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借势赏花宴:贵妇的免费广告

桌上那些沾着汗渍和墨迹的粗糙黄纸,在昏暗的油灯下散发着微弱却滚烫的光芒。苏青青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胸腔里翻江倒海的闷痛和透支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几乎要将她重新拖入黑暗。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些被她赋予了“故事”的“垃圾”布料。

破局的思路有了,如同在绝望的深渊里凿开了一道裂缝。

但如何让这束光照出去?如何让这些“节气限定款”的故事,从她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破屋子,传到京城那些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贵女名媛耳朵里?

靠锦绣阁现在的名声?靠那几个懒洋洋、随时可能跑路的伙计?靠她苏青青拖着这副残躯去沿街叫卖?

简直是痴人说梦!

“小姐,喝口水吧…”周嬷嬷端着一碗温水,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忧虑。她看着自家小姐那苍白得近乎透明、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脸,只觉得心惊肉跳。那些纸上画的…能行吗?

苏青青接过碗,冰冷的水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她需要引爆点!一个能瞬间将“锦绣阁”和“节气限定款”推入京城顶级社交圈的引爆点!一个能引发“圈层传播”的核爆中心!

“嬷嬷,”苏青青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京城里,最近可有什么贵人们的大聚会?尤其是…那些夫人小姐们?”

周嬷嬷一愣,浑浊的眼睛努力回忆着。她虽是内宅仆妇,但以前苏家风光时,也偶尔能听到些风声。“聚会…夫人小姐们…”她喃喃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啊!老奴想起来了!前几日去药铺抓药,听那抓药的伙计提了一嘴,说是…说是三天后,长公主殿下要在城外的‘沁芳园’举办一年一度的‘金秋赏菊宴’!帖子撒遍了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府邸!那才是真正的贵人云集啊!”

金秋赏菊宴!长公主!

苏青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猛烈地跳动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就是它!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京城顶级的流量池!顶级的带货女王聚集地!

长公主!那是皇帝的亲姐姐!她举办的赏花宴,就是京城顶级名媛圈的时尚风向标!只要能在那里露个脸,不,哪怕只是名字被提上一嘴,也足以让一个默默无闻的铺子身价百倍!

“沁芳园…金秋赏菊宴…三天后…”苏青青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三天!只有三天!她必须在三天内,将库房里那些积压的“垃圾”,变成足以惊艳赏花宴的“节气限定款”!并且,让它们以最自然、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出现在那些顶级贵女的视线里!

时间!金钱!人手!

每一个词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压在她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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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里的布是现成的,但需要顶尖的绣娘,用最快的速度,将它们裁剪缝制成最时兴、最能凸显“故事”的衣裙款式!还需要最契合的纹样刺绣,将那“祈福”、“团圆”、“良缘”的意境完美呈现!

顶尖的绣娘?锦绣阁以前养着的几个好手,早就被二叔三叔以“节省开支”为由,或挖走,或遣散了!剩下的,都是些手艺平平、混日子的。

钱?锦绣阁账面上连一个铜板都挤不出来!还欠着汇通号五十两的阎王债!伙计的工钱都拖欠着!

三天?就算有顶尖绣娘,日夜不休,三天时间赶制十套能登大雅之堂的精美衣裙,也近乎天方夜谭!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冰冷的现实狠狠泼了一盆冰水。苏青青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小姐!”周嬷嬷惊呼着扶住她,老泪又涌了上来,“您别想了…那赏花宴…那是天上的云彩,我们…我们够不着啊…老奴…老奴再去求求二爷…或许…”

“求他?”苏青青猛地打断她,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刻骨的恨意,“求他再送一碗参汤来吗?!”

周嬷嬷浑身一颤,想起那碗被打翻在地、散发着杏仁苦气的毒药,顿时噤若寒蝉。

苏青青死死咬着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求?她苏青青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尤其是在那两条豺狼面前!

