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861年一个美好的清晨

剧痛从脖颈传来，陆擎苍在血腥的黑暗里睁开眼，意识模糊。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工地上混凝土泵车的轰鸣、工头的咆哮。

啪！

一声仿佛要撕裂世界的炸响。

那不是钢铁摩擦，那是熟牛皮鞭撕裂空气的声音！

【汤姆森庄园的日出号角响了。】

【现在是1861年的密西西比河畔。】

美利坚南北战争刚开始的那一年！

霉烂稻草、汗酸、排泄物和尘土的味道，一股脑撞入陆擎苍的鼻腔。

他试图抬头，脖颈上那个金属项圈立刻无情地拉扯伤口，痛得他眼前一黑。

视线模糊地对焦：低矮的棚屋，裂缝纵横的肮脏木墙，满地蜷缩在草席上的躯体。

空气里凝固着一种让人无法呼吸的绝望。

詹姆斯？

一个陌生的名字刺入脑海。

随之涌上的，是破碎凌乱的片段：

白皙皮肤在昏暗油灯下泛着汗光。

一张梨花带雨的苍白小脸近在咫尺。

她急促地、带着令人心碎的祈求低语：“詹姆斯……他说我不如那个死去的老夫人！他说我是他花钱买来的母狗……他只会在外面的赌场丢光脸后，回来拿着鞭子对我撒气！”

画面晃动，女人颤抖的手指揪着他的衣襟：“哪怕我把碗摆偏了一寸！但那就是他要求必须和碗底一丝不差的地方，我根本就没有摆错！这样都会遭到一顿毒打！其实就是他想拿我撒气！他现在大概就在某一个角落看着！我感觉的到！看着我！詹姆斯，带我走！求你了！他说下次就用烧红的烙铁……”

另一个片段紧随而来：黑暗中，年轻夫人馥郁的体香混合着泪水咸涩的味道。

那只手臂将她箍紧，另一只手则是粗鲁地捂住了她因恐惧和激动而失声的嘴：“嘘！小乖乖！相信我！别怕！老不死的和该死的管家今晚去镇子上了，再等等，我的宝贝，我保证马上就带你逃出这个地狱！我向你发誓！”

发誓？

陆擎苍立刻明白，这绝非什么真诚告白！

这是个陷阱！彻头彻尾的陷阱！

原身“詹姆斯”这个白皮仆人，就是个玩弄女孩的骗子！

他只是在蒙骗小夫人！

小夫人爱米利亚，这个被赌棍酒鬼老爹为了还债，打算卖进妓院，恰好被他的牌友，更深的、被“体面”包裹的炼狱恶魔——老汤姆森用几个金币买走，稀里糊涂当了新娘的可怜姑娘。

詹姆斯则是看准了她渴望逃离却又别无选择的脆弱，编织了一个甜言蜜语的罗网，只是为了一次次占有她年轻鲜活的身体，享受征服带来的扭曲快感。

詹姆斯！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一个愚蠢、贪婪、被欲望烧昏了头的混球！

现在他的魂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留下这具还算壮实的年轻躯壳和这个一旦被发现，足以被从墓地里挖出来鞭尸几十次的烂摊子！

给了穿越来的自己！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

老汤姆森出现在奴隶棚子的门口。

他像一堵用上好布料勉强包裹起来的腐烂老丑肉山，挡住了门口大部分光线。

灰白亚麻西裤被肥胖的身躯撑得很开，深色马甲扣子几乎要被弹飞。

那双浑浊的灰蓝色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视着这个破烂草棚。

最终，那带火的目光牢牢吸附在陆擎苍身上，或者说，吸附在这个原主“詹姆斯”身上！

一股寒意掠过陆擎苍的脊背！

老汤姆森大概是发现不对了！

就算没有完全看清昨夜小夫人房间黑暗中那短暂的拉扯，他那病态的占有欲也足够让他捕捉到蛛丝马迹！

詹姆斯被频繁地唤入爱米丽亚的房间“跑腿”、“扛水”，每一次对老汤姆森而言都是在他的雷区上蹦跶！

更不用说这老家伙年老体衰的糟糕工具，就算是目测也感觉的到，绝对不如詹姆斯的一半！

纸是包不住火的，哪怕是随手一摸，都能感觉到尺寸的不正常！

老汤姆森踱步进来，皮靴故意踩在陆擎苍身边的泥地上，激起细小灰尘。

坚硬的鞭子柄端，重重地戳在了陆擎苍颈侧那个仍在渗血的伤口边缘！

“呃！”剧烈的疼痛让陆擎苍控制不住地闷哼。

这反应似乎取悦了眼前的老野兽。

“詹……姆……斯……”老汤姆森那因肥胖而下垂的脸颊肌肉抽搐着，“我的‘好奴才’，脖子上的狗圈，滋味如何？”

“昨夜，有没有什么让你这张肮脏的皮子松快松快？”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新娘”恨他入骨，也知道这个强壮的白人奴仆是爱米丽亚绝望时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尽管昨天晚上没看清那个黑影的模样，冲进詹姆斯房间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床上！

但老汤普森还是吩咐跟着一起回来的赌场朋友，把詹姆斯拖出房间，拖到这间奴隶棚子和这群尼格栓在了一起！

陆擎苍的头垂得更低，几乎埋进膝弯的污泥里。

詹姆斯残留的本能反应驱使着他做出服从的姿态。

他不敢开口，任何声音此刻都可能引爆这座活火山。

“哼……”老汤姆森抬起穿着硬头皮靴的脚，狠狠踹在陆擎苍的肩胛骨上！

这力量让陆擎苍向下栽倒，下巴重重地磕在泥地上，眼前金星乱冒，脖颈伤口再次撕裂，血液瞬间渗出！

“滚起来！你这不中用的垃圾！今天！和这群尼格一起，给我滚到那该死的棉花田里去！太阳下山前不把杂草除干净！我就把你们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挂到庄园门口的绞架上喂秃鹫！”

随后，他声音压得更低，贴着陆擎苍的耳朵根响起：“你，詹姆斯，今晚12点，准时去打扫夫人的房间。她需要‘好好休息’，你明白我的意思，不要打扰到她。要是再让我闻到一丝不该有的味道或者看到不该看的眼神！”

鞭梢轻轻点在陆擎苍带着伤痕的肩膀上。

“我不介意，亲手把你下面那根肮脏的玩意儿切下来，再塞进你的嘴里。”

陆擎苍很确定，如果不是法律不允许随意击杀被雇佣的白皮肤仆人！

自己的脑袋现在已经开瓢了！

一旁站着的，是没有跟老汤普森一起离开的老管家巴特勒！

一个瘦削的白老头，他恶狠狠地瞪了巴特勒一眼！

陆擎苍在他的呵斥下爬起来，拖着沉重的铁链，踉跄地走向那片望不到边的、仿佛要吸干一切生机的灰色棉田。

脖颈的剧痛不断刺激着他此时混沌的脑神经，詹姆斯的记忆碎片还在无序地闪现，与前世工地的嘈杂画面重叠、撕扯，最终被一个念头盖过！

子夜！

小夫人的房间，就是老汤姆森为自己这个猎物设计好的陷阱！

但无论如何，要活下去！