就淡去一分。
“捞……囡囡……”鬼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护城河……第三根石柱下……”
话音未落,店门“砰”地被撞开,医生举着手机闯了进来:“林先生你到底……”
就在这一瞬间,陈阿婆的鬼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黑烟钻进古镜。林夜只觉一股阴寒之气涌入体内,识海里多了一段模糊的记忆:浑浊的河水,缠绕的水草,还有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抓着石柱……
“你在跟谁说话?”医生看着空荡荡的店铺,眉头紧锁,“你妹妹快不行了!这是病危通知书!”
白色的纸张飘落在地,林夜看见上面“病危”两个字红得刺目,如同鲜血一般。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古镜,镜面映出医生惊愕的脸,还有自己眼中疯狂的血丝。
“我知道了。”他捡起通知书,指尖的紫黑脉络又深了几分,“今晚……我就去凑钱。”
医生离开后,店铺里只剩下林夜和古镜。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倾盆暴雨,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无数只虫子在疯狂爬行。他打开柜台底下的暗格,里面躺着一叠泛黄的纸钱,还有爷爷留下的罗盘——指针正在疯狂地旋转,赫然指向护城河的方向。
“爷爷,对不起。”林夜喃喃自语,将纸钱和铜铃塞进背包,把古镜贴身藏好。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阴气在四处游走,每走一步,脚下就会留下一个淡紫色的脚印,可很快又消失在空气中。
推开门,暴雨瞬间将他浇透。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积水里漂浮着无数张人脸,全是陈阿婆那样的怨魂,正朝着他咧嘴狞笑。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混着雨水滴落,在地面画出一道诡异的符咒。
护城河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哭声,像是囡囡在水底声声呼唤。林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雨水灌进喉咙,却无法浇灭心中的燥热。他明白,从答应交易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不再是那个守着破铺子的林夜了。
他是“忘川镜”的主人,是游走于阴阳两界的生意中介。
暴雨中,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巷口,只有古镜在怀里发出微弱的红光,如同跳动的心脏,预示着这场交易的开端。而在他身后,“鉴古斋”的铜铃仍在摇晃,这次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泣血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