她的目光,如同困兽般在狭窄的房间里疯狂扫视。破旧的桌椅,褪色的帐幔,冰冷的药炉…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床头那个小小的、上了锁的紫檀木妆奁上。

那是原主母亲,苏夫人留下的唯一遗物。原主至死都贴身保管着,视若珍宝。记忆碎片里,那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念想,里面似乎…装着几件不算顶贵重,却是母亲心爱的首饰。

一股尖锐的痛楚刺穿了苏青青的心脏。那是原主残留的、对母亲最深的眷恋和不舍。但她没有时间犹豫了!

“嬷嬷,”苏青青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颤抖,指向那个妆奁,“把那个…拿过来。”

周嬷嬷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脸色瞬间大变!“小姐!那是夫人留给您的…您…您不能…”

“拿过来!”苏青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那目光里的疯狂和狠厉,让周嬷嬷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遵从了。她颤抖着捧来那个小小的、沉甸甸的妆奁。

苏青青接过,冰冷的紫檀木触感让她指尖一颤。她摸索着,用尽力气,用一根磨尖的簪子,撬开了那把小小的黄铜锁。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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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陈旧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脂粉气的味道飘散出来。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一支成色普通的白玉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梅花;一对小巧的银丁香耳坠;一个赤金缠丝的戒指,样式古朴;还有一只水头尚可的翡翠镯子,绿意莹莹,触手温润。最底下,压着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色丝帕,上面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丛幽兰,针脚细密,显然是苏夫人的手笔。

每一件,都带着岁月的痕迹,带着原主母亲的气息。苏青青甚至能感受到原主残留意识里那撕心裂肺的不舍和悲伤。

“对不起…”苏青青在心里对那个逝去的灵魂低语,指尖抚过那冰凉的翡翠镯子,“但我需要它…活下去!”

她猛地合上妆奁,动作决绝,仿佛斩断了最后一丝软弱。

“嬷嬷,你拿着这个,”苏青青将妆奁塞到周嬷嬷怀里,声音冷硬如铁,“现在,立刻,去‘万宝斋’!找王掌柜!告诉他,苏家大小姐急用钱,抵押亡母遗物!让他…看着给!但我要现银!立刻!马上!”她刻意加重了“亡母遗物”和“看着给”几个字。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对方一定会狠狠压价。但她别无选择!

周嬷嬷抱着妆奁,如同抱着一个烧红的烙铁,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小姐…这…这是夫人的…您…”

“快去!”苏青青厉声喝道,眼中是破釜沉舟的血丝,“再晚,就来不及了!爹的药,锦绣阁的命,都在这上面了!”

周嬷嬷看着苏青青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不容置疑的眼睛,再看看怀中沉甸甸的妆奁,浑浊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紫檀木上。她一跺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袖子狠狠抹了把泪,将妆奁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就冲出了房门,那佝偻的背影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

房间里只剩下苏青青一人。死一般的寂静中,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还有血液奔流冲刷着耳膜的轰鸣。她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浸透了单薄的中衣。抵押母亲的遗物…这无异于剜心之痛!但她没有退路!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苏青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绣娘!顶尖的绣娘!京城最好的绣娘在哪里?

记忆碎片翻涌…原主似乎听父亲提起过…城西…有位姓“薛”的绣娘,人称“薛神针”!她绣的翎毛走兽,栩栩如生,连宫里的娘娘都曾重金求购!只是性子孤傲清高,后来因为得罪了权贵,家道中落,如今带着一个女儿,深居简出,靠接些零活勉强糊口,等闲人根本请不动她!

薛神针!就是她!

苏青青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顶尖的手艺,落魄的处境…这是她唯一能撬动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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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周嬷嬷几乎是扑进来的,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紫檀木妆奁,但妆奁明显轻了许多。

“小…小姐…”周嬷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从怀里哆哆嗦嗦掏出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粗布钱袋,递到苏青青面前,“万…万宝斋的王掌柜…太狠了…夫人的镯子…那水头多好啊…还有那金戒指…他只…只给了三十两…”

三十两!

