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穿景宫,六子秦安

这龙床硌得慌。

秦安瞪着承尘上繁复的蟠龙雕花,意识沉在滚烫的浆糊里翻腾。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混着宿醉般的恶心感,狠狠撞进脑海,带来针扎似的疼——

宫宴。金碧辉煌得晃眼的长生殿。

琼浆玉液流淌在金盏里。苍白着脸的六皇子景珩,在一阵刻意的推搡中猛地踉跄。冰冷的酒液泼湿了前襟,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殿内喧嚣的丝竹似乎微微滞涩了一瞬,几道目光像带着毛刺的刷子,扫过他那张过分俊秀却毫无血色的脸。那推搡的源头,是一个高大健硕的背影,正与人谈笑风生,金杯在手,稳如山岳。只留下混乱记忆里难以呼吸的屈辱,和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睁眼,就是这硌人的龙床,和这具沉甸甸、仿佛灌了铅的陌生躯体。

他花了些功夫,才把脑子里那点残存的碎片拼凑明白——景朝皇帝的第六个儿子,没了亲娘倚仗的可怜虫罢了,从小体弱多病,在锦绣堆里活得像个灰扑扑的影子。

刚接受完这悲催的角色设定,屏风外就传来几声刻意的、不高不低的咳嗽。一个穿着青绿色内侍官袍的中年太监垂着眼走了进来。他面皮白净,没什么皱纹,眼神却像蒙着一层薄冰。

“殿下醒了?身上感觉好些了么?太医的醒酒汤服过了?”声音不高,也没什么情绪,平得像一潭死水。

秦安心里咯噔一下。得,开篇就是高级副本——穿越落地就特么的要面对宫斗?还是个地狱难度的新手村。他强行压下那股子现代人的躁郁,喉咙里挤出点气声,努力模仿着记忆里那个怯懦皇子该有的气若游丝:“有劳孙公公挂心……仍……仍觉昏沉无力……”他眼皮有些费力地抬了抬,眼神似乎没有了焦距,“父皇……召见?”

孙荣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专跑腿传旨那种。只见模糊之间他往前挪了半步,那点距离感拿捏得恰到好处:“是。早朝退了。陛下口谕,着六皇子景珩,即刻入乾清宫见驾。”

即刻?这两个字像细针,扎得秦安心头猛缩了一下。脑子里关于昨天宫宴的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湿棉絮,除了混乱的衣香鬓影和最后那冰冷的窒息感,其他都是模糊的碎片。谁推的他?为什么推他?怎么回来的?

一个片段挣扎着浮出脑海——

那个将他挤得差点摔倒的高大身影旁边,还有另一人。那人身形似乎更挺拔清瘦些,声音带着一种春风化雨般的温和关切。当时一片混乱中,他隐约听到那温和的声音似乎在替他解围,说了句什么“……六弟体弱,多体谅些……”这话当时听着像一道暖流,可在深宫里浸了不知多少年的孙公公用这种没温度的目光看着他时,再回想那温言解围,竟也沾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暖意和寒意纠缠,仿佛那温和的言语下面潜藏着难以察觉的滑腻暗流,让此刻心乱如麻的他更添了几分茫然和不安。

“公公……”秦安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嗓音有点哑,试着在这太监脸上找出点什么,“……可知父皇召见,所为何事?”他努力把一丝微弱的惶恐不安挤到脸上。

孙荣那双蒙着薄冰的眼皮只是抬了一瞬,目光在秦安苍白憔悴的脸上很快掠过。那张属于宦官的脸,仿佛覆着无形的面具,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轻贱。只有一种在宫墙深处经年累月才能沉淀下来的漠然,像一层无形的隔膜。他用那平板的调子说:“天心高远,岂是奴才能妄自揣度的?殿下还是快些起身要紧。”那眼神扫过秦安身上揉皱的锦被,像看一件落了浮尘的陈设,“早些准备……总没有坏处。”那“坏处”二字,说得极轻,像一丝细微的灰尘落下。

秦安脑子里一团乱麻。身份?在这深宫,他所谓的皇子身份,脆弱得像层窗户纸。小太监垂着眼,手脚麻利地给他套上那身繁复沉重的皇子常服。大红色的锦袍,金线绣的团龙纹样触手冰凉,束紧的玉带几乎勒进皮肉里,沉重的压迫感让他呼吸困难。推开自己那偏殿陈旧的木门,深秋的寒风猛地灌进来,卷着几片枯死的梧桐叶劈头盖脸地砸在身上。枯叶刮擦过皮肤的触感冰冷粗粝。

他强忍着打个寒颤的冲动,目光掠过眼前这座庞大的、令人窒息的牢笼。

没有名字,但这座由层层高墙构成的宫苑,扑面而来的压抑冰冷,和他在影视剧里看到的紫禁城毫无二致,甚至犹有过之。

宫墙很高,极高,风侵蚀着红墙,露出一种黯淡的、近乎凝滞的陈血颜色。金色的琉璃瓦在铅灰色的、低垂欲坠的天穹下,依旧反射出冰冷的光,覆盖着每一个尖角兽首,锐利地刺向被宫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甬道极其宽阔,由巨大冰冷的青石板铺成,光滑得能映出人影,此刻只回荡着他和引路太监那空荡、规律到令人心头发紧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冻结的血上。

