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远站在隧道入口，冰冷的金属项圈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脖颈。苏雯的背影在昏暗的手电光中摇曳，像是随时会消散的幽灵。
“快跟上。“她的声音从隧道深处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回响。
他的指尖触碰着项圈，脑海中闪回刚才的画面：林志远额头上那个狰狞的血洞，苏雯熟练搜尸的动作，她承认“一开始只是任务“时平静的语气。
这一切都错了。
大错特错。
程立远突然转身，冲向仓库大门。身后传来苏雯的惊呼和急促的脚步声，但他已经撞开铁门，冲进了瓢泼大雨中。
雨水像冰针般刺入他的皮肤。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堆满集装箱的码头，直到肺叶灼痛才停下来喘息。回头望去，灰港仓库已经隐没在雨幕中，没有追兵的身影。
“操！“他一拳砸在生锈的集装箱上，指关节渗出鲜血。疼痛让他清醒了些。
他不相信苏雯。不相信林志远。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记忆。
唯一真实的，只有小雅。
那个会在他加班时偷偷发短信说想他的小雅，那个会在钢琴比赛前紧张得咬指甲的小雅，那个现在可能正被困在某个实验室里的...小雅。
程立远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被雨水浸得模糊。他划开相册，最近一张全家福是三个月前拍的。小雅穿着黄色连衣裙，对着镜头比着幼稚的剪刀手。
“爸爸，你又在看手机！“记忆中她撅着嘴抱怨的样子清晰得令人心痛。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她在我这里。北纬34°22'12“，东经108°54'36“。一个人来。】
程立远的血液瞬间凝固。这是陷阱，毫无疑问。但如果是真的呢？
他正要回复，余光瞥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蹲下身，在积水里摸到了一个金属物件——林志远的眼镜。镜片已经碎裂，但镜框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奇怪的是，血迹呈现出诡异的蓝色。
程立远猛地抬头环顾四周。码头空无一人，只有雨滴砸在水洼里的声响。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戴上量子视界隐形眼镜，世界立刻蒙上一层幽蓝的滤镜。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粒，组成了一条清晰的光带，从灰港仓库一直延伸到...
延伸到他的脚下。
更可怕的是，这些光粒正在他面前重组，渐渐形成一个人形轮廓。
程立远踉跄后退，后背撞上集装箱。光粒组成的人形越来越清晰，最终呈现出林志远的样子——额头上还带着那个弹孔。
“你...你不是死了吗？“程立远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光粒组成的林志远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死亡对我们来说只是个概念，CT-782。“
“别那么叫我！“
“名字不重要。“林志远的光影向前飘动，“重要的是，你真的相信那个坐标能带你找到女儿吗？“
程立远握紧了拳头：“你知道小雅在哪？“
“我当然知道。“光影突然分裂，变成无数个微小的林志远，环绕着他飞舞，“她在你最熟悉的地方。“
“说清楚！“
“想想看，程立远。“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当你最害怕失去她时，会把她藏在哪里？“
记忆的碎片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小雅五岁时在商场走丢，他在儿童游乐区找到她；七岁时她发烧到40度，他整夜守在她床边；九岁时...
九岁时什么？为什么这段记忆如此模糊？
“你的记忆就像瑞士奶酪。“林志远的光影重新聚合，“全是漏洞。“
程立远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拨通了岳母家的电话。响了七声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接起：“喂？“
“妈，是我。小雅在您那儿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立远？你...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小雅三个月前就转去寄宿学校了。苏雯说这是你们共同决定的。“
程立远的手机滑落在地。寄宿学校？他们从未讨论过这个。而且三个月前...正是他开始做那些噩梦的时候。
林志远的光影在他面前扭曲变形：“现在你开始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从没真正醒来过，CT-782。“
光影突然消散在雨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程立远耳边回荡：
“去老房子看看吧。“
老房子。婚前他住的那套小公寓，已经闲置多年。
雨越下越大。程立远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七年没去过的地址。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他湿透的西装和流血的手，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车窗外的城市在雨幕中扭曲变形。程立远闭上眼睛，试图整理思绪。如果林志远是某种量子投影，那真正的他在哪？苏雯又是什么身份？最重要的是...