苏青青的心猛地一沉!那翡翠镯子,放在平时,至少值七八十两!那金戒指也值个十几两!再加上玉簪、耳坠…这王扒皮,简直是趁火打劫!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苏青青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杀人的冲动。三十两就三十两!总比没有强!

她一把抓过钱袋,冰冷的银锭硌得她生疼。这是母亲遗骨换来的钱!带着血!带着恨!

“嬷嬷,你听着,”苏青青的声音冷得像冰,语速极快,“现在,你立刻拿着这十两银子,去城南‘百草堂’,买最好的川贝、雪蛤、老山参!爹的药,不能断!”她将一块十两的银锭塞到周嬷嬷手里。

“剩下的二十两,”苏青青将钱袋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攥着最后的希望,“你跟我走!去城西!找‘薛神针’!”

城西,破败的巷子深处,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在秋风中瑟瑟发抖。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一个年轻女子低低的啜泣。

苏青青在周嬷嬷的搀扶下,强撑着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院子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布裙的少女,正蹲在一个小火炉前,小心翼翼地煎着药。炉火映着她苍白清秀却布满愁容的脸,眼角还挂着泪痕。看到苏青青和周嬷嬷这两个陌生人闯入,她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她们:“你们…你们找谁?”

“请问,薛大娘在家吗?”苏青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尽管身体的不适让她气息不稳。

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未回答,屋里传来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女声,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和疏离:“谁啊?若是来催债的,就请回吧。老婆子这里,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了。”

苏青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多岁、头发已见花白的妇人,倚在里屋的门框上。她身形瘦削得厉害,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穿着一身同样洗得发白的旧衣,但背脊却挺得笔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那双手,骨节分明,虽然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痕,却异常修长稳定。此刻,这双曾绣出惊艳京城作品的手,正无意识地捻着一根细小的绣花针。

这就是“薛神针”!即使落魄至此,那份属于顶尖匠人的气质,依旧无法被掩盖。

“薛大娘,”苏青青推开周嬷嬷的搀扶,强撑着站直身体,对着那妇人,深深一福,“晚辈苏青青,冒昧打扰,并非催债,而是…有事相求!事关锦绣阁苏家存亡,也关乎…您的手艺,能否重现昔日荣光!”

“锦绣阁?苏家?”薛大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随即又黯淡下去,只剩下浓浓的戒备和嘲讽,“苏家?呵…老婆子如今自身难保,管不了什么苏家存亡。荣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走吧。”她说完,就要转身回屋。

“娘!药快好了!”那少女焦急地喊了一声,又怯怯地看了苏青青一眼。

“等等!”苏青青急忙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强忍着,从怀中掏出那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哗啦一声,将里面剩下的二十两银子,全部倒在院中那张破旧的石桌上!

白花花的银锭,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光芒!映照着少女惊愕的脸和薛大娘骤然收缩的瞳孔!

“二十两!”苏青青喘息着,指着那堆银子,目光灼灼地盯着薛大娘,“这是定金!请薛大娘出手,帮我赶制十套衣裙!三天!我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十套?”薛大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姑娘,你是病糊涂了,还是拿老婆子寻开心?三天十套?就是宫里的尚衣局,也没这个本事!”

“不是普通的衣裙!”苏青青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从怀里掏出那叠被她贴身珍藏、画满了“故事”的粗糙黄纸,颤抖着展开,递到薛大娘眼前,“您看!是这些!节气限定款!给布料…讲故事!”

薛大娘的目光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蔑扫向那些潦草的画纸。起初,她只是随意一瞥。但渐渐地,她的目光凝固了!

那粗糙的线条勾勒出的烟雨踏青、月下团圆、花间邂逅的场景…

那直白却直击人心的“祈福”、“团圆”、“遇良缘”的字眼…

那将靛蓝称作“君子蓝”配“竹节高升”,酱紫称作“紫气东来”配“平步青云”,老绿称作“春意盎然”配“万象更新”的…颠覆性的思路!