那高大得如同怪兽脊背的宫墙,沉重地矗立着,无声地碾压着目光所及的一切空间,连空气都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沉甸甸的砖石和冰冷的死寂。

走过一重重高大森严的宫门,眼角的余光能瞥见道旁檐下塑像般肃立的禁军。冰冷的铁甲包裹着沉默的人形,面甲遮挡下,仅露出的眼睛偶尔扫过时,带着审视猎物的锐利和更深的漠然。他们手中长矛的锋刃,在晦暗的天光里泛着幽幽的冷铁寒芒。那目光滑过肌肤的瞬间,比深秋的风更加刺骨。

秦安立刻垂下视线,感觉心脏在厚实的亲王袍服下不听话地加速跳了几下。胃里那点残留的宿醉恶心感和一股陌生的、纯粹生理性的恐惧感猛地搅在一起,直冲喉咙。这些士兵身上散发的不是人味儿,更像是钢铁和血的锈气混合而成的、冰冷的杀意。这他妈不是保安,更像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战争机器。

该死的这不是片场!他在舌根狠狠咬了一口,刺痛瞬间带来一丝清醒。这不是做梦,不是电影。那些冰冷的长矛是真的,随时能捅穿血肉。那些目光里,有的是死气沉沉的麻木,有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有的……则是隐藏在暗处、淬了毒的阴冷审视。

几天前还在格子间里被PPT折磨得像条狗,被上司喷得一脸唾沫星子的普通社畜,转眼间被塞进一具名为景珩的病弱皇子壳子里,然后被一脚踹进这深不见底、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的权力漩涡中心。

穿越者的铁律第一条闪过心头——活下去!别浪!稳住!苟住!一切等搞清楚状况再说。

乾清宫巨大的朱漆镶金钉殿门在眼前被无声地推开。殿内铺地的巨大金砖光可鉴人,几乎晃瞎眼睛。浓郁的、绵长又冰冷的沉水香气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殿宇深处,一座镶嵌着无数珍珠宝石的华美珠帘之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穿着明黄服色的轮廓,端坐在巨大的蟠龙宝座之上。珠帘偶尔的晃动间,散逸出的那道目光,隔空落下,重逾千钧!

一个低沉、带着些微沙哑质感的声音,穿透那片华丽冰冷的珠帘屏障,清晰地落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用冰块凿刻而出,带着沉甸甸的寒意:

“景珩。国朝西北边陲,胡风浸染,久乱难定。朕今封你为安王,朔方、北地、安西,三郡归于你藩。为你兄长……守好国门。”

西北边陲?

安王?

朔方、北地、安西!

这几个字眼像几把冰锥,兜头砸下!

记忆中关于那片疆域的所有认知碎片瞬间被激活——帝国版图最西北角那片永远灰暗的区域,地图上的标记都显得贫瘠苍白。那是和“苦寒”、“发配”、“流放之地”、“胡骑岁岁烽烟”死死绑在一起的三个名字!是朝堂上那些“大人”们提到时,眼里会掠过一丝轻蔑与恐惧的绝地!是帝国公认的……死人坑!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板瞬间炸开,沿着脊椎直冲头顶,嗡的一声,脑子里像是塞满了炸开的马蜂窝。心脏在胸膛里疯狂擂鼓,撞得耳膜生疼。呼吸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扼住,喉咙里灼烧着干裂的剧痛。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起头,想穿透那串晃动的、冰冷的珠帘,想看清龙椅上那个被称为“父皇”的人,此刻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是彻底甩开累赘的如释重负?是连掩饰都懒得做的厌恶?抑或是……仅仅在处理掉一件碍眼的垃圾?斜射入殿的阳光在高窗的窗格上碎裂成刺眼的光斑,在他眼前炸开一片炫目的色彩,将珠帘后的景象模糊成一片光怪陆离的光影。唯有那道穿透一切的光芒依旧清晰无比,如同实质的箭矢,狠狠扎在他身上,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

血液似乎真的停止了流动。

“……为朕……守好国门。”

这几个字像是淬了冰的钩子,狠狠地勾断了他残存的所有侥幸。

喉咙深处那股腥甜铁锈般的滋味再也压不住。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吞噬他的所有意识——

就在那股涌上的甜腥气几乎冲破牙关之时。

【滋……检测到……强烈……生存……渴求……适配……1%……50%……100%……】

一个冰冷、毫无情感起伏、如同两块生锈金属片在缓慢摩擦般的怪异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被绝望碾碎的识海深处骤然响起!

秦安身体猛地一僵!

视野中的眩晕和灰暗尚未散去,几行扭曲着、闪烁着冰冷幽绿色光芒、如同鬼画符般的怪异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直接刻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绑定确认:宿主——景珩(秦安)】

【系统名称:万界文明基石】

【激活状态:生存阈值突破临界……绑定激活……】

【初始任务:基石稳固】

【任务目标:于朔方城内建立安全的、防御完备的居所(0/1)】

【时限:30天】

【失败惩戒: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