小雅到底在哪里？
出租车停在一栋老旧公寓楼前。程立远付完钱，站在雨中望着四楼那个熟悉的窗户——竟然亮着灯。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电梯坏了，他只能爬楼梯。每一级台阶都像是通往某个未知的深渊。
站在401室门前，程立远发现门锁是新换的。他摸出钥匙串上的老钥匙，果然打不开。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破门时，门自己开了一条缝。
“爸爸？“
这个声音让程立远浑身颤抖。他轻轻推开门，看到小雅穿着睡衣站在客厅中央，怀里抱着那只她六岁时他送的泰迪熊。
“小雅？你怎么...“
话没说完，程立远就僵住了。客厅墙上贴满了照片——全都是他和苏雯的合影，但每张照片里，苏雯的脸都被硬生生撕掉了。
更诡异的是，量子视界下，整个房间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光晕，像是某种警告。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小雅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妈妈说你不会来了。“
程立远慢慢走近女儿：“哪个妈妈？“
小雅歪着头，露出一个不属于十岁孩子的冷笑：“当然是穿黑衣服的那个妈妈。“
程立远突然注意到，小雅的睡衣袖口有血迹。他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掀开袖子——前臂内侧赫然刻着一串数字：CT-783。
“这是什么？谁干的？“他的声音在发抖。
小雅突然挣脱他的手，后退几步：“你明明知道的，爸爸。是你带我去的白色房间。“
“不，我从来没有——“
“你每天晚上都带我去。“小雅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你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程立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段记忆根本不存在，至少在他的意识里不存在。
除非...
除非那些被归为“噩梦“的片段，都是真实发生的。
“小雅，听我说。“程立远单膝跪地，与女儿平视，“无论你记得什么，那都不是真正的我。有人在操控我们的记忆。“
小雅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我知道...他们总是在我脑子里说话...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僵直。程立远惊恐地看着女儿的眼白逐渐被黑色侵蚀，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微笑。
“找到你了，CT-782。“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从小雅喉咙里发出，“我们等你好久了。“
程立远本能地后退。小雅——或者说占据小雅身体的什么东西——歪着头看他，黑色液体从眼角滑落。
“你想见真正的女儿？“那个声音讥笑道，“去核心吧。她在那里等着被格式化。“
“放开她！“程立远扑上去，却在碰到小雅的前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重重撞在墙上。
小雅的身体漂浮到半空，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北纬34°22'12“，东经108°54'36“。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受体。“
说完这句话，小雅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坠落在地。程立远爬过去抱起她，发现女儿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
墙上的照片突然全部自燃，在蓝色火焰中化为灰烬。程立远抱起小雅冲向门口，却发现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滑的金属墙。
量子视界下，整个房间的墙壁上爬满了黑色纹路，像血管般搏动着。更可怕的是，这些纹路正逐渐向小雅身上蔓延。
程立远疯狂地寻找出口，最终在厨房发现了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门把手上挂着一张字迹熟悉的纸条：
“相信你的本能。——S“
S？苏雯？还是别的什么人？
没有时间思考了。程立远抱着小雅撞开门，外面不是预想中的楼道，而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两侧是无数扇相同的门。
走廊尽头，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背对着他们。
“林志远！“程立远怒吼。
那人缓缓转身，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微笑着举起一个黑色金字塔装置：
“欢迎回家，CT-782。让我们完成最后的同步吧。“
程立远转身就跑，随机撞开一扇门。里面是灰港仓库的场景，苏雯正举枪对准林志远——正是他不久前亲眼目睹的画面。
另一扇门后是蓝鲸会所，周永昌站在长桌尽头向他举杯。
第三扇门后是华建集团的办公室，另一个“程立远“正在电脑前工作。
每一扇门都是一个记忆碎片，一个可能的时间线。
怀中的小雅突然动了动，轻声说：“爸爸，选蓝色的门。“
程立远这才注意到，在无数白色门中，有一扇泛着微弱的蓝光。他冲向那扇门，用肩膀撞开——
外面是倾盆大雨中的城市屋顶。程立远紧紧抱住小雅，从防火梯一路冲下，直到混入深夜的人群中。
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监控死角，程立远检查了小雅的情况。她似乎恢复了正常，只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毫无记忆。
“爸爸，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她揉着眼睛问，“妈妈呢？“
程立远不知如何回答。他摸出手机，发现那条坐标信息依然在屏幕上闪烁。
北纬34°22'12“，东经108°54'36“。
秦岭深处。
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真相？陷阱？还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程立远抱起昏昏欲睡的小雅，走向最近的租车行。
无论前方有什么，他都必须面对。
为了小雅。
为了夺回他们被偷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