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瓜

五指山的石缝里，光阴粘稠得像化不开的蜜。孙悟空枕着冰冷的岩壁，百无聊赖地吹着口哨，不成调的哨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撞来撞去。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噼啪”声，金睛无聊地扫过石缝顶部那一线吝啬的天光。

“小陶儿，”他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点被关久了的蔫巴，“今儿有啥新鲜景儿没？给俺讲讲。”

几百年的镇压，早已磨平了最初的暴怒，剩下的更多是深入骨髓的沉寂和对任何一点“不同”的渴望。

陶舒的灵识正忙着“巡视”他的领地，闻言立刻欢快地回应：“有呢！大圣！石缝口那窝苔藓，新冒了三个嫩芽，翠绿翠绿的！还有，今早飞过去那只鸟，尾巴上有一根亮蓝色的翎毛，可漂亮了！”

“哦…”孙悟空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岩壁，“蓝毛鸟啊…想当年俺花果山的七彩锦鸡，那才叫漂亮…”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落寞。

几日后，一场急雨刚歇，石缝里滴滴答答奏着水乐。陶舒操控着几片叶子，像小扫帚一样清理被雨水冲进来的落叶和小石子。

突然，他“眼”前一亮——在石缝入口处湿漉漉的泥地上，安静地躺着一颗小小的、扁扁的、油黑发亮的东西！

西瓜籽！

前世里那红瓤黑籽、汁水横流、甜到心坎里的夏日记忆，瞬间冲垮了陶舒的灵识！五指山只有桃子！大圣被困了几百年，尝到的甜味只有这一种！

华夏人种地的天性让他枝叶都激动得微颤的计划瞬间成型：在五指山下，种出清甜多汁的西瓜！

种哪儿？陶舒的灵识像个挑剔的地主，巡视着五指山的土地，想要找到最适合西瓜生长的沙地。有了！孙悟空背后斜上方，一块巨大的凸岩像天然的屋檐探出，下方形成一个隐蔽的小凹洞！

那里阳光充沛，大圣又不怎么注意，简直是完美的“秘密实验田”！

《草木听息诀》悄然运转！几根最细最柔韧的根须化身“影子工程队”，贴着冰冷的岩壁，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根尖分泌出微弱的酸性灵液，“嘶嘶”地蚀刻着坚硬的岩石。石粉如尘般簌簌落下，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浅坑渐渐成型。

陶舒又指挥根须从石缝深处“走私”来最肥沃的腐殖灵土，混合着甘冽的岩缝渗水，在坑底精心铺就一层松软湿润的“温床”。

那颗的黑西瓜籽，被陶舒用灵识之力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轻柔地、郑重地埋进了这方寸之间的希望之地。

“小陶儿？”孙悟空带着点睡意的声音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跟小耗子打洞似的，忙活啥呢？”

陶舒灵识一紧，叶子却故作镇定地晃了晃，传递出轻松无辜的意念：“没呢大圣！赶几只潮虫子，省得它们啃叶子！”

“嗤！”孙悟空笑了一声，也没深究，“行吧，小管家。”那团在意识海中的金色光影翻了个身，又沉静下去。

陶舒日日用灵识扫视那方土地，直到第五天，一颗小芽挤破种子外壳，颤巍巍地钻出土壤，嫩嫩的，带着晨露。

培育西瓜苗的日子，充满了甜蜜的紧张。这个时代的西瓜并不是后世那种又红又甜的品种，不过陶舒知道如何调整土壤酸碱度以及施肥，让西瓜变得更接近后世的西瓜。

陶舒拿出前世在培育田中的严谨。虽然前世经常有吐槽，农学生一顿操作，比不上园丁大叔随手一栽。

陶舒现在可不一样了，草木成精本就比普通人对植物掌控度更深。

白天，陶舒操控靠近石缝口的叶片调整角度，像反光镜一样，把吝啬的阳光精准“偷”一束回来，聚焦在瓜苗上。

深夜，当月光吝啬地洒入，他的灵识便化身勤劳的快递员，一丝丝收集月华精华，悄咪咪“喂”给小苗当加餐。

小瓜苗抽出了5片圆润的嫩叶，在幽暗的凹洞里努力伸展。陶舒还来不及高兴，警报拉响——苗苗蔫了！缺水！石缝里那点水汽根本不够这水灵灵的小祖宗喝！

水源！自从那一年找到有小鱼的小溪，陶舒根系直接生长在了水源旁边，倒是不缺水，可这小西瓜苗，根系还没他一片树叶长，根本无法深入水源。

他只能用灵力通过根须模仿水管，把水从溪边运到西瓜苗里。陶舒不只一次感叹，还好他上辈子做了几年有意识却不能动的植物人，不然，这个百年来无法移动的树精生活，他真不一定能熬下来。草木成精，不知几百年才能修得人形？

