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交易

死寂。

纯白囚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唐三的四肢百骸。

他依旧保持着额头抵住漆黑屏幕的姿势，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那句“旧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啃食着他最后的意志。

“咔哒。”

一声轻微的解锁声，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囚室的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一道身影逆着光，缓步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却每一下都精准地踏在唐三心跳的间隙，让他本已麻木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唐三没有抬头。

他不需要看，也知道来的是谁。

在这座钢铁的囚笼里，只有一个人，能带给他这种仿佛从灵魂层面传来的压迫感。

凌夜。

来人没有停留，径直走到唐三对面，一张与囚室同样材质的椅子自动从地面升起。

他坐了下来，与唐三隔着一张无形的桌子，平视着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

唐三缓缓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试图从眼底凝聚起修罗神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可那股力量刚一升起，就触碰到了戴沐白那平静的脸，瞬间溃散无踪。

连他最坚定的盟友都已放弃，他的杀意，又为谁而燃？

“看来，你已经得到答案了。”

凌夜的声音很平静，不带嘲讽，也不带胜利的炫耀，像一个研究员在陈述实验结果。

他伸出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

囚室的墙壁瞬间变成了透明的屏幕，画面中，是一个巨大的生态园区。

阳光穿过穹顶，洒在青翠的草地上，一只只形态各异的魂兽在其中悠闲地漫步。

镜头拉近，落在园区中央的一棵参天大树下。

小舞就躺在那片柔软的草地上，安静地沉睡着。

她身上穿着洁白的衣裙，呼吸平稳，脸上带着一丝恬静的微笑，仿佛正沉浸在最甜美的梦境中。

几只小兔子在她身边蹦跳，时不时用鼻子轻轻拱一下她的手指。

唐三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重新聚集起了一丝光。

那是他用生命守护的人。

“她很好。”

凌夜陈述道。

“帝国生命科学院为她重建了最适宜魂兽生存的环境，她的灵魂损伤正在被缓慢修复。在这里，没有猎杀，没有纷争，只有最纯粹的生命演化。”

唐三的嘴唇翕动，沙哑的喉咙里挤不出一个字。

“我一直很好奇，唐三。”

凌夜的目光从屏幕上收回，重新落到唐三脸上。

“神，究竟是什么？是更强大的能量体？是更高级的生命形态？还是……一套可以被复制的法则？”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

“我要你交出你所拥有的一切。海神的传承，修罗神的神位。不是那些肤浅的魂技和力量用法，而是最核心的秘密——如何凝聚神位，如何引动位面法则的共鸣，如何将一个凡人的灵魂，与一个世界的规则绑定在一起。”

凌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把神祇的‘设计图纸’，交给我。”

唐三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这个人的样貌刻进骨髓。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人从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征服，也不是杀戮。

他想要……弑神，然后，取而代之。

不，是比那更疯狂的事情，他想让“神”，变成可以被凡人量产的东西。

“作为交换，”

凌夜靠回椅背，姿态放松下来。

“我保证你，和你的所有伙伴，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这个时代平静地活下去。”

“奥斯卡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食品公司，而不是成为军粮生产线的一部分。马红俊可以去帝国最好的烹饪学院，追求他真正的爱好。戴沐白和朱竹清，可以作为帝国的荣誉公民，在星罗的土地上安享晚年。”

“而你，”

凌夜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中的小舞。

“可以陪着她，看遍这个你们从未见过的，崭新的世界。没有神祇的算计，没有宗门的仇恨，没有帝国的纷争。只有日出日落，四季更迭。”

囚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唐三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一边，是神祇的尊严，是他穷尽一生、历经磨难才得到的一切，是反抗的最后火种。

另一边，是伙伴们的自由，是爱人的安宁，是一个他曾经梦寐以求，却永远无法得到的平凡未来。

凌夜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在战场上。

它发生在此刻，发生在这个男人的心里。

而他，早已胜券在握。

许久之后，唐三抬起头，目光越过凌夜，深深地望向屏幕里那张安详的睡颜。

他眼中的血色缓缓褪去，那抹重新燃起的光，也一点点地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