薛大娘那双阅尽千帆、早已沉寂如古井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些纸,却又猛地缩回,仿佛怕玷污了上面的灵光!她死死地盯着那些画,盯着那些字,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

“这…这是…”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唤醒的、属于匠人的狂热,“给布料…讲故事?!”

“是!”苏青青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库房里有现成的料子!款式图样我都画了草稿!我需要您的手!需要您用最快的速度,最好的手艺,把这些‘故事’缝出来!绣出来!让它们活过来!三天后,长公主的金秋赏菊宴!我要让它们出现在那里!出现在京城所有贵女的眼前!”

“长公主…赏菊宴…”薛大娘喃喃着,蜡黄的脸上涌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那是她曾经熟悉的世界顶端!是她技艺曾经闪耀的舞台!是每一个匠人梦寐以求的巅峰认可!哪怕只是…沾个边!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堆白花花的银锭上,又看向石桌上那些燃烧着奇思妙想的黄纸,最后,定格在女儿沈月容那张充满担忧和渴望的脸上。女儿身上的旧衣,已经短了一截,袖口磨得发毛…家里的米缸,早就空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对技艺的渴望和对现实屈辱的悲愤力量,在她枯竭的身体里奔涌!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爆发出如同淬火重生般的锐利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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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薛大娘的声音不再虚弱,带着一种金石交击般的铿锵,“这活儿!老婆子接了!这二十两,我收了!但丑话说在前头,三天十套,老婆子就是不吃不睡,豁出这条命去,也未必能绣出你画上这意境!我只能保证针脚!保证最快!至于这‘故事’能讲几分…看天意!”

“针脚!速度!足矣!”苏青青毫不犹豫,“意境,靠的是‘故事’本身!薛大娘,您只需让这些布,变成能穿的衣服!剩下的,交给我!”

“月容!”薛大娘猛地转身,对着女儿喝道,“别煎药了!把娘的绣架搬出来!所有的针!所有的线!都找出来!还有你!给娘打下手!烧水!煮粥!把灯都点上!这三天,我们娘俩…不睡了!”

沈月容被母亲突如其来的气势惊呆了,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也露出坚毅的神色,用力点头:“嗯!娘!我帮您!”

简陋破败的小院里,瞬间被一种紧张而狂热的气氛笼罩。灯光亮起,绣架支起,各色丝线如同彩虹般铺开。薛大娘枯瘦的手指捻起细如牛毛的绣花针,眼神专注得如同在雕琢绝世珍宝。沈月容在一旁飞快地分线、递针,动作麻利。

苏青青看着眼前这一幕,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瞬,但更大的压力随之而来。衣服赶出来了,如何送进赏花宴?如何让它在贵女中引起注意?

她的目光,落在了正在认真分线的沈月容身上。少女身姿窈窕,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书卷气,虽然穿着破旧,但举止并不粗鄙…

一个大胆的、近乎异想天开的计划,在她脑海中瞬间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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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苏青青走到沈月容身边,声音放得很轻,“令尊…可是沈文山沈先生?”

沈月容动作一顿,惊讶地抬起头:“你…你怎么知道?”

苏青青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但更多的是真诚:“沈先生当年一篇《劝学赋》名动京城,虽仕途不顺,但其才学人品,晚辈心慕已久。若我没记错,沈先生…似乎与已故的翰林院李学士有旧?而李学士的遗孀李氏夫人,正是此次长公主赏花宴的受邀常客?”

沈月容的眼神从惊讶转为茫然,又带上了一丝黯然:“是…是有旧谊。只是家父早逝…李家…如今门第高远…”

“门第高远,但故人之情未必全消。”苏青青盯着沈月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沈姑娘,你想不想…替你父亲,去见见那位李夫人?替父…问声安好?”

沈月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去见李夫人?那个她只在父亲口中听说过的、高高在上的翰林夫人?这…这怎么可能?