如此往返，每次灵力都会消耗殆尽，不过他对灵力的把握更精准了，修为也隐隐更上一层楼。这倒是意外之喜。

“成了！”陶舒的灵识无声欢呼。有了这源源不断的西游版自来水灌溉的滋养，小西瓜苗像是吹了仙气，藤蔓“噌噌”疯长，肥厚的绿叶很快铺满了小半个凹洞，甚至悄悄探出了几根卷须，好奇地触摸着冰冷的岩壁。

守护了近两百个日夜。陶舒的灵识每天都要把那方寸之地扫描千百遍。终于，在一个月光格外慷慨地流泻进石缝的夜晚，他“看”到——那藏在层层绿叶下的、足球大的西瓜，青涩的绒毛褪尽，深绿油亮的瓜皮上，清晰地勾勒出墨玉般深邃、神秘而美丽的花纹！

熟透了！

陶舒的心（灵识）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鹿，砰砰狂跳！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所有的灵识之力，如同托着一个易碎又无比珍贵的梦，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沉甸甸、圆滚滚、散发着冰凉露水气息和淡淡甜香的大西瓜，从西瓜地里轻柔地“搬”了出来，稳稳当当地送到了孙悟空的手掌边。

冰凉！坚硬！带着奇特凸起纹路的触感！

孙悟空正闭目养神，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惊得指尖一颤。他猛地睁开金睛，低头看向掌心。那圆滚滚、绿油油、带着漂亮墨绿花纹的……..西瓜…….！一股极其清新、带着雨后山林和淡淡蜜意的奇异甜香，幽幽地、却无比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瞬间盖过了石缝里所有的沉闷气息。

“这…？”孙悟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抬起头，金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直直“望”向陶舒的方向，“小陶儿？这…西瓜…….哪里来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五指山草木不丰，除了陶舒这棵不知得了什么造化成精的桃树，几百年来连个野果子都不曾看见。

“大圣！快尝尝！我种的西瓜！甜的！水多！”陶舒的灵识再也藏不住那份献宝般的雀跃和紧张，声音都在意念里微微发颤。

孙悟空不再犹豫，五指微微用力，对着那圆润的瓜身，屈指一弹——

“咚！”

一声闷响，瓜熟蒂落般的声音。随即，他并指如刀，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轻轻一划！

“咔嚓——！！！”

一声清脆到裂帛的脆响在石缝里轰然炸开！如同惊雷劈开了沉闷！

绯红晶莹、沙瓤饱满的瓜瓤瞬间暴露在微弱的月光下！丰沛的清甜汁水如同压抑了百年的甘泉，决堤般汹涌而出！那浓郁、纯粹、带着生命活力的瓜香，如同无形的炸弹，轰然席卷了整个石缝！霸道地驱散了所有阴霾，只留下纯粹的、令人心醉的甜美！

孙悟空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甚至忘记了呼吸！那红艳艳的瓜瓤，那四溢的汁水，那爆炸般的甜香…冲击力太大了！

几乎是本能的，他低头，狠狠地、结结实实地啃了一大口！

“唔——！”

冰凉！甘甜！爆汁！细腻的沙瓤在舌尖瞬间化开，化作最纯净的清甜洪流，带着一丝大地深处的凉意，疯狂地冲刷过每一个干涸的味蕾！

那感觉，像是久旱龟裂的土地突逢甘霖，爽得他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张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和痛快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起头，嘴边沾满了鲜红的瓜瓤汁水，一双金睛在昏暗中亮得如同两轮燃烧的小太阳，充满了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狂喜，还有一种…滚烫的、如同岩浆般翻涌的情绪！那目光灼灼地“钉”在陶舒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黑暗，看清那株小桃树精的每一片叶子！

“嘿…嘿嘿…哈哈哈！”孙悟空突然咧开嘴，从低笑到畅快大笑，笑声越来越大，震得石缝嗡嗡作响，连灰尘都簌簌落下！他一边大笑着，一边又迫不及待地狠狠啃下一大口，汁水顺着下巴流到胸膛也毫不在意，含混不清地大声嚷道：

“好！好你个小陶儿！真行！真他娘的行！”他用力咽下满口的甘甜，笑声渐歇，但那双眼里的光芒却更加炽热，声音里带着笑，又含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前所未有的柔和与…珍视？

“甜！甜到俺老孙心尖尖里去了！”他舔了舔嘴角的汁水，目光依旧牢牢锁着陶舒，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他，“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还藏了多少…让俺老孙…欢喜的玩意儿？”

而在那被巨大凸岩遮蔽的幽暗西瓜地里，月光悄然溜进一丝，照亮了——一根新的西瓜藤正沿着岩壁悄然探出，藤蔓上，几朵嫩黄的小花在夜风中羞涩地轻颤着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