“三天后,赏花宴,”苏青青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会为你准备一套最适合你的衣裙。你穿着它,就以…‘锦绣阁’新款的名义,去沁芳园!替父问安是名,但更重要的是…”

苏青青凑近沈月容的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

“若有人问起你的衣服…问起这料子…问起这纹样…”

“你只需说…”

“这是锦绣阁新出的节气限定款,名为‘秋思·金菊傲霜’。家父曾言,李夫人最爱秋菊气节…”

沈月容浑身一震!她看着苏青青那双燃烧着火焰、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又看看母亲在灯光下专注飞针走线的侧影,再看看自己身上破旧的衣衫…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渴望,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我…”沈月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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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

整整七十二个时辰!

城西破败的小院里,灯火彻夜未熄。

薛大娘枯瘦的手指在布料上翻飞,针线穿梭如同拥有了生命。她的脸色更加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燃烧着属于匠人的最后荣光与疯狂!十套衣裙,在她手中如同变魔术般一点点成型。没有复杂的裁剪,苏青青提供的草图都是简洁流畅、突出布料本身“故事”的款式。薛大娘将所有的心力,都倾注在了那点睛之笔的刺绣上!

青团纹的裙摆,几颗圆润的“青团”用深浅不同的绿丝线叠绣,暗红的“豆沙”点缀其上,竟显出一种拙朴的可爱。

月兔纹的披帛,皎洁的圆月用银线勾勒,一只憨态可掬的玉兔隐在月影中,用极细的绒毛线绣出蓬松感。

并蒂莲的衣襟,两朵莲花相依绽放,花瓣用渐变的粉白色丝线,绣得仿佛带着露珠,欲滴未滴。

而那套为沈月容量身定做的“秋思·金菊傲霜”——素雅的鹅黄色底料,裙摆处用金线、赭石色线、墨绿丝线,绣出大片傲然怒放的金菊!针法繁复多变,或叠绣,或盘金,或打籽,将秋菊迎风而立、凌霜不凋的风骨,展现得淋漓尽致!这几乎是薛大娘呕心沥血的巅峰之作!

苏青青拖着病体,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小院里。她强撑着精神,亲自盯着每一处的细节:布料的搭配,纹样的位置,甚至一根线头的颜色!她将现代品牌营销中对“视觉锤”和“极致细节”的偏执,发挥到了极致!

周嬷嬷则成了最忙碌的后勤,变着法地给薛大娘母女熬些稀粥补身,用苏青青买药剩下的银子,尽量让这拼命的母女俩能补充一点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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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破晓时分。

当最后一件“秋思·金菊傲霜”的最后一针落下,薛大娘手中的针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娘!”沈月容尖叫着扑过去。

苏青青和周嬷嬷也骇然失色!

薛大娘倒在女儿怀里,脸色灰败如金纸,气若游丝,但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满足的笑意,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件在晨曦微光中散发着莹莹光辉的金菊衣裙:“…好…好看…像…真的一样…”

苏青青看着那十套静静悬挂在简陋衣架上的衣裙。

粗糙的积压布料,在薛神针化腐朽为神奇的针线下,在苏青青赋予的“故事”灵魂中,彻底脱胎换骨!

它们不再是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垃圾”,而是一件件承载着节气文化、寄托着美好寓意、拥有独特灵魂的“艺术品”!那朴拙的纹样,反而成了最打动人的“古韵”!

成了!

“快!给薛大娘喂参汤!”苏青青强压住心头的狂跳,厉声吩咐周嬷嬷。她转向沈月容,眼神锐利如刀:“沈姑娘,换衣服!梳妆!我们…去沁芳园!”

晨曦初露,一辆租来的、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载着换上“秋思·金菊傲霜”衣裙、略施薄粉的沈月容,在周嬷嬷的陪伴下,悄无声息地驶向城外那座象征着京城顶级权贵的华丽园林——沁芳园。

苏青青没有跟去。她站在城西破败的巷口,遥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深秋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拍打在她单薄的身上。她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暗夜中的寒星,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母亲遗物换来的三十两银子,薛大娘母女拼上性命的七十二个时辰,她苏青青压上全部身家性命的疯狂一赌…

所有的筹码,都已押上!

就看这“秋思·金菊傲霜”,能否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

傲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